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脫困捌

  第907章 脫困捌

  沈放驚訝莫名,他對書法一知半解,自己字也寫的馬虎。׺°」˜`」°º× ׺°」˜`」°º×但他從未見人寫字,是一線一線,如同畫出來一般。眼前這個「絕」字,似是瞬間寫就,卻又如同一線一線,慢慢堆積了許久許久。

  老翁繼續落筆,下一個字卻不是倒書,而是正面書寫。沈放見他落第一筆,如巨斧一揮,好似要寫大纂、金文,落筆下去,卻是平平整整的一橫,分明是楷體字樣。

  沈放腦中飛轉,無數念頭紛至沓來。老翁手下不停,一個又一個字寫出來。字在飛舞,漸漸脫離了紙墨的束縛,變作一個個小人,站在桌上手舞足蹈。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沈放忽然回過神來。只覺頭暈目眩,眼前老翁已經不見了蹤影。看書桌之上,一張大紙之上,滿滿全是墨跡,幾乎變成了一張黑紙。旁邊燭光晃了一晃,忽然熄滅。

  屋內立歸黑暗,沈放只覺頭痛欲裂,一手加額,摸著走出小門。卻見外面也已掌燈,門口坐著一人,手持卷書,竟是虞子墨。

  沈放奇道:「先生何時來的?」

  虞子墨道:「我來了已經兩個多時辰。」

  沈放吃了一驚,道:「什麼,怎麼會,兩個時辰?我剛剛……」忽覺不對,抬眼一望,屋外竟已漆黑如墨。

  虞子墨道:「我來了便見小友看著一堆墨跡發呆,喚你也不應聲,想是有所感悟。我不敢打擾。卻不想你這一愣,就是兩個時辰。」

  沈放心中震驚,無以復加。適才自己腦海中翻騰,似想到了無數的大道理,關乎人生,關乎武學,關乎家國,關乎天地萬物。但此刻,自己想的什麼,悟的什麼,全然沒有一點印象。如同做了個夢,夢醒一鱗片爪,似是而非,想去捕捉,卻轉眼煙消雲散。除了一點模糊的感覺,什麼也不曾留下。

  沈放發了陣呆,忽然衝出門外,抬頭一看,店上泛黑的匾額,上書「求是園」三字。朝虞子墨道:「你見到那位店主了麼?」

  虞子墨皺眉道:「哪個店主?我來了便只見你一人。」

  沈放遲疑片刻,忽然沖回店內,拿燈回到側室。桌上那紙只見一整團墨跡,根本辨不出如何線條。但他慎而又慎,重之又重,將那張紙折好,小心翼翼放入懷裡。

  虞子墨跟在後面,一切看在眼中,眉頭微鎖,一言不發。

  沈放出門,就對面兩個鋪子之外,一戶人家亮著燈。急匆匆過去敲門。

  片刻腳步聲響,一人道:「誰啊?」「吱呀」一聲打開門來,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探出頭來。

  沈放道:「打擾則個,請問對面那家書店的主人家住哪裡?」

  漢子看了一眼,面露驚奇之色,道:「什麼主人家?你是老許頭的親戚麼?」

  沈放不明所以,不敢隨便答應,略一轉念,道:「可是一個鬚髮銀白,面容和善的老者?說是同鄉的長輩,不知是也不是。」

  漢子連連搖頭,道:「那不是,那不是。老許頭就是長的老相,才四十多歲,哪裡鬚髮皆白了。你是哪裡來的?」

  沈放道:「那他店裡可還有別人?」

  漢子道:「哪還有旁人。這老許也是個怪人,家裡家外,什麼沒有,就落一屋子的書。」微微一頓,又道:「聽說倒是值不少錢。」

  沈放道:「可我方才分明見到一人在內。」

  漢子探頭一看,見那邊燈光射在門口,驚訝道:「怎地開門了,誰拆的封條?」

  沈放更奇,道:「封條?」

  漢子道:「是啊,老許死啦!半年多了,宋軍攻城時候,他被抓去送飯。他運氣也是不好,剛到城牆下面,一箭飛來,要了他命。他無兒無女,這邊伶仃一個。戰後衙門說了,查冊他在大名府還有親戚,這書屋暫且查封,等他家人認領。這半年多了,也不見一個人來,還道小哥你……」

  沈放心知有鬼,點了點頭,道:「那是我尋錯了,敢問這附近,哪裡還有書鋪?」

  漢子疑心稍解,道:「那門不是你開的,沒有官家帶著,誰這麼大膽。你問書鋪,前面兩條街,還有一家,也關門許久了。」

  虞子墨一直在旁,待那漢子回屋,方道:「小友你莫非是見到什麼前輩高人?」

  沈放一本正經道:「適才那個店家,寫一筆好字。還說家裡藏著李太白的真跡,說要拿與我看。我等著等著,有點睏倦,站著就睡著了。」

  虞子墨腹誹,站著睡覺,你是馬麼!搖頭道:「你分明是心有所感,才會一呆兩個時辰。不願說便不說,騙我作甚。」

  沈放呵呵一笑,道:「哪裡哪裡,我說的都是真的。」

  虞子墨有心要過那張紙來看,但適才自己見沈放發呆,已經看了一會,就是一團墨漬。忽然心念一動,什麼遇到高人,這臭小子自己拆的封條,故弄玄虛,騙我玩的吧。看沈放神情,見他藏不住的奸笑,越覺自己想的不差。

  沈放見他手中拿的,正是那本《辛稼軒集》,故意笑道:「這本書可是我買的,八百五十錢,你看完記得還我。」

  虞子墨嗤笑一聲,正想說話,話到嘴邊,忽然又改了主意,道:「好,看完便還。」將那本書揣入懷中。

  兩人當夜就在宿州住下。沈放一夜不能安睡,自己定是遇到了了不得的人物。但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麼,好像感悟了許多,卻為何清醒過來,又是一無所獲。

  旁邊一屋,虞子墨卻是沒睡,點起燈,將那本《辛稼軒集》,翻了又翻。

  一夜無話,次日天明,兩人出了宿州,繼續向南而去。

  沈放心中猶豫,一路想的都是昨日奇遇。有心在城中尋訪那老翁下落,又不欲虞子墨生疑,更記掛蕭平安狀況。左思右想,還是日後再說。

  宿州城距淮河還有一百六十餘里。兩人沿官道直下,距離蕭平安渡河之處,卻要向西偏了二三十里。但此地對岸,一樣屬於鍾離縣地界。

  沈放心急,一日便趕到了淮河之畔。到達之際,天色將黑未黑。望淮河南岸,天高雲低,一排大樹,繪出一列長槍陣影。

  涼風輕拂,馳目騁懷,虞子墨吟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他有感而發,情不自禁,中氣十足,聲音自河面遠遠傳了出去。

  片刻河邊忽起洞簫之聲,曲意婉轉中帶激昂,奏的正是一曲「念奴嬌」。

  虞子墨喜道:「不想有知音在此。」興沖沖朝河岸而去。他念的乃是蘇軾的《赤壁賦》,此人以「念奴嬌」作答,豈不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宋後念奴嬌,自無出東坡先生「赤壁懷古」者。

  洞簫聲不停,下到河岸之邊,就見緩坡之下,泊著一艘小船。船上已經盞燈,燈光灑在水面之上,金光粼粼。

  虞子墨待一曲終了,方才揚聲道:「不知哪位雅士在此,請奉清音。」

  船中有人笑道:「佳客請上船一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