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正氣伍
林子瞻見師傅過來,眼圈不自禁也是一紅,掙扎著要下來拜見,被陸秉軒一把攔住。
陸秉軒妻子早死,未能留下子息,他與愛妻情厚,多年也未再娶,將林子瞻真正當作孩兒一般,此際見了,當真是心痛欲裂。
蕭登樓和洛思琴見蕭平安也是如此,又是驕傲又是憐惜。
秦晉此際卻是神情木然,徑直走到師傅和掌門、師公面前,相距十步,便已雙膝跪倒,剛要說話,卻被陳觀泰阻住。
陳觀泰朝城樓之上一拱手,道:「王爺,如此吾等告退了。」大軍立刻後隊變前隊,開始撤離。
蕭平安和秦晉七人跟著陳觀泰等人走在最後。
滿城的百姓見七人都穿的黑衣,但很快開封的百姓明白了,黑色的那是血,敵人的血,和他們自己的血。
天空微雨似也變的柔和,洗刷著眾人身軀。
他們望著這七個人,忽然發現,他們其中最大的也不過三十歲,甚至有一個看上去就是個孩子。
忽然有一個人跪了下去,然後更多的人跪倒,哭泣之聲如暴風驟雨般響起。
城樓之上,完顏珣面沉似水,一言不發。
出了城,大軍仍是不敢懈怠,即刻南下。身後開封城樓之上,無數開封百姓仍然遙遙跪拜。
離城十多里,眾人才腳步略緩。蕭平安幾人都被叫到陳觀泰身邊,眾人策馬邊走邊說。
蕭平安等人仍是不敢相信,顏青搶先發問。
陳觀泰呵呵一笑,回頭道:「二位可以現身了。」
只見身後人群之中,兩人撥馬上前,其中一個乃是三派論劍時見過的中年文士,另一人看上去五十多歲年紀,身材魁梧,威風凜凜,也是穿著衡山派門人服飾,卻是陌生的很。陳觀泰對此人抱拳道:「此番有勞畢將軍大駕!」又對那文士笑道:「全仗韓先生一力謀劃!」
那人哈哈大笑,道:「此番所為,大快人心,衡山派忠肝義膽,俠義為先,名不虛傳!」
蕭平安幾人都是莫名其妙。
陳觀泰道:「你等做下如此大事,有些事已不能再瞞你等。這位乃是我朝武節郎畢再遇將軍。這位朝東海先生,乃是當朝韓大人的左膀右臂,」
眾人這才隱約猜到幾分,蕭平安幾人更是驚訝,都知自己衡山派在朝中也有人照拂,卻不知此靠山竟是如日中天的韓侂胄。難怪如今的衡山派左右逢源,人丁興旺不說,光山下的良田,便多了千頃。
原來秦晉等人血戰開封的消息很快傳到衡山,衡山派自是重視,卻也無人想到傾巢而出,最多只是想想如何營救。
此時朝東海忽然趕到衡山,道,此是大好機會,應趁此時機,做一番大事,既摸一下金國虛實,又要一振大宋士氣,三要救開封數十萬漢人於水火。
此人不在朝廷為官,卻是韓侂胄甚是器重的智囊,陳觀泰等人都被他說動。當下衡山派由陳觀泰帶領,朱雀七子和門中高手盡出,湊了五百人,一路馬不停蹄,直奔開封。
朝東海的本事在此展露無遺,衡山派自然湊不齊五百匹馬,一路之上,各處驛站馬匹食宿都是安排的妥妥噹噹。
待趕到開封左近,這五百人忽然變作了五千人。原來朝東海早拿到韓侂胄手令,並與殿前副都指揮使敦倪、濠州守將田俊邁等一干邊境守將聯絡。郭倪派遣畢再遇帶兩千人為援,又在金國境內,聯絡義軍,湊了兩千五百人。
這四千五百人馬早已在開封左右等候,陳觀泰帶著衡山派一到,立刻匯合一處。說是五千人馬,其實裡面大量的騾子驢子。
幾人聽了也是一呆,秦晉自出城便是一臉木然,此際道:「弟子不肖,有累宗門涉險,請掌門重重責罰。」
陳觀泰搖頭道:「你哪裡錯了?見義勇為,正是我輩本色。衡山派門規上寫的明明白白,我若罰你,日後如何去見衡山派列祖列宗?」
秦晉面如死灰,道:「徒孫罪孽深重,害同門慘死不計其數,害師弟丟了一臂……」他張了張嘴,卻接不下去。
陳觀泰在他肩頭重重一拍,道:「抬起頭來,你是衡山派八代弟子的大師兄,要有個大師兄的樣子!」頓了一頓,道:「我原本還擔心你性子過於軟弱,同門或有不服,如今看來,你這個衡山派大師兄做的很好。此次馳援開封,死傷之人,家中各有一人,可直接進入衡山派內門。不願去的,派中也會撫恤。」
秦晉此際終於再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奚章台伸手拍拍他肩膀,眼眶也是一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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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有意岔開話題,道:「此次真的好險,那完顏珣若真的翻臉怎麼辦?」
朝東海呵呵一笑,道:「若無把握,我等豈敢孤軍深入。這一個月,天上飛的信鴿不知道累死了多少。金人早下了撤換溫迪罕永謙的詔書,來赴任的瀛王完顏從憲剛出燕京三百里,便被田俊邁將軍安排的人拿住。這下金人投鼠忌器,才肯放下身段,與我等談判。你們放心,我等回到大宋境內,那邊才會放人,這一路之上,也是高枕無憂。」
蕭平安幾人面面相覷,宋源寶佩服道:「先生當真是算無遺策,你太厲害了。」
朝東海笑道:「這算什麼厲害,都是易辦的很,也就四五千套你們衡山派的衣服徽記,有些為難。」
顏青心有餘悸,道:「如此一來,金人豈不是惱羞成怒。」
朝東海道:「他怒什麼,抓去完顏從憲的,乃是他本國的盜匪,與我等可無干係。」
一旁畢再遇道:「打就打唄,我等枕戈待旦,早已急不可耐。」微微一笑,道:「大宋軍隊,早已在邊境集結,若是就此大戰,我等也是求之不得。」
此際忽然水靈波從身後趕上,翻身下馬,在陸秉軒馬前拜倒。
陸秉軒吃了一驚,連忙勒馬,道:「水姑娘,這是作甚,快快起來說話。」
水靈波道:「小女斗膽,願嫁與令徒林子瞻為妻,請師傅答允。」
陸秉軒微微一怔,隨即鼻子一酸,眼淚已禁不住流了下來。林子瞻斷了一隻手臂,嘴上不說,人人都看出他心如死灰,一蹶不振。只是道路之上,誰也尋不到話慰藉。陸秉軒心下難過,看到徒弟眼圈就紅。水靈波心意,他自然明白,此際只覺情難自己,哽咽道:「好,好,好孩子,待回去衡山,我便與你倆操辦。」
水靈波搖搖頭,眼中淚光晶瑩,卻是堅定無比,道:「小女先前只道不幸,早已想的明白。小女與子瞻不離不棄,一刻已不願再等,就在此時,就在此間,請師傅成全。」
一旁陳觀泰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好,這才是我衡山派的好徒孫媳婦,老頭子給你們做主,你們這就成婚!」
一夜的大雨終於變作小雨,淅淅瀝瀝。開封城外二十餘里,一個小小村落,此際被圍的水泄不通。一棟小小茅屋之中,一對新人正在對拜。
不見大紅的喜字,不見酒宴,更不見煙花爆竹,聘禮花轎。一對新人莫說鳳冠霞帔,裳花幞頭,就連像樣的吉服也無,都是只各穿了一件紅衣,新娘子遮了一塊紅蓋頭。
村中百姓見忽然來了這麼多人,都是驚懼,又見這些人竟是來此成親,更是議論紛紛。
一個蓬頭童子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不解道:「爺爺,他們是來娶新娘子嗎?」
身旁一個白髮老者道:「是啊,是娶新娘子。」
童子更是不解,道:「那他們為什麼不笑啊,我看還有人在哭。」
白髮老者道:「只因他們太高興,才會忍不住哭了。」
童子道:「那個新郎官少了一隻手,好怕人。」
白髮老者道:「寶寶別怕,他是個大好人,他的手就是為了保護我們這樣的人才丟的。」
童子似懂非懂,又問:「可他們為什麼要在怪老頭的屋裡磕頭?」
白髮老者彎下腰,將他抱起,一本正經,一字一句道:「寶兒,你記得,以後不許再叫他怪老頭。他叫金安在,乃是衡山派的大俠。」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後,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大名府外官道之上,一駕馬車正頂著烈日趕路。車中坐了四人,三大一小,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此際一臉羨慕之色,道:「此番你們衡山派,名氣可是大了。」
年紀最長一人乃是個中年文士,笑道:「眼下你們三個,可都是聞名遐邇啊,開封七俠,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少年登時面有得色,嘻嘻道:「說的也是。」
這四人正是朝東海、蕭平安、秋白羽、宋源寶。
衡山派眾人離了開封府,在個小村為林子瞻和水靈波辦了婚事,隨即眾人分道揚鑣。
畢再遇帶著兩千宋兵繞道回宋,兩千五百金地的各路義軍則是化整為零,散歸各處。
蕭平安心情壓抑,本想跟著回去衡山派,卻被師傅師娘和師公勸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