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質庫壹

  第909章 質庫壹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➅❾ş𝔥Ữⓧ.C𝓞𝕞 🐤🐼

  淮河之上,幾人把酒言歡,秉燭夜話。

  馮八千之言,太過振聾發聵。船艙內靜了好半天,酆宗衡方道:「那先生看眼下宋金之戰,鹿死誰手?」

  馮八千道:「國運天定,夏四百七十一年,商五百五十五年,周七百九十一年,漢四百六十九年,兩晉一百五十五年,唐二百九十年。周之後,再無王朝能沿五百年。以唐開創之盛,也未過三百年。其中更不乏秦、隋這般的短命之國。諸位可知為何?」

  眾人都是搖頭。

  馮八千接道:「宇宙氣運,皆有定數。聖賢國君,皆有氣運加身。但這氣運有多有少,視德行操守,也有增有減。伏羲氏德性高著,能在位一百一十八年。秦王威武,一統六合,但功績太過彰顯,一人耗盡了秦之氣運。一統後,二世而亡。漢獻帝劉協幼年為帝,也無過錯,一直被權臣所挾,終致無國,何也,是漢之氣運已盡哉。」

  虞子墨道:「不知宋金國運如何,先生可否透露天機?

  馮八千道:「大金如今享國九十一年,宋至今已二百四十六年。諸位以為,太祖比之太宗如何?」

  尹巢關笑道:「那如何好比,太宗乃是真正的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論武,太宗躬親行陣之間,親履兵鋒,天策上將軍,戰必勝,攻必取,四夷臣服,尊號『天可汗』。太祖呢,始終被遼所擾,連燕雲十六州也拿不回來。論為政,太宗治下,康濟生靈,四海寧晏,開創大唐貞觀盛世。太祖在位,除卻掃平割據,治黃河水患,免了幾年徭役,可還有什麼惠民之舉?再說為人,太宗禮賢下士,用人不疑,從諫如流。他親征高麗,有人告房玄齡謀反,房玄齡驚恐,差人送告狀者至高麗。太宗毫不猶豫,斬殺告狀者。還埋怨房玄齡太過謹慎,說以後這樣的事情,你自己處理就好,不要耽誤我打仗。咱們太祖如何對待功臣良將,自不必再說。還有太宗『錄囚』一事,縱囚三百九十人歸家省親,秋斬之時,無一人逃匿。」

  馮八千微笑道:「歐陽修卻說此事太宗做的不對,法治『不立異以為高,不逆情以干譽』。」

  尹巢關辯道:「我看不然,殺三百九死囚又如何,這天下惡人多了。此事傳遍天下,帝王懷仁,惡徒亦能夠有義,豈不更加教化世人,引人向善。」

  盛千帆慢慢點頭,道:「太宗文治武功,胸懷韜略,善待功臣,都在太祖之上。」

  虞子墨眼睛一亮,道:「大唐不過二百九十年,如此說來,先生是以為大金更當國祚綿長。」

  沈放笑道:「短命不到百年的王朝可也不少。」

  馮八千道:「諸位知道,大宋國號從何而來。」

  虞子墨道:「太祖即位詔書中說,漢唐開基,因始封而建國,故宜國號『大宋』。歷朝歷代,多以開國之主發跡之所以為龍興之地。」

  馮八千道:「先生博學。正是如此,太祖曾被授歸德軍節度使,治所於宋州(今河南商丘),乃定國號為『宋』。大夥想也知道,高宗皇帝又是在哪裡登基。」

  虞子墨道:「也是在應天府!」

  馮八千道:「不錯,靖康年間,大宋岌岌可危。高宗皇帝正是在應天登基,大宋二度龍興。應天府乃是龍脈寶地。龍脈乃是天地之氣所聚,土為龍肉、石為龍骨、草木為龍鬚毛、金為龍精、水為龍血、火為龍息。」

  忽然莫測高深的一笑,道:「太祖登基,宋州改應天府。靖康後,金人占據,又將名字改回叫歸德府。呵呵,他們也有能人啊。近十年,歸德府火災頻發,周邊小山,更是屢遭山火,山林毀的七七八八。十年三旱。掘井十丈之上,已不能成井。」忽然又住口不說,只笑了幾聲。

  虞子墨道:「這應天府的龍脈究竟在?」

  馮八千笑道:「天機,天機,不可說,不可說。今日不該,已說的太多。」

  盛千帆道:「怎麼,虞掌門對堪輿之術,也感興趣麼。」

  虞子墨道:「此行博大精深,讀過郭璞之《葬經》,不過全然不知所解。」

  燈火搖曳,馮八千給燈加了點油,拔亮燈芯,道:「相逢有緣,不說這些,不說這些。」

  沈放道:「咱們既是偷渡,還盞著個燈,合適嗎。」

  盛千帆笑道:「放心,不會叫小弟草船借箭。」

  酆宗衡道:「先生真乃高人,來,我敬先生一杯。」

  尹巢關道:「可惜席間有頭牛,把菜都糟蹋光了。」他跟師傅也是趕了一日的路,眼睜睜見為自己準備的飯菜,只吃的兩口,越想越是生氣。

  馮八千呵呵一笑,道:「船上倒還有些下酒的好東西,就怕幾位吃不習慣。」

  虞子墨笑道:「自是好東西,怎會吃不習慣。主人家捨得就好。」

  馮八千自艙底掏出一個罈子,足有一尺來高,拿紅泥封口。拍去泥封,登時一股腥臭之氣,撲面而來。

  馮八千跟盛千帆都是含笑,清出一個空盤,將壇中物倒了些許出來,烏漆漆一團,又黏又糊又滑。這東西一出壇,更是臭不可聞。

  盛千帆笑道:「沈小哥,那日承蒙你幾道好菜,今日也嘗嘗我水上人家的風味。」

  沈放真的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放入口中。嚼了兩口,便即咽下,道:「好!」

  尹巢關一手掩鼻,道:「佩服佩服,在下真的服了,兄弟你怕是連屎也敢吃。」

  沈放又夾一塊,道:「皇帝都愛吃的東西,拒之何忍。」

  盛千帆贊道:「小兄弟果然有見識。」

  虞子墨夾起一團,放入面前小碗,卻不上口,撥弄兩下,遲疑道:「這莫非就是鱁鮧?」他是想看清這究竟何物,在盤中撥弄自不合適,先夾到自己碗中來。

  盛千帆道:「虞長老也是見多識廣。」

  酆宗衡笑道:「如此說來,就我師徒孤陋寡聞。請教盛寨主,這究竟是個什麼。」

  盛千帆道:「虞長老已經說了,此物就叫鱁鮧。乃是以魚鰾﹑魚腸,用鹽或蜜醃漬而成。」

  虞子墨道:「賈思勰《齊民要術》雲,漢武逐夷至海上,見漁人造魚腸於坑中,取而食之,遂命此名,言因逐夷而得是矣。《南史》載,齊明帝就好此物,以蜜漬之,能一食數升。」

  酆宗衡笑道:「虞長老這名號,當真不是浪得虛名。」

  尹巢關道:「是啊,這書名都記得這般清楚。」

  虞子墨道:「哪裡哪裡,記誦之學,不值一哂。」

  沈放微微點頭,說到引經據典,通背全文,在古代,當真是並不稀奇。他在燕京乾元一會,那是真的見識了讀書人的厲害。目之所及,儘是過目成誦,背碑覆局,走馬觀碑,洽聞強記的天才。

  但其實,天才之外,都是努力。科舉制度之下,學子的必修課便是熟讀《十三經》。真正能金榜題名的,可不是熟讀這麼簡單,那是扎紮實實要能通背全文。《周易》、《尚書》、《毛詩》、《周禮》、《儀禮》、《禮記》、《左傳》、《公羊傳》、《穀梁傳》、《論語》、《孝經》、《爾雅》、《孟子》、《大學》、《中庸》。十三經共計六十四萬一千三百二十六字!

  囊螢映雪,懸樑刺股,聞雞起舞,苦讀不倦。今人不信古人能讀書破萬卷,博學強記,倒背如流。其實只是自己不肯用功,自己做不到而已。

  盛千帆道:「我聽過一個故事,我朝人寫的,不知真假。說江陰有個姓葛的秀才,去拜見地方官。候見的時候,遇到另一個書生。那人神情倨傲,見葛生穿戴貧寒,就有些看不起他。葛生便問他,你來拜見大人,有沒有帶自己得意的作品。什麼什麼之文?」

  虞子墨笑道:「銜袖之文,乃是見長官,前輩,求賞識的自己得意之作。費袞,費補之的《梁溪漫志》。」

  盛千帆道:「原來虞長老知道,那長老來說。」

  虞子墨笑笑,道:「寨主請說,虞某再不插嘴。」

  盛千帆笑道:「那就把他說完。那人很是自負,掏出篇文章給葛生看。葛生飛快的讀了一遍,誇獎道,寫的好。然後兩人一起見官,說了會話,那人便拿出自己的文章來讀。讀完之後,沒等大家叫好。葛生便道,這是我的文章啊,你怎麼能拿來讀。那人大怒,斥責葛生。葛生說,我自己寫的文章,豈會弄錯,你們不信,我背一遍你們聽。說著背誦一遍,一字不差。在座的都以為那人剽竊,那人也無法辯解,倉皇離去。回去越想越窩囊,差點活活氣死。」

  尹巢關笑道:「這讀書人使起壞來,當真是殺人不用刀。」

  盛千帆道:「我朝讀書人也好,練武的也好,能人端地不少。當真是不缺英雄好漢,可惜就是打不過金人。」

  酆宗衡笑道:「大約就是書讀的太多,事做的太少。」

  虞子墨也笑兩聲,忽道:「聽聞馮先生帳下,有一虎將,名叫楊安國?」

  馮八千先是鼻子裡哼了一聲,隨即道:「是,楊將軍勇猛善戰,乃我左膀右臂。」

  沈放插口道:「對了,幾位一路而來,可有聽到衡山門徒蕭平安的消息。」

  盛千帆道:「我聽說他叛出衡山派,還是陳觀泰親自出手,究竟是何變故?」

  尹巢關呵呵一笑,正想開口,卻被酆宗衡眼神止住,酆宗衡道:「此事定有蹊蹺,小友你大叔怎地殺了衡山派蕭琴雙俠?」

  沈放皺眉道:「酆長老親眼所見?」

  酆宗衡搖頭道:「老夫也是道聽途說。」

  沈放道:「江湖傳聞,十件當有八件與事實不符。」

  酆宗衡笑道:「也是,也是。」

  尹巢關冷哼一聲,這船上的人都出了鬼。虞子墨叫此人小友,盛千帆直接叫小弟,馮八千喊沈少俠,鬧的自己師傅拉不下臉,也跟著喊一聲小友。全都是他兄弟,那自己豈不是低了一輩!怎麼,有一個灌頂境的大叔就這般了不起麼!

  自己這口氣已忍了大半天。此際見他對師傅也不客氣,竟有些咄咄逼人,心中更是不喜,忽道:「蕭平安的消息麼,倒真聽到一些。」故意停頓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