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蝗蟲玖
仍以《春秋》為例,孔子作《春秋》,微言大義,太多隱晦之言,尋常人根本看不懂。░▒▓█►─═ ═─◄█▓▒░註解《春秋》出名的便有五家,左氏、公羊、穀梁、鄒氏、夾氏,其中鄒氏、夾氏二家,早在漢朝即已失傳。剩下左氏、公羊、穀梁三家。
漢宣帝時增置博士為十二人:《易》為施、孟、梁丘;《書》為歐陽,大、小夏侯;《詩》為齊、魯、韓;《禮》為後氏。《春秋》便為公羊、穀梁兩家,左氏先敗下陣來。
到了東漢初,博士十四人,《春秋》一脈為《春秋公羊》,分作嚴、顏氏兩家,穀梁又被趕了出去。
這些讀書人為捍衛學說,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對意見不同者打壓不說,自己內部更是不允許出現逆反之言。一派學說,師徒傳承,不可違背,必要守師法和守家法。先有師法,然後有家法。師法,指一家之學創始人的說經。家法,是指一家之學繼承人的說經。
例如董仲舒通公羊學,立為博士,他的說經即為師法。再傳下去,其弟子更為章句,又衍出小的派別,如「顏氏公羊」、「嚴氏公羊」,就是家法。如不守師法、家法,非但不能任為博士,即使已任為博士,一旦發現,也要被趕出太學。
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使得儒學力壓百家之言,成為華夏思想之正統,對儒家的貢獻可謂極大。可歷朝歷代,讀書人對董仲舒的評價卻並不高,除了說他夾帶了太多私貨,打壓其他學派也是重要一項罪責。
到了宋朝,朱熹理學大行其道,但四大書院的推動,儒道大行的同時,各種學說也如雨後春筍。宋朝被譽為中國歷史上自春秋戰國以來第二個學術自由的時期,對四書五經的解說也是寬容,允許有不同的見解。
如此一來,宋時經學之盛,無出其右。但讀書人一多,難免意見相左,這些人又是固執。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因《論語》上一句話反目成仇,甚至老死不相往來的,數不勝數。
總之宋人就是這麼耿直尚氣節,我先跟你講道理,講不過你就跟你絕交。
柴霏雪和葉素心素愛讀書,有備而來,早知道沈清臣對宰予持何見解,立刻知是試探眾人。
葉素心一說,不但宋源寶傻了眼,臉一下紅到耳朵根。就連蕭平安也是面上一紅,做學生弟子的,哪個沒被老師師傅罵過一句糞土之牆。
蕭平安一直理解與宋源寶也是一樣,心道《論語》當真深奧,我再也不敢跟旁人說我讀過此書了。他在成都買了一本《論語》,看了幾頁,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但此際看著葉素心侃侃而談,容光煥發,身上似有光芒萬丈,當真說不出的美貌動人。心神蕩漾,面上一紅,不由自主低下頭去,只覺多看一眼也是不敢。
想起跟沈放、秋白羽等人議論,瞬間明白,這種心情,大概就是喜歡吧。對自己那晚所說的蠢話更是後悔不迭,簡直想抽自己兩個耳光。
一旁秋白羽也是暗道僥倖,還好有宋源寶這個快嘴,出醜的不是自己。
心虛的還有一個沈放,他自恃聰明,性格又是張揚不羈,最是不耐煩四書五經,勉強學過些時日,也並不比宋源寶強到哪裡。他所愛都是雜學,不過也是博而不精。
宰予晝寢的這般解釋,也是初次聽聞。看看葉素心和柴霏雪兩人,也覺汗顏。不免腹誹,心道,女孩子家,讀這麼好書作甚,目光情不自禁飄向花輕語。
花輕語瞧他看來,頭抬的高高,一副我自然知道,肯定比你強的模樣。
沈清臣哈哈大笑,道:「兩位小女,也叫老夫刮目相看。」接下來沈清臣講「七術」,一曰眾端參觀,二曰必罰明威,三曰信賞盡能,四曰一聽責下,五曰疑詔詭使,六曰挾知而問,七曰倒言反事。
此人不愧是曾經的帝師,當真是五車腹笥,更深諳教學之道。一篇「七術」由淺入深,不但說來淺顯易懂,更是妙趣橫生。
不但李雲政等人如聆梵音,全神貫注,唯恐漏過一字,就連蕭平安和宋源寶、秋白羽這些不愛讀書的,也是聽的津津有味,欲罷不能。
每說一節,也會叫眾人參與討論。說到參觀一節,沐雲煙笑道:「三人成虎,此話不假。記得兒時隔壁有個婆娘,長的倒還不錯,就是舌頭太厲,時常嚇唬我們幾個。柴家妹妹想了個主意,買通了幾個街坊鄰居,遇到她便說,曹家娘子,今日氣色怎如此難看,莫不是生病了?第一個說,那女子還生氣,張嘴罵還回去,你家婆娘才氣色難看。可遇到三五個人,人人都這麼說,那女人就怕了,腿發軟,連路也走不動了,結果回到家裡大病一場。」
欒星回聽的饒有興趣,笑道:「不想柴姑娘還有如此童趣。」
宋源寶更是笑的前仰後合,沒心沒肺道:「好啊,還說我,原來你也是這種人!」
柴霏雪一貫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模樣,此際被沐雲煙當眾揭短,更有父親在場。面子上頓覺掛不住,粉面生暈,狠狠瞪沐雲煙一眼。
沐雲煙笑道:「拋磚引玉,拋磚引玉。」
柴霏雪道:「好,那我也說一個,沈先生講必罰。愛多者則法不立,威寡者則下侵上。此言不假,寄伯伯便不懂此理。他有個徒弟犯了錯,打又捨不得,罵人家又不怕,於是就罰她抄書。結果那徒弟更加懷恨在心……」
她一口一個那徒弟,人人都知道說的就是沐雲煙。沐雲煙大窘,起身就要去掩她嘴,半路卻被花輕語一把摟住,跟慕小倩一起按得她動彈不得。
三女打鬧,沈清臣也看的撫鬚髮笑。
柴霏雪得意,接著道:「竟然在寄伯伯的火摺子里塞了些爆竹藥,可憐寄伯伯辛苦了一天,晚上回屋,剛想拿火摺子點燈。忽然刺啦一聲,一把火冒上來,一張臉燎的黢黑,一把鬍子燒的乾乾淨淨。」說到此,她也是憋不住笑,學寄幽懷說話道:「孽徒!孽徒!當罰不罰,果受其害!人呢,人呢!」
古時人在喜慶之日,用火燒竹,畢剝發聲,以驅山鬼瘟神,謂之「爆竹」。自有人用硝石、硫磺和木炭混合而成火藥,未用於軍事,反是第一個想到了鞭炮。到了宋朝,紙筒和麻莖裹火藥製成的鞭炮和煙花已是風靡各地。與如今的孩童一樣,宋時的孩子也會將未炸開的鞭炮剝開,取出其中的火藥呲花。
眾人聞聽,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蕭平安看沐雲煙又羞又急模樣,心裡卻是一盪,心道,沐姑娘小時候定是可愛的很,她師傅才捨不得打。若是我犯下此事,定要被活活打死。
註:哥舒天所念乃是摩尼教經典《下部贊》「嘆明界文」:光明普遍皆清淨,常樂寂滅無動詛;彼受歡樂無煩惱,若言有苦無是處。常受快樂光明中,若言有病無是處。如有得住彼國者,究竟普會無憂愁。處所莊嚴皆清淨,諸惡不淨彼元無;快樂充遍常寬泰,言有相陵無是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