如今已經是深秋,天氣有些寒了,但是從長樂宮裡走出來之後,魏王殿下的裡衣已經被汗透了。
走在皇城裡的時候,大太監陳矩追了出來。
七皇子停下腳步,回頭對陳矩微微低頭:「大公公。」
陳矩手裡捧著一把裝飾華麗的牛角弓,低聲道:「殿下,這是陛下讓老奴賜給殿下的。」
七皇子看了一眼這把弓,皺眉道:「大公公,這好像是三哥進獻給父皇的物事,我豈能收下?要是給三哥看到了,豈不是讓我們兄弟生隙?」
陳矩低頭嘆了口氣。
「殿下,這你還看不明白麼,陛下就是要讓三殿下看見,這樣才好讓他死心。」
七皇子深呼吸了一口氣,突然想到了剛才承德天子說的話。
天子剛才說,三皇子魯直,做不得皇帝,賜給自己這把弓,目的是讓死心?
不過七皇子心裡還是略微有些不舒服。
想要讓老三熄了奪位的心思,方法有千種萬種,何苦非要讓自己來做這個惡人?
不過聖天子賜物,是不能推辭的,七皇子當即跪在地上,雙手把這把弓接在手裡。
「兒臣多謝父皇恩賜。」
七皇子接過這把弓之後,陳矩伸手把他扶了起來,微微嘆了口氣:「好了,這會兒時辰也不早了,殿下快出宮去吧。」
七皇子雙手捧著牛角弓,對著陳矩彎了彎腰。
「大公公,父皇他…想來吃了不少苦,我們這些做兒子的不能侍奉左右,全倚賴大公公了。」
陳矩連忙避開身子,惶恐道:「殿下這是做什麼,侍奉陛下本就是我們這些奴婢分內之事,豈能受殿下禮數?」
魏王殿下搖了搖頭:「總歸是大公公替我們這些兒子盡了孝。」
陳矩感慨道:「殿下純孝,是我大晉之福。」
七皇子嘆了口氣:「宮中諸事,大公公是熟稔的,如今非是尋常時候,有勞大公公多費些心。」
「這都是奴婢們應當應分的。」
陳矩一路把七皇子送到永安門門口,這才轉身回了內宮。
七皇子出了宮門之後,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回永樂坊的魏王府,而是坐上了自己的馬車,朝著大通坊的方向走去。
他要把宮裡的事情,與李信通通氣。
到了快傍晚的時候,七皇子的馬車在清河公主府門口停了下來,然後幾個魏王府的下人立刻前去叫門。
此時,李信與魏王府的關係,京城裡幾乎人盡皆知,也用不著避諱什麼了。
過了片刻之後,公主府大開中門,九公主帶著一眾家人,出來把七皇子迎了進去。
魏王殿下不輕不重的看了一眼嬉皮笑臉的九公主,輕哼了一聲:「上次為兄來你家裡,你居然沒有出來迎我,這事告到宗府那裡去,罰你一年的祿米!」
這半個月以來,七皇子都沒有再來過公主府,與李信互通消息,只是通過那些手下人,此時他再次來到清河公主府,不免想起了上次九公主失禮的事情。
宗室之中,最講究規矩,像上一次九公主失禮的情形,真告到宗府那裡去,罰俸一年都是最輕的,甚至有可能削爵!
九公主吐了吐舌頭,撒嬌道:「人家那天在有事嘛,再說了,都是自家人,有什麼好迎的……」
七皇子悶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這個頑皮的妹子,低眉問道:「李信在麼?」
現在,李信身上的傷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最起碼可以四處走動了,因此有時候會不在公主府里。
九公主豎起眉頭,輕哼道:「好呀,原來你也不是來瞧我的,天天李信李信的,你著了他的魔啦?」
七皇子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子。
「你還有臉說我,你還不是成天往他的院子裡跑,男未婚女未嫁的,成什麼樣子?」
「傳到父皇母妃那裡去,現在就把你嫁給北邊的胡人!」
九公主臉色緋紅,跺腳不依道:「你派人監視我!」
七皇子哈哈大笑:「詐你一詐,你就什麼都說出來了,一點長進也沒有!」
「呀,你這個惡人!」
公主殿下大為羞惱,提起粉拳就要追殺自己的七哥,魏王殿下當然不能坐以待斃,當即朝著公主府的後院「逃」去。
這座府邸的外面,是偌大的京城,但是在外面的魏王殿下,總是一副老成的樣子,只有在妹子的家裡,他才能多少恢復一些少年心性。
兄妹兩個人說笑打鬧,就走到了李信的院子,七皇子整理了一番衣衫,回頭對追過來的九公主正色道:「好了,哥跟李信有正事要說,先不要鬧了。」
九公主恨恨的看了自己兄長一眼。
「明日就去魏王府,把你養外宅的事情告訴阿嫂!」
七皇子今年二十三歲,自然是早早的娶了妻的,魏王府的王妃是山陰謝氏的名門閨秀,嫁到魏王府已經有六個年頭了,六年多時間給魏王殿下一共生下了兩個兒子,夫妻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九公主說的外宅,是指得意樓的崔九娘。
魏王殿下不屑的瞥了自己妹子一眼,邁步走進了李信的院子。
院子裡,李信正在侍弄一些花草,長高了一些的鐘小小,趴在院子裡的石桌上寫字。
見七皇子走了過來,李信連忙放下手裡的鏟子,走過去對魏王殿下拱手道:「殿下。」
七皇子左右看了一眼,苦笑道:「我在外面擔驚受怕,信哥兒在這裡倒是悠閒自在。」
李信呵呵一笑:「稍解寂寞而已,總不能一直閒著。」
「信哥兒身子怎麼樣了?」
李信開口道:「胸口還有一些發悶,其餘不礙事了,再過幾天我就準備去羽林衛看一看,等陛下聖旨,就著手重新組建羽林衛右營。」
說到這裡,李信抬頭看了一眼七皇子。
「陛下今日召見殿下了?」
李信的院子裡,被他找人做了一些類似於後世公園裡的長椅,七皇子在其中一個長椅上坐了下來,長長的嘆了口氣:「是見了父皇,父皇的神色看起來很不好,身子確實是傷著了。」
「自然是傷著了,不然此時京城裡已經是血流漂杵了。」
李信眯了眯眼睛,輕聲道:「陛下與殿下說了些什麼,方便相告麼?」
「自然知無不言。」
當下,七皇子把長樂宮李的策對詳細的說了一遍,除了那一句「各有心思」略過之外,其餘都說給了李信聽。
這其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畢竟也不涉及什麼機密。
李信皺眉思索了片刻,最終緩緩說道:「這麼說,三皇子是沒機會了?」
魏王殿下眯了眯眼睛:「應該是這樣,不過父皇諱莫如深,不到最後,恐怕誰也不清楚儲君是誰。」
李信搖頭道:「朝中的大臣不會允許陛下藏到最後了,看現在的情況,最多年底,東宮就要定下人選。」
魏王殿下搖了搖頭,笑道:「罷了,這件事先放在一邊,暫且不提,咱們來說一說李慎的事情。」
這位皇子眯著眼睛,呵呵笑道:「大概明天,李慎就要進京了,父皇方才直說了,要你去南城門迎他。」
李信先是愣了愣,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陛下這是要讓平南侯府的人恨死我啊。」
魏王殿下笑了笑,沒有接話,只是開口道:「李慎敢在這個時候進京,是我們誰也沒有想到的。」
李信點了點頭。
「我也沒想到他還敢回來,但是他偏偏就回來了。」
李大郎將眯起了眼睛。
「可能他有跟我們不一樣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