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金陵肆
卓青行道:「年輕人戒驕戒躁,你便天賦異稟,也須知人外有天。→自離衡山派,你是驕橫跋扈,肆無忌憚,連我派中長老,也被你打傷。若是再不加管束,還不知你要惹下何等禍事。」
蕭平安仍是道:「你待怎地?」他如今一身戾氣,當真是變的誰也不怕,跟誰都要死硬到底。
人群之中,又是一陣竊竊私語。靠先前那客棧不遠,站著兩人,視線極好,旁邊卻無閒人。右首一個,乃是大洪拳門主洪文鼎,左首一個乃是龍虎門門主寧則中。這兩家相距不遠,關係也是複雜。時而交好,時而又是冷淡。雖都只能算二流門派,但兩位門主卻都是武功高強,成名多年,無人敢小視。
洪文鼎皺眉道:「打傷點蒼長老?這怎麼可能!」
寧則中道:「若無其事,卓先生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給自家抹黑。」
洪文鼎搖頭道:「鋒芒畢露,取死之道也!」
寧則中道:「洪兄何出此言?」
洪文鼎道:「如今的年輕人,若都像他一樣,不懂尊師重道,肆意妄為,武林還有何規矩可言!這小子武功越高,越是禍端。」
寧則中笑道:「人說年紀大了,就會看年輕人不順眼,大約咱們兩個,真的是老了。」拍拍洪文鼎肩膀道:「這練武也如青磚砌牆,自是後來者居上。」
洪文鼎正色道:「武學一道,一步一個腳印,前者在前,如何能取巧?」
寧則中笑容不減,道:「這我可就要說一聲洪兄迂腐,如你所言,這武林豈不是論資排輩,年輕人永無出頭之日。」
洪文鼎道:「提攜後進,自也是我等本分,咱們又何嘗不是從年輕人過來。我只是說,這武功修為,半點做不得假。只有魔教邪派,才會不顧根基,揠苗助長,一日千里。待到日後,不是走火入魔,就是武功倒退,總之不會有好下場。」
寧則中道:「洪兄這話,多少帶點醋味。雙尊兩位前輩,不是好端端的?」
洪文鼎皺眉道:「你今日怎淨與我抬槓?這小子一身邪氣,陰險狡詐。你瞧方才他打贏那兩人的功夫,哪裡是衡山派的手段?陳觀泰也是老糊塗了,如此欺師滅祖之徒,居然還不打殺了!」
寧則中呵呵一笑,閉口不言。
蕭平安對面,卓青行微微搖頭,道:「你千錯萬錯,終是衡山派弟子,就算是叛出師門,也是你衡山派教訓。我好言相勸,你不聽也罷。」竟是轉身回去人群之中,帶著幾個點蒼派門人,卻也不走。
眾人只道他是顧念舊情,可不知是誰先發現端倪,朝南邊路上看去。就見一人頭戴氈帽,手持長劍,正一步一步走向市集。
寧則中眉頭一挑,驚道:「籍籍無名程斐,他怎來了?」
洪文鼎道:「那個讀書人乃是韓大人幕僚,聽說這兩年到處招搖,惹了金國翼王,這不麻煩就來了。」
寧則中道:「原來又有戲看。赤伏樓的人來咱們這尋事,咱們……」
洪文鼎笑道:「咱們就是個不花錢看戲的,戲好戲壞,跟咱們有什麼相干。」
朝東海也看到程斐,竟也認得,皺眉道:「此人非同小可,平安你先走吧。」
蕭平安也與程斐打過照面,此人乃是赤伏樓一首雙翅三足中的左翅,曾與晏蒼然一起伏擊楊安國,武功還在韓復、霍遠、楊安國等人之上。心中卻是無一點畏懼,沉聲道:「先生放心,今天蕭平安在,哪個也帶不走你。」
一旁寧則中也是驚訝,道:「那小子居然不跑?」
洪文鼎道:「他想是不知道程斐的厲害。以為打贏兩個不著調的三腳貓,自己就多了不起。」
寧則中道:「也是,想跑也跑不了。」
一人接口道:「或許程斐也收拾不下他。」卻是卓青行踱了過來。
洪文鼎與寧則中兩人拱手見禮,寧則中道:「是麼,這我倒不信。」
卓青行回禮道:「那咱們瞧著便是。」
程斐果然直奔蕭平安與朝東海,此人不苟言笑,面無表情,不管何時,人始終站的筆直。他一走近,市集喧譁之聲立時少了幾分。但出乎意料,並未殺氣騰騰,也未看朝東海,一雙眼始終落在蕭平安身上。
蕭平安面帶冷笑,與他對視,半點不見怯意。
程斐終於開口,卻是道:「葉姑娘正四下尋你,你怎還在此閒逛。」
蕭平安憋著的一股氣瞬間沒了,急道:「她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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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斐道:「大約就這兩三天,也要到揚州來了。」
蕭平安心中患得患失,登時亂成一麻。既想飛奔去相見,又自覺潦倒只想遠遠躲開。
正無計較處,程斐轉向朝東海,看看他面上傷勢,拱手道:「朝先生,下面人不會做事,多有得罪。」
朝東海笑道:「好說好說。」
程斐道:「朝先生是明白人,你已經在聖上面前留了名字。既然聖上不追究,自然不會再有人尋你麻煩。我家王爺只是仰慕尊駕才學,想尋你聊上幾句。」
蕭平安插口道:「有如此請人的麼?」
程斐道:「我前面不是說了,是下面人不會做事。」
蕭平安道:「你不用說了,朝先生是不會隨你去的。」
程斐眉頭微皺,道:「你也莫要叫我為難。」
蕭平安道:「你也莫要逼我為難。」
忽聽有人哈哈大笑,一物自半空中拋入場中,地上咕嚕嚕滾了數滾,正停在程斐腳下,赫然乃是一顆人頭。髮髻未散,面孔朝天,乃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面上橫七豎八,皆是傷疤,雙目仍是圓睜,彪悍之氣,雖死未消。
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道:「火眼判官鄂鍾仇!」
卓青行三人離的稍遠,又在側方,看不到地上人頭面目,但聽人群中鼓譟,洪文鼎皺眉道:「鄂鍾仇?此人獨來獨往,行俠仗義,武功也是高強,怎折在這裡!」
一人自一棟屋後走出,五十餘歲上下,身材瘦高,一臉陰鷙之色,嘿嘿笑了幾聲,走近蕭平安幾人身側,道:「程兄,咱們赤伏樓的人什麼時候變的如此好說話。」
程斐道:「你如何來了?」
來人正是赤伏樓三足之一的肉中刺龐晉陽。三足之中,此人排名最末,但若論武功,卻也要高出韓復與霍遠一籌。只是加入的時間尚短,位列末席。此人陰狠毒辣,做事不擇手段,這兩年名聲也是越來越響。
赤伏樓組織嚴密,但為首這六人卻是鬆散。便是名義上的老大晏蒼然,指揮起韓復與霍遠來,也是別彆扭扭。他與程斐與梁斗,以及這個龐晉陽,武功雖高,但投入翼王府的時日多不算長。反是韓復與霍遠兩人,經營多年。赤伏樓下的殺手三百六十之數,幾乎都是聽這兩人指揮,不少更是有實無名的師徒關係。
龐晉陽道:「這個鄂老鬼你們說追了三年,如何如何狡猾難纏,我瞧也不過如此。辦完了事,就順帶過來瞧瞧。」
程斐道:「不勞費心。」
龐晉陽道:「好,那就請程兄收拾了這小子,帶著朝先生咱們回去復命。」
程斐面上難得露出笑容,竟然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道:「你也看見了,這小子不肯。」
龐晉陽略感驚奇,道:「程兄這推託之辭未免太過兒戲。」望了蕭平安一眼,道:「你就是纏著彭先生侄女那個臭小子?當真是只臭蛤蟆。」又對程斐道:「雖然都是王爺府上做事,彭先生的面子要給,但這姓朝的可也是王爺親自點名要見。」
程斐慢吞吞道:「我是請不動。」
龐晉陽哈哈大笑,道:「就為這小子。好,好,好。既然你程兄辦不了,小弟代勞了吧。」
程斐嘴角微微翹起,也瞧不出是不是發笑,道:「既然你有意,那是最好。」
龐晉陽冷哼一聲,跨前一步,伸手就去拉朝東海手腕。
蕭平安早凝氣戒備,見他出手,毫不猶豫,伸臂就是一擋。
龐晉陽面色一沉,反手手刀切下,道:「臭小子,真敢出手!」
蕭平安有心試他武功,針鋒相對,也是橫掌切下。雙掌一交,自己手上一麻,手臂立刻盪開,吃驚不小,知道大是勁敵。
龐晉陽卻已是吃了一驚,他見蕭平安膽敢與自己比拼勁道。先是惱怒,隨即卻也想趁機一招打廢了這小子。誰知一掌對過,雖是自己占得上風,但對手竟是毫髮無傷,甚至下盤也是晃也不晃。心中驚訝之極,他未上嵩山,只是耳聞。認定什麼蕭平安、沈放兩個少年英雄大戰崑崙名宿,不過是衡山派與崑崙派做戲。武功招式可以討巧,這內功修為豈有捷徑。衡山派好大喜功,捧出個三十歲不到的鬥力境中段,這內功還不知練的何等粗糙。
蕭平安變招奇速,知道對手功力在自己之上,不宜鬥力,立刻撤身搶坤位,要與他游斗。龐晉陽見他動作,立知其意,出掌相擊,不叫他繞到自己身後。
一旁寧則中略微點頭,道:「就看這兩下,這小子名下無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