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1章 眾矢捌
相比之下,崑崙傳承不過四輩同存。🎈🐧 ☺💛兩派比武,也是選年紀相仿的比較。智行武功不在寺中「德」字輩高手之下,也不去占這個便宜。
兩人手上這一換招,智行吃驚不小。兩人對招,拳對拳,掌對掌,腿對腿,都是尋常。但五指相對,細想之下,生平當真從未遇到。要知常人手掌自有大小之別。化掌為爪,各門武功有異,手型更是千姿百態。有此種種之異,要想五指相對,談何容易。
難怪蕭平安這廝如今名頭響亮,這份眼力分寸,都是上上之學。更駭人的是,其內力之強,渾不似什麼鬥力境中段,分明已經有了鬥力境上段的實力。
蕭平安也是驚訝,這老僧功力深厚,明顯還未出全力。心念電轉,手上已經變招,變指為抓。合掌去抓對手手指。擒拿之法,拿住對手五指,甚至其中任何之一,往手腕處一板,便能制敵。
智行變招也快,翻腕下沉,自下而上,去拿蕭平安底腕。
蕭平安並指點下。
智能攥拳直擊。
兩人出手如電,只使一手交鋒,且全是方寸之間的小變化,小臂動的都少,肩臂幾乎看不出變化。
智能三人目瞪口呆,目不暇接,連兩人出手都看不清,更莫論什麼招式變化。
轉瞬已拆了十餘招。蕭平安漸落下風,終於雙手齊上。
智行一手拆解,仍是遊刃有餘。出言道:「善哉善哉,施主當真是武學奇才。我瞧閣下出手堂堂正正,不似奸惡之徒。與鐵血門之事,老衲不敢妄自做主。還請施主隨我去尋苦主,當面說個清楚如何。」他在激鬥之中說話,仍是四平八穩,字字清晰。
蕭平安只覺氣力不支,連番奔波打鬥,肚子裡空空如也。更知眼前這老和尚厲害,自己雖還有壓箱底的不少功夫,但又何必置這個氣。口中應道:「好。我便隨你去當面對質。」跟著收勢不鬥。
智行見他如此好說話,而且說收招便收招,倒是意料之外。拍出的一掌急急撤了力道,順勢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哎,哎……你怎麼!」
面前蕭平安卻是撒腿就跑,逃之夭夭。他有「巽風雷動」神技,當真動如脫兔。一溜煙扎進條巷子,轉眼已經無影無蹤。
四僧誰也沒有料到,面面相覷。
半晌智見方道:「蕭平安也會騙人?」
蕭平安自是聽不見智見誹謗他什麼,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一架當真打的莫名其妙。但隨即一想,此事只怕難以善了。不想真讓孫弘毅那老鬼說中,鐵血門那群混蛋真把帳算到自己頭上。而且還搭上少林寺這條船。他奶奶的,人分明是你殺的,你給我說清楚。心裡把孫弘毅翻出來臭罵了一百多遍。想來想去,越覺自己倒霉。
心中又是滿腹牢騷,又是自怨自艾。又怕少林幾個臭禿驢追來,悶頭跑出數里。前面忽然一塊空地,燃著篝火。
他只顧奔逃,待到看到火光,身形已經暴露無遺。篝火前七八個人,一起扭頭看過來。
蕭平安先是一驚,隨即大喜。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火前一群人,正是先前遇到的衡山派師兄弟,為首之人正是六師叔殷長殿。
鍾元奎和遊方一眼看見是他,齊齊扭頭,都裝作沒看見。遊方伸手朝火堆里加柴,順帶瞥了師傅一眼。
殷長殿分明已經瞧見蕭平安,卻也是直若無睹。
蕭平安心中忐忑,又是激動,又是害怕。原地呆了片刻,終於鼓足勇氣,大踏步上前。對殷長殿一躬到地,施禮道:「六師叔,蕭平安拜見。」
殷長殿眉間微不可察的跳了一跳,看也不看蕭平安一眼。
一眾衡山派弟子都不敢說話,就聽風聲呼呼,火焰聲呼呼,風吹動火焰聲呼呼。
蕭平安慢慢雙膝跪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但終結並未落下,他又叫了一聲,道:「六師叔。」
殷長殿伸手從遊方手中拿過一截木棍,伸到篝火之下捅了捅。火堆中發出畢畢剝剝的輕響,忽然爆出「噼啪」幾聲。殷長殿道:「你已經不是我派弟子,這『師叔』二字就莫要再提了。」
蕭平安儘管腦海里想了無數遍,但這句話入耳,仍如五雷轟頂。他如同失手打翻了花瓶,知道它必然碎了,可心中始終不肯相信,總要抱著那微不足道的一點希望,直到聽到那碎裂的一聲。
殷長殿放慢語速,似要讓蕭平安聽的更加清楚,道:「師傅已經說了,過去的事情就叫他過去,就當衡山派沒有你這麼個人。」
蕭平安心亂如麻,好半天心中才默想,這是師公說給我聽的麼,叫我莫要再提舊事,然後恩斷義絕?
鍾元奎瞧見蕭平安右邊褲子污穢不堪,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處傷口。半邊褲子都被血液染黑,也不知流了多少血。駭了一跳,脫口而出,道:「蕭師……」
隨即住口不言,要過麻布,解開蕭平安腿上布條。見傷處血肉模糊,好大一團皮肉都是不翼而飛。也覺心驚肉跳,拿清水替他沖洗,又撒上金瘡藥,拿麻布包紮。
蕭平安一動不動,任他處置。清理患處,自然不可能不痛,但他眉毛也未動一下,一聲不吭。
殷長殿視而不見,自顧撥動火堆,又添上新柴,讓那火苗竄的老高。火光照在他臉上,忽明忽暗。殷長殿身材瘦高,向來和藹可親,眼下一張臉卻甚是陰沉。忽然將手中木棒扔進火堆,起身道:「咱們走!」
一眾衡山弟子誰也不敢多嘴,連忙起身,跟著殷長殿而去。蕭平安略一猶豫,起身跟上。
毫無徵兆,殷長殿忽然發怒,回頭怒視蕭平安道:「你跟著作甚!」
蕭平安垂首道:「是我錯了,還請師叔責罰。」
殷長殿皺眉道:「你錯了,你錯在哪了?你沒錯,你有本事的很。我來問你,點蒼派的費雲翼是不是被你殺了?」
蕭平安微感詫異,心道師叔怎麼知道,連忙搖頭,道:「不是我殺的,是,是……」忽然猶豫,饒韋光放過自己,是否要代他保守秘密。隨即便想,那廝想必也沒安什麼好心,不是他慫恿挑動,費雲翼豈會忽起歹念?接道:「是他同門的饒韋光下的手。」
殷長殿氣急反笑,道:「你道那饒韋光受傷必死是麼,人家身上穿了襯甲,不單沒死,還跑出來告你狀啦!」
蕭平安倒不意外,只覺那饒韋光果然沒安好心,這江湖上除了師傅師娘,難道就真沒一個好人,人人都想著害我算計我?搖頭道:「不是我殺的,我說的都是真話。」
殷長殿冷哼一聲,道:「你若說他們暗算於你,一時錯手殺了,我也不說別的。你師傅師娘剛走,我看你是原形畢露!心狠手辣,滿嘴謊話!」
蕭平安愈覺委屈,不知不覺梗起脖子道:「我沒有!」
殷長殿道:「人家填條門中精英的命來冤枉你麼!」
蕭平安道:「我只是打傷了他,人真是他殺的!」
殷長殿聲音也漸大,硬生生壓過蕭平安聲音,截口道:「你撒謊也先問問清楚,那饒韋光和費雲翼乃是表兄弟!費雲翼對他也多有照顧,兩人情義匪淺!你這廝,叫我好生失望。」
蕭平安大是詫異,實想不到這兩人竟是表親。但自己親眼所見,豈能有假。
殷長殿見他模樣,更覺他是心裡有鬼,怒氣愈發的大了,跟道:「還有城門口那個賣粥的老翁,也是你殺的吧!」
蕭平安又是一怔,脫口而出道:「他真是個賣粥的?」
殷長殿似也有些不敢相信,戳指蕭平安,氣道:「好啊,好啊!真的是你!」
蕭平安這才想起解釋,道:「不是我,是孫弘毅殺的!還以為他是個殺手!」
殷長殿已是火冒三丈,道:「以為?以為就可以隨意殺人麼!」
蕭平安道:「是孫弘毅乾的,不是我!」
殷長殿道:「你就眼睜睜看著他行兇麼!你跟那妖人究竟是何關係?又為何整日混在一起?當真是人以類聚,什麼人交什麼朋友!他們說你笑裡藏刀,慘無人道。我還不信!如今看來,當真是半點不假!我打你個陰險毒辣的……」忽然抬手,就要打蕭平安耳光。手在半空頓住,他面上肌肉跳動,已是動了真怒。
蕭平安也上來火氣,只覺自己一路被人冤枉,誤會,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自己,氣道:「你們為什麼都要信外人,卻不肯信我!」
一干衡山弟子目瞪口呆,看著蕭平安與殷長殿爭吵。
蕭平安本是溫良謙和的性子,在衡山派更是出了名的尊師重道。莫論師叔師伯,各路長老,便是左右師兄弟,尋常雜役,也都是相處和睦,一團和氣。今日竟與六師叔當眾爭吵,實是遭逢劇變,最近又受盡了委屈,著實按捺不住。
殷長殿細長的眉目高高挑起,怒道:「信你?若不是信你,登樓他們兩個怎麼會死!」他雙目泛紅,惡狠狠盯著蕭平安,隨即重重扭過頭去。朱雀七子自小一起學藝,衡山派又是門風正大,當真是情同手足。蕭登樓夫婦之殤,難過的又豈是蕭平安一個。
蕭平安如遭電擊,愣愣不能再發一言。
殷長殿大袖一拂,轉身就走,再不想與這個災星多話。
眼見殷長殿帶著一眾師兄弟走遠,蕭平安終是不舍,垂頭喪氣,真真切切的如喪考妣之意,默然跟在後面。
一行人繞了幾繞,上了大街,竟是朝城門而去。深更半夜,此時出城,只因是殷長殿動了怒氣,不肯再尋地歇息。
蕭平安心情低落,一路跟隨。眼看到了城門,遊方假意小解,停在路邊,待蕭平安過來,低聲道:「蕭師兄你莫要再追了。你先安穩下來,靜待些時日。你還不明白麼,你身負衡山派武功,如果真是逐出師門的話,你的武功要追回的啊!」
蕭平安停下腳步,立在原地,痴痴發呆。眼看師兄弟們沒入夜色之中,心中萬千思緒。有悔恨,有悲戚,有酸楚,有哀怨,有憤恨,有無奈,有低落,有不甘,有孤寂,有落寞,有淒涼,有恐懼,有焦慮,有感動,有思念,還有許多許多。
師娘你給我取字「靖言」,不就是跟我說,少說話才能平安?
韓大叔你都知道的對不對,但是你不說,卻又叫我去問。哦,你是怕我因為師傅師娘記恨你?不會的啊,他們自己都不恨你了,你為什麼不說!
師公,你後悔嗎?
我也好後悔。
涼風襲來,遍體生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