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話鬼陸
「鎮上賣雜貨的一個老頭突然說,這麼說陳家莊的人真的有些時日不見了。👮🎈 6➈𝐬𝓗u𝐱.ⒸO𝐦 ♘🐟以前有個叫陳扁的漢子經常來我這裡買鹽,如今可不是有兩年沒見了嗎。咱們鎮有個賣酒的張瘸子,今年早些時候去陳家莊那邊賣酒,到今日也沒回來呢。他這麼一說,頓時也有人稱是,說道誰誰誰確是好久不見了,往年都是常來這裡的。
「越說越怪,當下有人就說要去那陳家莊看看。那客商死活也不去了,見眾人要去,就說,你們就算不信我的話,也不要晚上去,最好能白天到陳家莊,這樣鬼怪也不能出來作祟。當下真的有好事的漢子,組了十幾個人,帶了幾匹馬,去了陳家莊。過了兩日,這些人倒是一個不少的回來了,卻是一個個灰頭土臉,嚇的半死,說道,整整一個村子都是鬼,那還有假!
「原來這些人真的是白天到了陳家莊,那時候莊子裡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眾人感覺不妙,卻還不信,說道索性去兜上一圈,晚上再來看。到了晚上又來到陳家莊,這時的陳家莊竟是燈火通明,他們壯著膽子進了莊子,突然有眼尖的看到樹上有人影飄過,留神再看,哪裡是一個,分明是一隊人正排著隊從樹上飄過去。這些人給嚇的半死,仗著年輕力壯,連滾帶爬的出了莊子。
「於是陳家莊鬧鬼的事情就從這羊頭鎮傳了出去,沒多久又從別的地方傳出了李大地主家的事情,這陳家莊鬧鬼的事情就坐實啦。以前去夔州都是走陳家莊穿過寒來谷,這以後都要繞路走,足足多了兩天路程。開始還有些人不信,要走寒來谷,聽說去的人真的都不見回來,這以後真的沒人敢走了,一晃三十年,常路過這裡的人都知道陳家莊鬧鬼。」
燕長安幾人都是稱奇,那店伙又道:「看各位客官都是好人家,只是對這裡不熟,今天講給你們聽了,這寒來谷可千萬不要去了,要去夔州,此去兩里就要轉彎,萬萬不能走兩山口去陳家莊啊。」
見他終於說完,燕長安給了他那五兩銀子,謝少棠笑道:「你倒好一副伶牙俐齒,若是去說銀字兒,定是一把好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店伙此後真的下定決心,離了這黑心客棧,去了江南,整日混跡街頭茶館,偷師學藝,臥薪嘗膽,終於成了遠近聞名的說書先生。此乃後話,略去不提。
那店伙歡天喜地的去了,謝少棠道:「沒想到這寒來谷還有如此故事。」
燕長安點頭道:「不管有鬼沒鬼,這寒來谷總要去的。」他不信鬼神,倒也不如何在意。
謝全看了看燕長安,又看了看謝少棠,臉色無比怪異,見沈放看他,連忙縮回目光,沈放笑道:「我燕叔叔不相信有鬼,你家公子卻是相信,你信不信啦?」
謝全顫聲道:「我,我,我不知道。」幾人笑笑,回房休息。
那店主加意奉承,把幾人帶到後面院子,換了兩間最乾淨的上房,那店伙掌燈帶燕長安和沈放進了房間,放下燈來,卻不出去,對兩人賠笑道:「兩位客官,這裡的窗戶都是封死了的,不能打開,這是小店的規矩,還請不要見怪。這門麼,小的出去後,兩位客官就請閂上它,半夜要是聽到什麼動靜,千萬不要出去。嘿嘿,小的出去了,兩位請安歇吧。」
燕長安看了看窗戶,果然是封死的,皺眉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這裡也鬧鬼麼?」
那店伙連忙道:「客官不要誤會,小店可沒鬧過鬼,只是這裡的規矩,一切還是小心在意的好。」
第二日,一行人又待上路,那店伙得了好處,對幾人甚是依依不捨。見幾人要走,猶豫了一會,突然對燕長安招了招手。
燕長安和沈放隨他走到一邊,那店伙壓低嗓子道:「我看幾位客官都不是尋常人,怕是勸不住你們。如果客官非去寒來谷不可,一定記著,一過兩山口,如果遇到一個老頭跟你說話,問你何時上路,千萬不可以回答。那個老頭就是三十年前那個寡婦的公公,如今是勾魂的惡鬼。你要是回答了一定活不過當天子時,千萬不要忘記。」
燕長安見他神情著實關切,對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謝過了他。回頭喊了謝少棠兩人。
謝少棠道:「我看這羊頭鎮只怕也大有古怪,昨天那店家睡前還叫我們不能開窗戶,閂好門,無論聽到什麼聲音也不要出去。」
沈放點頭道:「正是正是,那店家也這樣對我們說來著。」幾人都是頗覺古怪,離了羊頭鎮,果然只有一條小路通往山下,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終於進了山。
一條羊腸小道綿延盤旋深入山中,道旁雜草叢生,行不多遠,見路邊一棵奇形怪狀被雷劈死的枯樹之上,幾隻烏鴉忽然飛起,「啊、啊!」尖叫,在眾人頭頂轉了一圈,又落回樹上,一雙雙黑亮的眼睛盯著眾人,動也不動。
幾人越走越覺陰森,兩旁儘是十數丈高的巨竹,明明山清景幽,卻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燕長安皺眉道:「為什麼這樣荒涼的深山中竟然還會有村莊?」
謝少棠道:「山中之民,原早多為土著,或避禍或長居山里,以打獵為生,時間長了慢慢和外界交流,被外界之民同化,漸漸也以種田為業。其實此處有路連通外界,還算不得深山。此地有人居住據聞已經有好幾百年,宋初年,朝廷鼓勵墾荒,有新墾荒田不加賦稅之令,此地梯田,都是山民一滴血一滴汗開採出來,可謂艱辛。只是到了現下,這些土地多半給地主占去,再返租給山民,山民的日子那是越發難過了。」嘆了口氣道:「世外桃源,終究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幾人走出不遠,果然一處山坡,一壟一壟的梯田而上,錯落有致,依稀還能看出田地的模樣,上面稀稀落落長了幾棵矮樹,其餘多為灌木藤草,顯是已經荒廢許久。
謝少棠用手一指,道:「書上有講修造梯田,先要「裁作重蹬」。依山勢修成階梯狀的田塊,再以石塊砌在田邊。這梯田的開採委實不易,全靠手砸肩扛才能整出一塊田地。山中雖不缺水,卻離田還遠,澆灌要人挑水上山。如此辛苦,種出的糧食卻又大半要被地主拿走,年成不好,十不存一,甚至連交租的糧也不夠。歷朝都說官逼民反,其實種田的農民最是老實不過,若不是真的被逼的活不下去,又怎麼會鋌而走險?」
燕長安肅然起敬,道:「謝公子說的是。」
謝少棠搖頭道:「其實要讓老百姓不造反又有何難?輕賦稅,興水利,推廣良種,百姓有衣食,自然安居樂業。陳旉、秦湛、蔡襄、韓彥直、贊寧、陳仁玉、王灼、陳翥,我朝的才智之士還少麼?李綱、宗澤、朱熹,難道沒有安邦的忠臣?岳飛、韓世忠、虞允文,難道沒有定國的良將?皇帝昏庸那又有什麼辦法?」
他這話說來大是大逆不道,竟是把過錯全推到了皇帝身上,誹謗朝廷那還得了,謝少棠卻是毫無顧忌,又道:「這些皇帝未必都是庸人,我朝徽宗皇帝翎毛丹青,瘦金體的書法天下無雙,那後主李煜詞賦一時無兩,這些人不做皇帝也能名垂青史,可惜生在了皇帝家。哎,我朝偏偏就敗在徽宗皇帝手裡。」
沈放道:「這麼說,叫燕叔叔去殺了那狗皇帝,謝公子你去做皇帝!」
燕長安和謝少棠聞言都是一笑,燕長安道:「你這小猴子,以為我是誰,刺殺皇上,虧你想的出來。」
謝少棠更是笑不攏嘴,道:「皇帝哪有那麼好當的?別說當皇帝,就做個三省六部的官員,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圍著你轉。名利金錢、美色人情,人人想拉你下水。進了官場,如同掉進了染缸,莫要說剛正不阿,能全身而退也是鳳毛麟角。你道要做個好皇帝、好官兒容易的麼?須有寧靜致遠、澹泊之志,不沉湎聲色犬馬之心,威武不屈、富貴不淫之節、明辨是非之能、更要有不世之才。呵呵,難啊難啊。」正色道:「沈小兄弟,你天資不凡,將來能在仕途大展拳腳也未可知,若能在朝為一良臣,造福一方,也是莫大功德。」
沈放哈哈笑道:「好,你做皇帝,我做宰相,嘿嘿,哪個不服,都拉出去砍了!」丞相是官名,宰相卻不是,乃是指的皇帝身邊的輔佐大臣,為最高行政長官的統稱。
歷史學家祝總斌對宰相定義為,一個官職集以下兩種權利於一身,就可以稱為「宰相」:一是有能與皇帝討論政務的「議政權」;二是能監察百官執行政務的「執行權」。兩者缺一不可。
歷朝歷代,只有遼國有宰相官名,沈放年紀幼小,分不清其中區別,只道宰相也是官名,謝少棠微微一笑,也不去挑他字眼。
燕長安也笑道:「就你個小猴崽子,也想當官,看你上蹦下跳,一點正形也沒,莫要笑死人了,你做官,不正是什麼衣冠拜馬猴麼?」
謝少棠和沈放都是一楞,沈放道:「萬國仰宗周,衣冠拜冕旒,哈哈,哈哈,衣冠拜馬猴,燕叔叔,你和謝公子同行幾天,學問果然大大長進了。」約莫走了兩個多時辰,山路一轉,前方綠樹掩隱之中,隱約有一個村莊,想是那陳家莊到了。
幾人仗著談笑歡和之氣,進了陳家莊。莊口一棵死樹半躺在地,一個曬穀場長滿了青草,隱約看見半個石碾子埋在土裡,莊子裡一片寂靜,一點聲息也無,果然是個荒廢已久的莊子。
莊子不大,不過三、四十戶人家,房子雖然破舊,多半卻還完好,大多是茅頂竹牆,山中多巨竹,造屋之物都是就地取材,少有磚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