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章 據守伍
柴霏雪忽道:「此間事了,你還是要去揚州?」
沈放知她想說什麼,輕吁一聲,道:「我是要尋到大哥,好好把這事說個清楚。♨🐺 ❻➈ˢℍ𝕦𝕏.ᑕỖᵐ 🍬💋聽說他這一路,受苦無數,眼下眾叛親離……」
柴霏雪眉頭微皺,顯是有些不耐煩,截口道:「我就說你婆婆媽媽,你說這些有甚用?你那個大哥,武功自然是厲害的,見識卻未必有多高。他眼下認準你大叔殺了他師傅師娘,此乃死結,你如何開解?」
沈放道:「是誤會,總能說個明白。」
柴霏雪哼了一聲,道:「你平日可沒這麼幼稚!能不能說清楚,自己心裡也該明白,你不過不肯承認而已。你想好了,你倆真的遇到,他執意與你大叔為敵,你怎生是好,不要到時候又畏手畏腳。」
沈放皺眉道:「我……」
柴霏雪卻不叫他說話,冷冷道:「我說你優柔寡斷,當真是半點不假。」說完也不理沈放,自己推門而去。
沈放癱倒床上,腦海里萬馬奔騰,知道柴霏雪說的不錯。蕭大哥對師傅師娘,那就跟親生爹娘沒甚區別。此番傷害,比點蒼天台劍派對他陷害可要厲害多了。再加上這些時日的境遇,還不知大哥他如今是何心情。大叔何以會誤殺蕭登樓夫婦,蕭大哥好好的,又怎麼跟衡山派忽然反目。
可眼下自己陷在這裡,一時又脫身不得。按燕大叔所說,事關大宋興亡,自己力所能及、能幫上忙的一定要幫。還有彭惟簡和柯雲麓這兩個大仇人,要為劉寶兄弟報仇。
思前想後,當真是一團亂麻,只覺頭大如斗。柴姑娘說我優柔寡斷,難道真的如此?
次日天明,少有的睡到日升。趕到城門樓上,卻見一片平靜。果然不出畢再遇所料,面前四下圍合的金兵正在撤軍。
金兵糧草接二連三被燒,又無攻城良策,加之天寒地凍。紇石烈種塔也是果斷,立刻決定將大軍後撤。
沈放到時,畢再遇與眾將正在商議。
祿廣闕道:「敵進我守,敵退我擾,豈能輕易叫他這般撤走,依我之見,咱們該尾速襲擾。」
龐定安道:「敵人撤退,有條不紊,連營房外的柵欄都不忘拆了帶走,正巴不得咱們去追。」
許俊道:「金人這是以退為進,他眼下缺糧,又受寒凍。咱們有城池之利,夜晚襲營,他消耗不起。但一旦拉開距離,我們跟出去野戰。人家兵力是咱們二十多倍,回頭一口,就能把咱們打殘。」
康寶道:「正是,說是撤軍,他軍營綿延三十餘里,眼下不過再後撤百里,全軍縮回淮河之濱。眼下淮河已被他所控,只需調集糧草,船運過來,隨時都能復歸。」
冀進德道:「這幾日攻城,看似慘烈,其實金兵斃命者,不到六千餘之數,還不及咱們夜襲仆散揆的戰果。紇石烈種塔用兵謹慎,並不勉強為之。咱們既然知他以退為進,還是莫要冒失。」
眾將議論一陣,畢再遇道:「北去之敵,軍容齊整,大軍緊臨,前後銜接,難以撼動。但金兵另有一部,向西撤往滁州,乃是完顏蒲辣都統領,所部一萬餘人。滁州至此,不過六十餘里。此部若退去匆忙,可追而擊之。」
兩個半時辰之後,六合城西邊門啟,畢再遇親自領軍兩千,前去追剿西去滁州之敵。
沈放與柴霏雪仍然執意跟隨。一眾將官或是親睹或是耳聞,知道柴霏雪武功,再無人置喙。平日這些人愛與沈放玩笑,一旦行軍出陣,便是緊張嚴肅起來。
天空陰沉的似能擠出水來。沈放與畢再遇並騎而行,兩千騎兵,馬蹄聲轟轟,甲冑之聲叮噹,氣勢也是非同小可。寒風撲面,曠野之間,一片蕭然,胸中卻儘是一股熱火。
沈放道:「咱們便如此不加掩飾,跟在他們後面麼?」
畢再遇道:「敵人軍力一萬,多是步卒,在咱們前方十五里,你覺得這仗該如何打?」
沈放微微一怔,道:「將軍這是為難我了,我如何懂打仗。」
畢再遇道:「不妨,你如何想便如何說。」
沈放想了一想,道:「我常聽聞,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眼下敵眾我寡,雖士氣在我,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困獸猶鬥。正面接戰,我等定是不利,也唯有出奇制勝。所謂出奇,無非趁其不振,攻其不備。但在下對這一帶地形地勢,皆是一頭霧水。更何況眼下,敵我皆在明處,這奇兵要如何出。在下一時,也是不知。」
畢再遇哈哈笑道:「你這不知二字,方是正解。」伸手在他肩頭一拍,道:「我一見你,便知你絕非常人。你計謀百變,卻沒有聰明人好有的狂妄。單這謹慎二字,你已有為將之質。這軍國大事,最忌紙上談兵。仗要怎麼打,一切都要審時度勢,隨機應變。常言謀定而後動,但即便謀定,也須不斷變化。為將之道,在於把握勝敗之機,統領三軍,尋最優之選。惟『變』不變。」
沈放道:「還想請教將軍妙計。」
畢再遇搖頭道:「哪有什麼妙計,我為將,不過中人之資。若是霸王領軍,必然率軍直追,切入敵陣,三軍辟易。若是飛將軍李廣,會帶兵襲擾,馳近以弓箭射殺,但不與敵軍交陣。若是白起……」呵呵一笑,道:「白將軍想是看不上這區區一萬之敵,連追也不會追。」
柴霏雪道:「將軍乃是智將,小女斗膽一猜。」
畢再遇笑道:「原來巾幗早有妙計。」
柴霏雪道:「我不過猜度將軍心意。」微微一頓,道:「攻心為上,待敵疲憊,待敵鬆懈,待敵急躁,伺機而動。」
畢再遇哦了一聲,扭頭看她,道:「怎解?」
柴霏雪道:「我見將軍不緊不慢,想是無意迴避敵人耳目。金軍新敗,士氣低落,正如驚弓之鳥。敵軍見我軍在後,虎視眈眈。定必驚惶,愈是發力逃命,愈是疲憊。如此行事,乃是攻心之計,震懾之意。」
畢再遇道:「不錯,還有呢?」
柴霏雪道:「此去滁州不過六十里,若是尋常,分作兩日,一日行三十里,輕輕鬆鬆。但眼下咱們跟在身後,敵人不敢安營,提心弔膽,只能連夜趕路。兵法有言,『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同是行六十餘里,敵人輜重眾多,士卒驚惶不得飽食。六十里後,必成疲軍。」
畢再遇眉飛色舞,道:「好,還有!」
柴霏雪道:「眼下滁州在金軍手中,望見滁州城,一路提心弔膽的金軍定然如釋重負,軍心鬆懈。」
畢再遇道:「但還不是良機。」
柴霏雪笑道:「我知將軍此行,絕非追殺敵軍如此簡單。城門一開,敗軍急著入城,才最是爭先逃命,無心戀戰之時。將軍是想趁機收復滁州吧!」
畢再遇哈哈大笑,道:「你這女娃兒,一般的了不起。」
沈放暗暗點頭,心道,柴姑娘舉一反三,心思可是比我細膩多了。滁州據說還有三城,五六千餘守軍,他也未敢想畢再遇會打上滁州城的主意。
自歐陽修作《醉翁亭記》,世人皆知「環滁皆山也」。但其實,滁州山都在西面,有琅琊山、黃甫山等,山雖不高,但連綿起伏,方圓也是廣大。而東面至六合之間,一馬平川,並無山脈丘陵。
此際滁州領清流、全椒、來安三縣,來安在北,清流居中,全椒在南。金兵大部自六安撤出,乃是一路向西北,朝來安縣而去。兩地相距六十里,有官道相通。
上將擁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軍行。馬蹄聲聲,旌旗招展,大軍如一字長蛇,於曠野間逶迤而行。眼見天色漸黑,大軍離六合已三十餘里,與滁州,恰是一半路程。
前面不足十里之外,金兵大部拖沓前行,越走越慢,一個時辰不過走個四五里。完顏蒲辣都有令,一切有用之物,皆不能放下。軍中又缺騾馬,眾多士卒,人人都要背負數十斤的物品,艱難前行。
完顏蒲辣都此部遠算不得精兵,陣中十有八九,儘是上不來台面的漢人和渤海人。士卒多是這一年半載新征入軍的新兵,更是一個賽一個的窮。
窮兵都有一個特性,就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出奇的多。軍中發下的兵刃護具自然不可少,兩日的軍糧也是必須,微薄的餉銀銅錢乃是身上最要緊之物,此外還有衣服鞋子,磨刀石、傷藥,吃飯的家什,睡覺禦寒的毯子被褥。有的士卒,身上零零碎碎,走路都叮噹作響,實是不知道帶的什麼。甚至還有士卒,背包里藏著女人的脂粉衣物,不知道是自己攢錢給媳婦買的,還是從哪裡搶來。
這些都還只是個人物品,一夥做飯的鍋碗瓢盆,挖地搭帳篷的鏟子工具,細數起來,雜物更多。
大件物品,都放在騾馬之上。即便如此,一個士卒隨身的東西也是不少。這部金兵,離鄉短的已經大半年,長的已經一年有餘,攢集的稀奇古怪的東西也是越來越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