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舔犢柒
沈放想有事求她,怎好翻臉,賠笑道:「是,是,叫姑娘見笑了。驚嚇了你的貓兒,給你賠個不是。」
慕小倩知他性情,乃是自視清高之人,想是聽了蕭平安的話,對自己頗有戒心,今日說話卻如此客氣,簡直低聲下氣,定是心裡有鬼。她當真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一猜便中,斜他一眼,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讓我猜一猜,你莫非是有求於我。」
沈放哪敢承認,急忙擺手,道:「沒有,沒有。」
慕小倩忍不住笑意,目光在沈放面上一轉,笑道:「那你深更半夜,不去睡覺,鬼鬼祟祟在女子院前晃悠什麼?」
沈放大窘,面上一紅,竟是無言以對。
慕小倩得理不饒人,愈發猜的明白,一指支頤,笑道:「莫不是看中了院裡的哪位姑娘,想半夜三更來卷了跑?」
沈放一發的面紅耳赤,心裡暗恨,你個妖女,幹嘛要猜這麼准。你猜到也就罷了,幹什麼還要說出來,我不要面子的麼。期期艾艾,支支吾吾,愈發找不到話說。心頭慌亂,已經想奪路而走。
慕小倩愈是得意,把臉一板,竟是揚聲道:「來人啊!來人啦!有採花的淫賊!」
沈放嚇了一跳,好在慕小倩刻意壓著聲音,倒不是真的叫喊。可即便如此,夜晚園中一片寧靜,也是分外突兀。
沈放一身冷汗,再顧不得面子,接連作揖,口中連道:「姐姐,姐姐,是在下錯了,饒命則個。」
慕小倩見他服軟,心中更是自得,大喇喇道:「算了,算了,本姑娘今個心情不錯。此番暫且饒你這一遭,還不快滾。」
沈放見她要走,也是發急,好容易等個人出來,豈能這般叫她跑了,靈機一動,忽然道:「我賭你這貓定不會抓老鼠。」
慕小倩呵呵一笑,道:「貓豈有不會抓老鼠的,貓不會,難道你會?你莫要沒話找話。」
沈放總算有了主意,瞬間淡定下來,笑道:「我說它不會它就是不會,你也沒見過它抓老鼠吧。」那日晦岩草堂,他聽慕小倩講那騙貓的故事,便隱約猜到,此女必是愛貓。一試之下,慕小倩果然來了興趣。
慕小倩這隻貓嬌貴的很,平日比人吃的都好,還真沒見它抓過老鼠,眉頭一皺,道:「你連貓都不敢摸的人,又想說什麼鬼話騙我,你先說說我這貓叫什麼?」
沈放笑道:「金玉奴麼,誰不知道了。」
慕小倩咦了一聲,卻還是不信,道:「想來碰巧讓你聽過。」
沈放見她不走,已是胸有成竹,道:「認個金玉奴何足道哉,天下奇貓何多。還有月影烏瞳金絲虎,乃是靈州花貓,滾炭烏黑,兩眼到尾巴尖暗藏一條金線,只星月清光下可見。這金錢要連而不斷,若不相連,也非佳品。此貓行動如風,自面前過而人不知,能入戶偷金竊玉。」
慕小倩瞥他一眼,道:「入戶偷香竊玉?倒與某個人兒也是一樣。你還知道什麼?」
人越害怕什麼,越對什麼有興趣,想要搞個明白,這本就是人之常情。沈放也類葉公好龍,雖是怕貓,卻是讀了不少閒書,對貓之屬也堪稱如數家珍,此際終於派上用場。卻不想她如此狡黠,抓住自己話頭,隨隨便便改個字,又叫自己鬧個紅臉。
急道:「還有渡水葫蘆,鬚毛俱長,毛分白褐兩色,須作金黑,頭圓爪短,體胖如葫蘆,吞江吸海,遇水不沉。還有長面羅漢,呆頭呆腦,金童耳、玉女腰、仙人背,能見兇相徵兆,平日不叫,開口必主不祥。還有擅討人喜歡的千文錢,異瞳白毛的尺玉霄飛練,最擅撲蝶的銜蝶。」
慕小倩道:「渡水葫蘆乃是深山狸貓,可算不得貓。」一說起貓,她果然兩眼放光,來了興致,手撫金玉奴,面有得色,道:「月影烏瞳金絲虎、尺玉霄飛練、銜蝶我家都有,我還養了將軍掛印,雪裡拖槍,墨里藏針,金絲虎,滾地錦,墨玉垂珠……」
沈放也嚇了一跳,不想今日遇上如此行家,心道,養這麼多這玩意,那還是人住的地方麼,拿定主意,這慕小倩的家是打死也不能去。好在自己還有殺手鐧,愛貓的富貴人家,多半都是拿來寵愛,無人管貓抓不抓老鼠,自己卻是從鄉間老農那學了一手,慕小倩定是不知。
果然慕小倩顯擺了一番自家富貴,話鋒一轉,道:「你說這些,我都知道。但你說我這金玉奴不會抓老鼠,卻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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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道:「貓能不能抓鼠,全看筋骨如何。以雙手揪住兩隻貓耳拎在半空,如是善能捕鼠的健貓,它耳朵吃疼,就會縮起四個貓爪,貓尾巴卷上頭頂,全身團成一個毛球,以此減輕疼痛。反之如是懶貓,筋骨鬆弛,被人揪住耳朵提起,團不起身,只能四爪亂蹬,呲牙咧嘴。這樣的貓就追不上老鼠。」
慕小倩也覺有趣,柔聲道:「我來試試,小叮噹,你莫要怕痛,一會就好,一會就好。」雙手揪住貓耳,提將起來。
那金玉奴吃痛,果然拼命蜷身,卻是團不起來,四隻貓爪亂蹬,「喵喵」只叫。
慕小倩心下不忍,連忙將它抱回懷裡,柔聲撫慰,不斷揉它耳根。那小叮噹極不高興,在她懷中亂撓。慕小倩也不生氣,反是開心的很,笑道:「小叮噹,小叮噹,原來你這般沒用,老鼠也不會抓。」老鼠髒兮兮的抓來幹什麼,自己的貓兒不會抓鼠,當真是善解人意,貼心的很,簡直是求之不得。
沈放見她高興,自是趁熱打鐵,道:「你這金玉奴如此名貴,可要看緊了,莫要被人偷了去。」
慕小倩道:「誰敢偷我的貓!誰有本事偷我的貓!小叮噹聰明的很,遇到外人會叫。」
沈放笑道:「賊人狡猾,不可不聞。我聽聞臨安有專事偷貓者,有諸般妙法。抓住貓浸入水中,貓毛一濕,便急著舔干,陌生人抱著也不會掙扎號叫。偷貓的人還在身上藏若干貓尾,若是當場被人發現,便理直氣壯問,你疑我偷貓,你家貓什麼顏色?人若說白,他就露條黑尾巴出來,人若說黑,他就示以白尾,因此騙人,屢試不爽。」
慕小倩逗了會小貓,看沈放再無那麼討厭,道:「她們說你知道的東西挺多,簡直是無所不知,無事不曉,倒不算虛誇。」
她口中她們,自是花輕語、柴霏雪四人,沈放忍不住道:「她們還說我什麼?」
慕小倩笑道:「說你自命不凡,自以為是,專愛逞能。」
沈放一張笑臉瞬間耷拉下來,心中不喜,心道,想是柴姑娘瞧我不順眼,如此尖酸刻薄,花姑娘定是不會的。
誰知慕小倩接口還道:「你耷拉臉還真快,都是花姑娘說的,你要怨也去怨她,莫怪到我身上來。」
沈放卻是不信,暗道,花姑娘豈會如此說我,定是你搬弄是非。
慕小倩瞧著他好笑,拿手指逗金玉奴的下巴,調笑道:「小叮噹,你瞧,他們這幾個癩蛤蟆,挑的天鵝倒都是不錯。」
沈放心中不喜,若不是有求於她,定要反唇相譏,硬生生忍住不說,笑著拱了拱手。
慕小倩知他所想,本來這種忙是定不會幫,但方才沈放一番話也討她歡喜,決定大發慈悲,今日就破例一回,笑道:「你想見哪位姑娘,是花輕語還是柴霏雪?我去幫你尋她出來。」
沈放大窘,急道:「自然是花姑娘,我跟,我跟柴姑娘,沒什麼的。」他心下也覺委屈,自己也搞不懂了,你們怎麼都這麼說,說我喜歡柴霏雪,不會啊,不能啊,柴姑娘討厭我的緊,你們都不知道的嗎。
慕小倩鄙視道:「你是吃著碗裡的,瞧著鍋里的,臭男人都這副德性。」
沈放愈覺洗不清,無奈道:「我真沒有此意。」
慕小倩一副早把他看穿模樣,道:「狡辯什麼,你們這些臭男人都覺得男人三妻四妾,理應如此,是不是。」
沈放只覺冤枉,他倒真未想過此事。宋人有三妻四妾之實者,也都是富貴人家,尋常百姓,能娶到一個老婆,已是砸鍋賣鐵。他父母恩愛,燕大叔也是只娶柳師姐一個,他耳濡目染,從未想過自己也要三妻四妾。
慕小倩看他不說話,越發覺得自己所說沒錯,這些男人一個個都貪心的很。哼了一聲,甩頭回去院中。
沈放不知她心意,方才所說到底算是不算。原地踱了十幾圈,始終不聞院內再有聲響,漸漸心灰意冷,心底恨的把慕小倩臭罵了一萬遍,蕭大哥說的對,此女就是個壞人。
園中花木扶疏,清風習習,幽香陣陣,卻叫他心亂如麻。正待離開,卻聽裡面腳步聲響,心頭大喜。
過了片刻,就見花輕語從院中出來,滿臉的不高興,見他便道:「有什麼話非要半夜三更說,你不睡覺,旁人還要睡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