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裡,四位皇子按照長幼順次依次進去。
七皇子年紀最小,隨意排在最後,他就垂手站在宮門口,安靜的等著。
前面兩位皇子走出來的時候,都是面色平靜。
當四皇子從長樂宮裡走出來之後,魏王殿下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四哥。
這位齊王殿下面帶笑容。
七皇子深呼吸了一口氣,儘量放平自己的心態,邁步走了進去。
長樂宮的內殿裡,瀰漫著濃重的藥味。
魏王殿下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垂手走了進去,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
「兒臣叩請父皇聖安。」
沒有人回應他。
他不敢抬頭,只是靜靜的跪著。
過了許久之後,他才聽到了一聲有些嘶啞的聲音:「你就跪著聽話。」
七皇子心裡一緊。
只聽聲音,父皇已經全然沒有了曾經的精氣神了。
他雖然有奪位的心思,但是絕對沒有半點弒父的念頭,承德天子待人寬厚,不止是大臣,就是幾個兒子也是很敬重自己這個父親的。
如今驟然聽到這個有些蒼老的聲音,七皇子不免有些戚戚然。
「兒臣遵命。」
天子看了一眼恭敬跪在地上的七皇子,微微皺眉之後又改了主意。
「算了,你起身吧,陳矩,去給他搬個凳子過來。」
大太監恭敬低頭,搬了一把凳子過來。
七皇子恭敬低頭:「多謝父皇。」
他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然後趁著坐下的動作,偷偷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
如今的承德天子,雖然髮髻依舊被梳理的一絲不苟,但是整個人的精氣神全然不一樣了,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一二十歲一樣,頭上的白髮也多了不少,臉上雖然有了血色,但是整個人看起來蔫蔫的,沒有精神。
見到這種情況,魏王殿下心裡也有些難受。
「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承德天子咳嗽了一聲,淡然一笑:「你是希望朕身子好一些,還是不好一些?」
七皇子重新跪在了地上,叩首道:「兒臣希望父皇萬壽無疆!」
魏王殿下這話是真心實意的。
他雖然想奪嫡,但是卻也是真孝順,這並不矛盾。
承德天子眯了眯眼睛:「這裡沒有外人,說這些虛的沒有意思,你我父子說幾句真心話,如何?」
七皇子叩首道:「兒臣在父皇面前,從來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好。」
皇帝陛下直直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沉聲道:「你想做這個皇帝否?」
七皇子沒有什麼猶豫,直接低頭道:「兒臣想。」
這沒有什麼可隱瞞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再隱瞞自己的上進心,那就是明擺著欺君了。
承德天子呵呵一笑:「那你方才還說希望朕萬壽無疆?你既然要做皇帝,應該盼著朕早死才是。」
魏王殿下以頭觸地,恭聲道:「兒只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繼承父皇遺志,使我大晉國泰民安,父皇在一天,兒臣就是一天的皇子,絕不敢有半點妄念。」
承德天子眯著眼睛思索了片刻,然後揮了揮手:「好了,你起來說話,用不著說跪就跪。」
七皇子站了起來,垂手而立。
「跪君跪父,都是天經地義。」
承德天子又咳嗽了幾聲,愈發嚴重了,陳矩連忙遞過去一塊錦帕,承德皇帝擦了擦嘴之後,臉色有些發白。
七皇子連忙上前兩步,又不敢靠近自己的父親,只能急聲道:「父皇,你沒事罷?」
「朕無礙。」
承德天子擺了擺手。
「你坐回凳子上去。」
七皇子乖乖坐了回去。
天子歇息了一會之後,總算緩過來一些,他緩緩的說道:「方才朕問了你幾個皇兄同樣的問題,他們的回答與你大同小異,不過對比起來,你的回答比他們更舒服一些。」
「兒臣惶恐。」
承德天子勉強打起精神,看向七皇子。
「朕現在要問你幾個問題,你照實回答。」
「父皇請問。」
承德天子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假如你現在是朕,這個朝局你應該如何處理?」
現在是真正的大分題了。
七皇子額頭冒汗。
在此之前,李信曾經跟他說過很可能會有這麼一次策對,但是當時李信只跟他說了將來做了皇帝應該怎麼做,卻沒有跟他說現在當皇帝要怎麼做。
承德天子的問題…超綱了!
只能靠自己了。
七皇子也閉上眼睛,緩緩道:「兒臣斗膽僭越,若兒臣是父皇,此時謀刺案已經告一段落,應當儘快接見大臣,穩住朝局,至於幕後行兇之人,應當等朝局穩定,人心穩固之後,再行下手。」
承德天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七皇子。
「你說的幕後兇手,是誰?」
魏王殿下睜開眼睛,沉聲道:「兒臣雖然沒有像三兄那樣參與查案,但是兒臣多少也猜出了一些,這次刺殺,多半是平南侯李家所為!」
「他們又為何要刺朕呢?」
「因為……」
七皇子抬頭看了自己老爹一眼,最後低下頭說道:「因為父皇準備要對南疆動手了,李季入獄就是跡象,他們徹底按捺不住,所以才喪心病狂,派人刺殺了父皇!」
天子面色冷了下來。
「既已知道是誰刺了朕,為何不去與父報仇?」
七皇子低下頭,咬牙道:「父皇,父仇自然要報,但是私仇終究抵不過國事,為了大晉,這私仇只能暫且放一放了!」
承德天子上下打量了一眼七皇子,有些讚嘆的拍了拍手。
「你很好啊,四個皇子裡頭就數你把朝局看的如此通透。」
說到這裡,承德天子微微搖了搖頭:「若你大兄也有這個眼光見識,朕也就不用煩惱立誰了。」
本來,立嫡立長才是從古至今的規矩,大晉也應該是立嫡立長,大皇子姬嚳在這個方面,具有先天的優勢。
這一點,從他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帝嚳,可是上古賢君。
可是這位大皇子實在是不成器,承德天子才一直下不了決心立他做太子。
七皇子低頭道:「父皇過譽。」
天子默默的看了七皇子一眼,最終低眉道:「聽說你手底下也聚攏了一批人探聽消息。」
七皇子額頭頓時冷汗涔涔。
他手底下的那個情報組織,剛弄起來不到一個月時間,現在還不成規模,即便是這樣,承德天子居然就知道了。
見兒子一副惶恐的樣子,天子呵呵一笑。
「不必這樣緊張,你在怎麼樣也是大晉的親王,手底下有些人做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朕當初潛邸的時候,也有不少人在手下聽用。」
這位聖天子淡淡的看了七皇子一眼,繼續說道。
「朕的意思是,既然有人替你探聽消息,那麼李慎回京的消息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天子聲音平靜。
「若你是朕,你要如何待李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