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圖窮叄
只是葉姑娘太好了,美的像個仙女,琴棋書畫,什麼都懂。可自己呢,除了一身傻力氣,什麼都不會。在人家面前,有時她說話,自己都聽不懂。葉姑娘愛乾淨,自己卻是臭烘烘。她有個有錢的伯父,雖然這人是個壞人,自己那點積蓄,人家根本瞧不上眼。
有一次自己拿餅子給她吃,那餅子又硬又髒,她分明是吃不下的,可她還是吃了,還笑的很開心。這樣的姑娘,我怎麼配的上?
可是沐雲煙,他更覺得人家乃是貴家小姐,與自己天差地別。平日裡沐雲煙對他頤指氣使,輕蔑的很,不是說他蠢,就是說他笨。自己豈會對她有非分之想?可在開封府,那日她為何生氣,她一生氣,為何自己就亂了方寸,要把長歌劍送她。為什麼被關在天台劍派,自己想的也有她,做夢也夢見她?可是,沐姑娘真的看的上自己麼?為什麼我從來不覺得?
腦海中翻翻騰騰,亂成一團。
顏青搖頭道:「我勸你可莫要三心二意,這兩個姑娘,都是好的很,哪個配你都綽綽有餘。你可要選的清楚明白,不要白日做夢,到時候吊籮挑水兩頭空。」
蕭平安訕訕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舉手摸頭。已經半個月未曾洗澡,這頭上真癢的厲害。
顏青看他模樣,也是無奈,知道這傻小子其實優柔寡斷,更是沒長這根神經,怕是叫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轉身道:「你自個想吧,我回去了。對了,她剛走不遠,你眼下去追,說不定還能追上。」
蕭平安楞了片刻,忽然閃身而出。速度之快,叫顏青也是嚇了一跳。還沒回過神來,蕭平安已沒了蹤影。也是搖頭,這傻小子當真愚不可及,可武功怎已練到這般境界。
夜晚靜謐,山道中也不見人。蕭平安展開身法,當真如風馳電掣。林中有宿營的門派,守夜的後輩弟子只覺眼前一花。一人猶豫道:「方才好像有個人過去了!」
旁邊一人,靠樹正打盹,道:「放你的狗屁,老子眼睛一眨不眨,歸無跡也休想從我眼皮底下溜過去。」
可蕭平安一直追到山下山門,也未見葉素心蹤跡。四下無人,也無處可問。痴痴在門前站了一會,垂頭喪氣返回山上。
連天峰隱藏嵩山深處,周圍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座山峰,羊腸山路四通八達,難辨方向。他心情積鬱,信步而行,越走越慢。不知不覺,竟是走錯了路。
旁人夜行山路,因山道比林間亮堂,少會偏離。可他目力遠勝常人,林中近處也看的清楚。越走前面卻是越窄,漸漸路也不見了,這才明白自己走岔了道。
又折返身,行不多遠,見路邊一塊大石,索性坐了上去。天空銀月高懸,照的四下一片清輝。仰天觀望,星河鬥鬥。
忽然想起百花谷前,也是這般星辰之下,沐雲煙與自己分說。她說的那些星星,他早已記不住了,可是那晚的情形卻深刻腦海。
他躺倒石上,閉上雙目,鼻端忽然似有一個人的香氣。夜風習習,似誰的發拂過他的臉上。
正自痴痴出神,忽然前面道上,腳步聲響。來人兩個,落足甚輕,若不是山間靜謐,怕是走近了也聽不清。
蕭平安心情鬱悶,不願與人照面,輕輕滑下大石,就藏在石後。
兩人越走越近,正低聲說話。漸漸聽的清楚,蕭平安微微一怔,兩個聲音都是耳熟,竟是掌門師伯江忘亭和二師伯奚章台的聲音。
蕭平安好生為難,此際出去拜見,定要被兩位師伯責罵。但若不出去,萬一被兩人發現,更是有口說不清。
正猶豫間,兩人已經走近。就聽奚章台道:「方才之會,師傅是當真動了真怒了,許多年沒見他發這麼大脾氣了。」
江忘亭嘆了口氣,隔了片刻方道:「此事有利有弊,師傅老了,不願捲入是非之中,也是人之常情。但眼下,大勢所趨,我等又怎能獨善其身。今日不斷,來日必受其亂。」
奚章台道:「師兄所言極是,我也這般想。我派蟄伏多年,更要借勢而起。」
蕭平安心頭一驚,聽這幾句,他已熄了出去拜見之念。兩位師伯說的,必是大事,自己雖不明所以,但也明白,不是自己該知道的。此際出去,怕是麻煩無窮。
但兩人越來越近,此處雖是隱秘,但兩人若是在此停留,自己怕是難掩痕跡。心急之下,忽然心念一動,運起「大陰陽周天賦」中的「木隱」奇功。
兩人竟真的在此停步,江忘亭手撫大石,似是心中焦躁,心意難決。奚章台靠在石上,也不說話。
蕭平安屏息凝氣,聲息全無。腦子卻是清清楚楚。此番情形,有些似曾相識。恍惚想起,年少之時,也這般偷聽過人說話,無巧不成書,也正是這兩位師伯。
運起「木隱」,也覺奇妙,自己似變作了一塊木頭,氣息全無,心臟跳的越來越慢,呼吸幾不可聞。「大陰陽周天賦」這門「木隱」奇功,正是脫胎於龜息之法。
高手探查周圍,全靠耳目之靈。此術除了湮滅氣息之外,還教授了若干喬裝隱藏之法,視周遭環境變化,不管野外室內,都有藏身妙法,也是獨闢蹊徑。
又過一會,聽奚章台又道:「雲陽和那段玄機沆瀣一氣,處處與我派唱對台戲。此番與他兩派結盟,咱們便宜沒撈到,倒惹的一身騷。」
江忘亭似是不喜,道:「結盟之事,可是大夥商議,一起答應的。」
奚章台忙道:「是,是。」隨即道:「還是怪蕭平安那小子,惹出這麼多禍事,連人家長老一隻手也斬去了。」
蕭平安聽他提到自己,嚇了一跳,心跳加速,險些亂了功法,急忙屏息凝氣,腦海空明。
卻聽江忘亭道:「如何能怪平安,他也是機緣巧合,學了身古怪功夫,引人覬覦。」微微一頓,又道:「他終是我派弟子,只要不作奸犯科,有違江湖道義,我等自然要護著他。他如今聲名鵲起,與我衡山,也是好事。」
蕭平安心頭一熱,一直以為掌門師伯不喜歡自己,卻不想大節之上,還是對自己回護。
奚章台道:「是啊,那『明神訣』真如此神奇?那小子朽木一根,都能練到這種境界。他若是肯交了出來……」
江忘亭道:「師傅說了,此事全看他自己心意。這『明神訣』傳說歷任魔教教主,也少有練成。雲陽道人與那紫陽,還有卓青行盤算了幾十年,還不是竹籃打水。哪有這般容易,他若願意交出來,自是對衡山有功,若不願交,我等也不必問。」
奚章台道:「還是師傅想的周到,這功夫若真在我派流傳開來,怕也是禍福相倚。師兄,你聽說了嗎,那哥舒天也來了少林?」
江忘亭道:「我猜他也要來,只是不敢露面,也未必敢生事。大夥回去之時,須得防著一些。」
奚章台沉默片刻,又道:「這兩年,師傅說退,卻還是不肯放權。既然傳位給你,總該讓你自己做主。」
江忘亭聲音忽厲,道:「你又說這個,告訴你多少次了,師傅他老人家對我等恩重如山。衡山派是師傅的衡山派,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腳步聲重,江忘亭起步又行,想是心中煩躁,落足更重。
奚章台不敢說話,跟了上去。
待兩人走遠,蕭平安才撤去功力,緩緩吐出口氣。
聽了些隻言片語,他無沈放那般的急智,猜到必與此次大會有關。各派各家掌門領袖其至,乃是有大事商量,事情自是非同小可,但究竟為何,他卻想不真詳。
後面所說之事,他其實也有耳聞。陳觀泰雖然傳位江忘亭,但仍然關心派中事務。有他在場,江忘亭這掌門自然形同虛設。開封威逼翼王完顏珣,三派論劍,還有此番出訪少林,都是陳觀泰領銜。
不單外人有些議論,就是衡山派內,也隱約有此聲音。有些長老,遇到事情,還是習慣直接去尋陳觀泰請示。
但更叫他心中煩亂,還是掌門師伯害死師傅孩兒之事。掌門師伯或許也未存殺機,不過想傷了孩兒,叫師弟師妹無心問事,迴轉衡山,但大錯終已鑄就。
此事關係太大,他一直不敢對任何人講。真希望此事就此爛在肚裡,但師傅師娘對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又怎能知而不言?
心中隱隱都是不安之意,只想跟師傅師娘,還有師伯師公師兄師弟,早早回去衡山,遠離這是非之地。
面上忽然一點冰涼,再抬頭,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次日天明,大雪如飛花,兀自落個不停。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山間觸目儘是瓊枝玉樹,潔白無垠。
蕭平安幾人隨著師伯師兄們一同上山。平日都是陳觀泰和江忘亭並肩走在最前面,今日卻是不見兩人。
雪下一夜,山間到處已是齊膝高的積雪,山道之上,卻是乾乾淨淨。十丈之內,必有一少林僧,正清掃山道。
蕭平安與沈放、宋源寶三個,墜在最後。一路眾人都是上山,迎面卻有一白胖和尚下山來。打個照面,沈放略微一愣,隨即認出。那人竟是臨安林府遇到,化名道衍的魔教巧匠胥蒼雙,此人後來又與玄天宗混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