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章 蝗蟲陸
柴九此番帶眾人遊歷,無異師長。→不管出行還是聚會,眾人都是眾星捧月一般,將先生供在中間。而他左右兩個位子,幾乎都是被柴霏雪和雲錦書占據,旁人也不去相爭。
沈放忍不住問道:「昨日小倩姑娘所問,我也覺奇怪,雲公子風流倜儻,文武雙全,愛慕他的女子當是不少,為何也遲遲未曾婚配?」
一夜胡說,四人關係親密許多,秋白羽低聲道:「其實雲大哥師傅一直想撮合他跟柴姑娘,雲大哥為此也是煩惱。」
雲錦書師傅便是劍聖寄幽懷,沈放聞言,心裡沒來由一緊。知還有下文,問道:「這有什麼煩惱,柴姑娘不好麼?」
果然秋白羽其實不需他問,已經道:「你不知道,我們四個從小一起長大,兄弟姐妹一般。雲大哥跟柴姑娘差了差不多十歲,跟雲煙妹妹一般,或許兄妹親情更勝兒女之情。」話鋒忽然一轉,又道:「但柴姑娘天生麗質,人品相貌武功,無不是上上之選,跟雲大哥倒也是良配。哎,誰知道他怎麼想。」
沈放只覺有股酸意,但往前面望了一眼,卻又不得不承認秋白羽所言不假。單看背影,雲錦書和柴霏雪,一個高大挺拔,一個亭亭玉立,倒真是金童玉女一對,還是多問一句道:「那柴姑娘呢。」
秋白羽搖頭道:「那可就說不準了,柴妹妹跟著柴先生久了,看咱們個個都是臭男人,酒囊飯袋。」他眉宇間也是無奈,想是柴霏雪也沒拿什麼好話說他。
沈放連連點頭,柴霏雪眼界之高,他可是領教了的。此際聽說她看人人都是如此,心裡倒是一陣輕鬆。腦子裡忽然飛出一個念頭,柴先生搞那個乾元會,不會是選女婿的吧!
念頭閃過,自己也是啞然失笑,乾元會一多半都是已婚之人,自然不可能。
秋白羽笑道:「不過話說回來,你那花姑娘也不錯啊。前面四個姑娘,哪個差了!」
沈放面上一紅,道:「我跟她也是尋常朋友。」
秋白羽呵呵一笑,雲淡風輕,瞬間有了宗師風範,卻是壓低嗓子,鬼鬼祟祟道:「明白,明白,不過你可得小心,我瞧花姑娘這幾日可不愛理你。你瞧那姓梁的,馬騎的這麼差,還想緊跟人家,一會摔斷他腿。」
沈放脫口而出,道:「那我該怎麼辦?」
秋白羽笑道:「你當然要主動一點,去尋她說話啊。花姑娘這般任性的女子,可得好好哄著。」故意拉著沈放落到最後,還要看看左右無人,小聲道:「旁人我都不教,你知道,要女孩子喜歡你,什麼法子最有效?」
沈放裝作隨意,道:「什麼法子?」
秋白羽故作高深道:「就是叫女孩子緊張。」解釋道:「你要讓她知道,你有好多人喜歡。這樣她就會覺得你很有魅力,還擔心自己得不到你。」嘿嘿奸笑,道:「然後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沈放裝作不在乎,耳朵卻是未放過一個字,聽的連連點頭。
離城一二十里,一切還是如常,昨日那一群蝗蟲降落之處,還在前方。大地之上,樹木青草,還有大片黃燦燦的稻田。又行片刻,眾人停在一大片稻田之前。
信陽水道縱橫,氣候也是適宜,早就開始種稻。宋朝也有「早稻」「晚稻」之分,但與今時含義不同,只是時間上的早晚,並非一年兩季。
信陽此處就是晚熟的稻穀,八月底已經陸續開始收割。但彼時全靠人力,收割甚慢,往年都靠僱傭大量專門四處割稻的遊民。如今戰亂一起,割稻的人也尋不著,大半人家的田地連三分之一也未收完。
眼下天剛蒙蒙亮,田間已許多割稻的人家。遠遠相望,如同一隻只小螞蟻,半天也啃不下一排稻穀。
又行十餘里,前方人影漸多,田間地頭,都是蹦著跳著的百姓,如同舞蹈。每隔一段,還有煙柱升起。而眼前田地顏色似是深淺不一,平整的稻田上好似坑坑窪窪。
一行人下馬離了大路,走入田中。近處在看,稻田中稻穀之上,密密麻麻,到處都是蝗蟲。一棵稻穀之上,足能趴著幾十隻,重重迭迭。
這些蝗蟲此際似是倦了,並未在啃食稻穀,但也不怕人。只有被碰到之處,有不多的蝗蟲跳起,隨即又趴到另一根稻杆之上,一動不動。
越往田中去,蝗蟲越多,田地被損毀的也越來越明顯。大片的稻穀被連根啃光,留下一塊又一塊黃禿禿的地面。
穿過一塊田地,前面田埂之上,儘是百姓,遠看是在舞蹈,近看卻是拿著各種各樣的工具,正在驅趕蝗蟲。
古時田地,不像如今的大面積耕作,塊田之間,距離較大。單幅田地,也是較小。眼下百姓所做,就是趁蝗蟲沾露不飛,驅趕蝗蟲到平地之處殺死。而大量所用的,正是沈放說過的「塹坎掩埋法」。
將蝗蟲趕到坑裡活埋,這法子看似愚蠢,但千百年來,被無數書籍記載,自有他的道理。
蝗蟲若在野地,隨你如何撲殺,扑打放火,手段盡可。但在田地之間,要想保住一些莊稼,不毀田地,只能將蝗蟲趕出,再行殺滅。
此法活埋蝗蟲,只要填土結實,蝗蟲基本都會被悶死。但也有例外,若是埋的不深,或是壓土不嚴,再或遇到下雨,坑中蝗蟲還能逃出不少。
但此番滅蝗有重賞激勵,鄉間地頭,都有小吏和鄉老督促,不但坑挖的深,還放火焚燒,定要叫坑裡蝗蟲死的不能再死。
蕭平安等人到了近處,就見一個丈余大的土坑,深達三尺,遠比沈放描述的要大。坑中已經積了一堆蝗蟲,密密麻麻,正被焚燒。此處用火,並不完全為殺滅,更多還是叫蝗蟲燎傷翅膀,不能再飛。
四周不斷有人驅趕蝗蟲飛起,這些蝗蟲此際飛不高,也飛不遠,有人支起木板,蝗蟲便順著人為的通道被趕到田埂之上。立刻有人拿掃帚掃入土坑。也有人站在土坑四周,將試圖爬上來的蝗蟲再推下去。
有兒童不知憂愁,反覺此事特別好玩,跟著扑打,興高采烈。還有膽大調皮的孩童,從火堆里扒拉出烤熟的蝗蟲,塞進嘴裡,嚼的嘎吱作響。
成人面上,卻都是一臉憤恨嚴肅,這些老實巴交的鄉下人,恨死了來奪他們吃食的害蟲,恨不得將它們全部殺光。驅趕蝗蟲之時,腳下有蟲,就狠狠一腳踩下。
年少者不知愁是何物,年老者卻是欲哭無淚。
田間還有許多膀大腰圓,面目猙獰的惡漢,也正乾的起勁。一問之下,竟是玄天宗本地的信陽香主徐聰帶著城鄉四處的教眾和一干潑皮無賴前來幫忙。
這些平日欺行霸市的惡棍,即便做起好事,也叫眾人害怕,幹活之時,都離的遠遠的,唯恐碰到。
本來歸無跡還想說服祁崑調動周圍駐軍相助,卻被一口回絕。隔岸有金軍虎視眈眈,誰也不敢隨意調動軍隊。
蕭平安見過蝗災,猶記得鄉間打蝗滅蟲的景象,看了一陣,忽聞不遠處人群騷動,有人驚呼:「不好了,不好了,蟲子吃人啦!」
眾人都是吃了一驚,蝗蟲乃是吃草的,怎地吃起人來!走過去,卻見稻田中躺著一人,身上密密麻麻都是蝗蟲,如同蓋了一張蟲毯。
周圍一群百姓七嘴八舌,都道是蝗蟲吃人。蕭平安卻是眼尖,看出那人胸口還在起伏,正想喊大夥救人,地上那人卻是晃悠悠自己坐了起來。似是此刻才知自己身上爬滿了蝗蟲,伸手一抹,先露出臉來。
蕭平安幾人都是一愣,這人一頭白髮,相貌不俗,只是一臉茫然之色,竟是盛秋煌。
盛秋煌也不坐起,對周圍一大群人更是視若無睹,抻了個懶腰,隨手抓起一把蝗蟲,塞進嘴裡,嚼的咯吱作響。
先前孩童嬉鬧也吃蝗蟲,但那是烤熟了的。這活的蝗蟲什麼滋味,眾人雖是不知,但看盛秋煌嘴角滴答滴答白的黃的汁液。幾個女子同時扭過頭去,心下作嘔不已。
眾人見他一把年紀,更別提曾是一大望族之主,卻是落到如此田地,都是戚然,心下不忍。
葉素心更是心軟,取了一個水囊,又拿了一包點心,小心翼翼到盛秋煌身前,輕聲道:「前輩,那個不能吃,吃這個吧。」
眾人出門,不知幾時方歸,不但李家有人預備,幾個女子心細,隨身也都帶了些吃食。
盛秋煌也不客氣,伸手抓過,一通狼吞虎咽,都吃了下去。
花輕語和沐雲煙見了,也都送了吃的過來。盛秋煌不知多久沒有吃飯,一口氣吃個精光。這才看看眾人,目光在郭汾陽身上一頓,皺眉道:「我認識你,上次不分勝負,今日再來打過!」
郭汾陽知他神志不清,笑道:「我打你不過,算你厲害,不必比了。」
盛秋煌大是得意,揚起頭來,道:「那今日便饒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