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圍城伍
焦五接道:「那瘦子叫我等坐下休息,卻不許摘了面巾,更不許與周遭的人說話。💘🎈 ♨🐧我和大哥急著拿錢走人,便去尋他,見有幾人圍著那瘦子,也是要錢。
「這時我和大哥才明白,原來他帶的那七百多人也是他花錢請來。先前懼他人多,此刻才知不是。當時我和大哥若說不干,想來這些人也不會為難我們。只是如今官兵已經殺了,後悔已是無用。五千兩銀子卻還要落在這人身上,於是我和大哥也上前要錢。
「那瘦子推三阻四,只是不給。後來說的僵了,便道,此事一了,答應你們的一個子也不會少,難道你們連我姓彭的也信不過麼?這時我才知他原來姓彭,原先說殺了巡河的官兵就可拿錢,眼前卻說什麼此事了了才給錢,這不是過河拆橋麼。
「我當時惱了,便要翻臉動手,卻被大哥勸住。其餘眾人似乎對這姓彭的也甚是害怕,見他惱了,都不敢糾纏。那姓彭的朝河心射了三枝響箭,便和幾個人坐在一起,低聲言語。也不知說些什麼,我和大哥有心要走,又捨不得他許下的銀子。」
眾人聽他張口閉口都是銀子,心生厭惡,都道:「那人明擺著是利用你們,哪裡會有什麼銀子,你等愛錢如命,活該送了性命!」
沈天青卻心道:「這姓彭的恩威並施,將這數百草莽玩弄股掌之上,好生厲害。自己雖不是江湖中人,卻也多聞江湖之事。聽焦五所言,他雖不識此人,但他大哥和其他一些首腦人物卻對這姓彭的甚是懼怕,此人當是江湖中極厲害的一個人物。江湖中人最重信義,草莽之中也不乏心思縝密之人,這些人甘心為那姓彭的所用,自然也是信他。焦五等人有五千兩,想其餘之人也少不了。此人出手如此闊綽,又與金人混在一起,實不知是何來路?」
焦五又道:「過了好一會兒,只聽河中水響,有好大的戰船駛了過來。從船上下來的雖然也是黑衣蒙面,但聽聞說話,竟然都是金兵。我等大吃一驚,萬料不到此人竟會與金人勾結,只是如今已經上了賊船,說什麼已是晚了。」
說到此,不住搖頭,顯是後悔不已,停了停又道:「那姓彭的上前去和一個大鬍子金兵將軍說話,嘰哩咕嚕的也不知道說的什麼,原來那姓彭的也會說金國話。然後有金兵從船上抬下好幾口大箱子來。那姓彭的叫我們過去,打開箱子,裡面滿是銀錠。
「他道,你們看,這銀子不是來了麼。我姓彭的是何等樣人,怎會失信於你們。眼下銀子都在這裡,你們也別急著拿,再勞駕諸位幫個小忙。你們隨著金兵一起去把里縣圍了,也不要你等出手,就去擺擺樣子。只等金國大兵一到,原先說的價錢我統統再加一倍,你們拿了銀子走人!
「我等都想我們已經殺了官軍,如今又和金兵攪在一起,這通敵叛國的罪名已是板上釘釘。此人若是說話算數,大夥拿了銀子,也不算血本無歸,除此之外,已是無路可走。
「我們上了馬便一起朝里縣進發。誰想走到半路,突然隊伍亂了。我等只知是中了埋伏,跟著眾人逃命。大霧之中,到處都是官兵。官兵不停放箭,我大哥毫無防備,一箭穿心,當即便被射死……」說到此處,心中又悔又恨,想到結義大哥,語聲哽咽,終於落下淚來。
沈天青見他動了真情,不免也是唏噓,心道:「此人倒也是個至情至性的漢子,只可惜不辨是非,不分善惡。結果為奸人所用,一步步深入泥沼不能自拔,雖不可憐,卻也可悲。」
話聽至此,已知大概,只是這焦五所知,也是有限,心道:「原來這姓彭的召集這些草莽盜匪,卻是叫他們幫忙圍困縣城。叫這些人去殺河岸守軍,是叫這些人一步步入了套兒,欲罷不能。那河上只有七十餘宋兵,又何必要出動五、六百人。想是要叫這些人人人手上沾血,立了投名狀,再也不能退縮。否則直接叫這些流寇來攻打縣城,這些人雖是十惡不赦,卻也未必敢做。」
一念未完,一念又生,又道:「只是這烏合之眾雖多,卻終究不是攻城拔寨之才,想靠這些人打下縣城,那是決無可能。適才他說敵人大軍在後,恐不是虛言。兵法固然有云:兵貴神速,出其不意,但行事如此詭異,卻也是大悖常理。金國若要攻宋,又怎會找這些人物充數,難道是事發突然,金國大軍調動不及,要讓這些人拖住我等?金國若有心攻宋,定必籌劃良久,又怎會軍馬調動不及?這裡縣貧困潦敗,就是信陽也不是攻守的重鎮。向來金兵攻宋都是從東部渡河直逼建康,劍指臨安。此次來襲信陽,卻不知是何道理。」
越想越是混亂,渾然沒個頭緒。揮了揮手,正要叫人將焦五押了下去,一人快步跑上堂來,正是留下清掃戰場的何嘯風。
何嘯風一路趕來,大口喘息,報導:「稟大人,小人奉令清掃戰場,收治傷患,霧氣仍大,進展不快。又得探馬來報,小壩口金兵大船不斷過來,人馬在岸邊集結,人數眾多,怕不下五千人。正在整頓軍馬,看情形馬上就會前來。小人不敢久留,先行回來報信,死者不及掩埋,與傷者一併帶回!」
眾人相對無語,都道果然來了。沈天青神色如常,問道:「適才一戰,我軍傷亡如何?」
何嘯風見大人不問殲敵,先問己傷,愛護部屬之心拳拳,心下感動,回道:「我軍陣亡五十四人,傷四十二人,殲敵一千零五十二人,俘六十七人。我軍大獲全勝,大人英明神武,小的五體投地,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眾人齊聲道賀,以不足五百人,殺敵千餘,自己只傷亡不足百人,這一戰打的確是精彩之極。
沈天青面無得色,擺手道:「敵人大軍轉瞬即至,眾位稍事休整,待敵軍來犯,再殺他個血流成河!」眾人齊聲答應。
有人送上飯菜,眾人一早起身禦敵,至此已有兩個多時辰,滴水未進,這時見飯菜送上,才感覺餓的慌了。
沈天青卻不先食,問道:「兵卒飯食可已派下?」
送飯之人道:「早已送去,飯菜早已燒好,見眾位大人審問金賊,故未送上,剛剛熱過,請大人吃吧!」
沈天青微微一笑道:「有勞了。」這才舉著開食,眾人雖餓,卻都無心吃飯,匆匆吃的幾口,都說飽了,武元成卻是食量頗大,吃了一碗又是一碗。
沈天青吃的仔細,一碗白飯吃完,又教添了一碗。
眾人吃罷飯食,各去準備,整飭部屬,加派崗哨,預備滾木擂石諸般守城之物。
此時日漸高升,濃霧漸漸散去,沈天青帶著幾名親兵沿城巡視。里縣雖小,畢竟是久經戰事,城牆修的也甚是牢固。
一行人沿著城牆巡視,見守軍鬥志昂揚,顯是適才大勝激勵不小。未到南門,突然聽到前方城樓下喧鬧,一群兵卒圍成一團,中間有人高聲喝罵,更有嚎哭之聲。
沈天青帶人下城過去,圍觀眾兵見他過來,紛紛讓開。
只見圈子中一名軍士手拿皮鞭,正在抽打一個兵卒。
那兵卒被吊在一棵樹上,上身赤裸,滿是鮮血,一道道皮開肉綻都是鞭子抽出的血痕,被打的著實不輕。
沈天青皺眉道:「怎麼回事?」
那手拿皮鞭的軍士猶自余怒未消,氣哼哼的回道:「稟大人,這廝是小的部屬,先前出陣迎敵,他便貪生怕死,不敢上前。已被我罵過一頓,回到城中,竟然還想逃跑,被我抓住。今日不打死這廝,不能算完!」說著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抬手又是一鞭,罵道:「直娘賊,叫你小子當逃兵!」
沈天青暗暗皺眉,臨陣脫逃,大傷士氣,兩軍交戰,若有逃兵,當時便要砍了腦袋。此時里縣危如累卵、千鈞一髮,此等行徑更是不能姑息。
那兵卒又挨一鞭,劇痛難當,身體扭動,張嘴慘號,只是叫的久了,聲音嘶啞,但聞喉頭嘶嘶之聲,這一下竟沒能叫出聲來。
沈天青搖了搖頭,看那兵卒濃眉大眼,個子矮小,滿臉稚氣未脫,上身赤裸被高高吊著,兩邊肋骨高高突起,瘦弱的不成模樣。心念一動,脫口問道:「你今年幾歲?」
那兵卒被打的久了,神志早不清醒,恍若未聞,那軍士抬手又是一鞭,罵道:「還他媽的裝死!」
沈天青揮手止住那軍士,那兵卒又挨一鞭,吃痛之下,倒是清醒了幾分,沈天青又問:「你今年多大?」
那兵卒努力睜大雙眼,想看清眼前之人,氣若遊絲,好半天才明白沈天青所問,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從嘴裡擠出幾個字來:「十、十二……」
眾人都是一楞,古時男子二十歲稱弱冠,代表正式成年。十五歲稱束髮,不過實際上十六歲就基本算是成年了,可以當兵打仗。戰亂之時,還有些十四五的孩子也進了軍營,但如何也沒有十二歲就從軍的道理。
那軍士更怒,道:「你明明十六,滿嘴撒屁,還想矇騙大人!」提鞭又要抽打,沈天青皺了皺眉,止住軍士。待要再問,一馬飛奔而來,馬上軍士大聲叫道:「稟大人,金兵殺來,已到了北門!」
沈天青揮了揮手,令道:「先將此人放下收押,你等速回去城頭守衛。」帶人策馬而去。
那軍士罵了一聲,扔了鞭子,轉身離去,圍觀的兵卒各歸各處,卻沒一人想起把那兵卒放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