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惡童壹
眾人在屋中吵鬧,聲音越來越大,終於驚動外面的守衛,有將官領兵進來,見屋內多了幾人,大驚失色,猶豫著要不要上前,都被李壁叱退。🌷🐙 ♪♟
沈放忽然搖了搖頭,冷冷道:「所謂同仇敵愾,不去殺敵,反要斬殺忠義之士,如此只能令親者痛仇者快,只能叫天下英雄寒心。畏懼凶虜,子民也不願保全,說什麼振奮君心,不過是痴人說夢。」
花輕語拍手道:「是啊,正是如此,我聽他說的才有道理。」一指朱裕道:「你分明就是一廂情願。」
沈放道:「韓大人什麼意思?」
李壁臉露戚容,拿起桌上一信,道:「韓大人所說,與朱兄所言,幾是一般無二。只是我以性命擔保,此信朱兄還未看過一眼。」
朱全哪裡肯信,跳起道:「分明就是你暗中手腳,欺瞞我家哥哥。」
花輕語道:「韓大人還說什麼。」
李壁垂首道:「韓大人還說,如今就便開戰,準備還未充裕,恐是勝算小了不少。」
花輕語冷笑一聲,道:「哼,如此說來,他道是能必勝得了」。
李壁抬起頭來,沉聲道:「此番吾等上下,都有必勝之心。」
沈放不冷不熱道:「必勝之心就是示敵以弱,先殺忠臣義士。」
朱全已是怒不可遏,他心思簡單,認準了自家大哥是被人所騙,不斷掙扎,要脫出朱裕之手,先去尋李壁的晦氣。
朱裕奮力攔阻,卻是被推的連退幾步,他年長几歲,卻是遠不如朱全孔武有力。此際朱裕也是急了,道:「混帳!你還當我是大哥不是!」
朱全一怔,站住腳步。
朱裕仰頭長嘆一聲,望望沈放、花輕語,看看李壁,悽然道:「我朱家當年也是大族,金兵南下,一大家人盡皆身死,只活了我祖父一人。我與金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拍拍朱全肩膀,又道:「傻兄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若是不死,水寨這兩千兄弟都是忤逆,朝廷就要出兵鎮壓。你好生回去,帶著兄弟們,他日若王師真的北上,代我多殺兩個金賊,這番帳都算到金狗頭上。」
眾人默然無語,先前朱裕之言,皆是大義,但此時幾句,隱隱卻更叫人心寒,以眼下朝廷作為,必能做出此事。朱裕能想清此番種種,絕非有勇無謀之人。
但方才之話,也未必就是真心,他本就是盜匪,若真是怕朝廷圍剿,反是奇了。此人心存死志,只是不想叫兄弟跟著為難。
朱全忽然哈哈大笑,望定李壁,切齒罵道:「你們這些沒卵蛋的孬貨!我恨不得先將你等一個一個殺盡!」
朱裕怒道:「你瘋了麼,還不給我快快回去!」
朱全悽然回身,道:「我到哪裡去?大哥死了,我豈能獨活。」低頭朝身旁柱上撞去,這一下他用盡全力,腦漿迸裂,登時不活了。
這一下巨變陡生,人人想不到他竟是如此剛烈,看勸不住自家哥哥,竟是先一步觸柱而亡。
朱裕呆立當場,淚如雨下,半晌方喃喃自語道:「我的傻弟弟,好,好,你莫要去遠,等我一等,你我這就再會。」望向李壁,道:「朱某大好頭顱今日與你,望先生莫要辜負。」拔刀就頸,一腔熱血,沖天而起。
沈放、花輕語、李壁三人都是楞在當場,誰也不曾上前,就連救人的心也未起。
房中一片死寂,好半天功夫,花輕語冷聲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大宋若都是你們這樣的皇帝,你們這樣的官,大宋就是該亡!」
李壁如聞炸雷,一連倒退幾步,驚道:「你說什麼!」
花輕語面沉似水,死死盯著李壁雙眼,道:「你若真是巧言令色,欺騙於他。日後便是天涯海角,碧落黃泉,我也要追你性命。」
朱裕看著自己身上,滿是朱氏兄弟所濺的血痕,仍想著花輕語前面一言,只覺心中潮湧,驚濤駭浪,忽然慘然一笑,道:「不勞姑娘動手,我自己也無顏下去見他。」
兩日之後,客棧不遠,一片密林之中,多了兩座墳塋。一高一矮,一書「義士朱裕之墓」,一書「義士朱全之墓」。
李壁一身常服在墳前跪拜,他面無戚容,但一絲不苟,行為舉止,處處皆合儀度,半分不多,半分不少。
待到眾人散去,花輕語和沈放兩人自林中走出。兩人各在墳上灑了把土,花輕語輕聲道:「你們兩個,可真是好傻。」
沈放呆呆站在一旁,兀自茫然出神。
山東一地自古豪傑輩出,兼且文風鼎盛,乃是能文能武之地。而位於西南的曲阜因出了位孔聖人,更是萬民敬仰,早已是儒家聖地。
曲阜聞名遐邇,城池卻是不大,城中四分之一人都是姓孔。更有一樣妙處,因是聖人之地,這城中雖也有地痞無賴,卻都不敢在城中公然要錢,而是跑到城外,攔截過往客商,一旦進城,就是秋毫無犯。
曲阜城南門之外,有一小橋,橋不大,卻是南邊入城的必經之路,自然是個要錢的好去處。
此際未到正午,正是人多的時候,橋前已圍了一大堆人。過往的商人,城中的百姓,三三兩兩,堵在橋頭,卻是不得寸進,一臉茫然,都看著橋頭四人說話。
橋頭四人,一個嬌俏女子站在橋下,正高談闊論。橋頭左邊石墩之上,坐了兩條大漢,右邊坐了一個蒼白少年,三人都是有氣無力,勉強睜著眼聽那少女說話。
兩條大漢滿面愁容,其中一人道:「大哥,我實在挺不住了,咱們放他們過去吧。」
旁邊那個眉頭緊鎖,道:「二弟,莫瞎說,江湖上的規矩,人家跟咱們盤道,這還沒盤清楚,怎能作罷。」
那二弟道:「這都盤了快一個半時辰了,她說了得有一百多人,什麼家裡的花管家,柳丫頭,村裡的胡裁縫,還有個什麼桃子,全沒一個打緊。這娘們莫不是消遣咱們來著。」
那大哥猶豫不決,摸摸腦袋,道:「不會吧,我瞧她說的挺認真的。」
二弟眼珠一轉,道:「大哥,瞧我的。」乾咳一聲,打斷那少女說話,道:「哎呦呦,你瞧我這記性。我想起來了,你方才說到這位二牛兄弟,乃是我多年好友,那是刀頭舔血,換過命的交情。嗯,你說他是哪裡人來著?」
那少女道:「紹興啊。」
二弟一拍大腿,道:「對,對,紹興,紹興,前年他來看我,我還請他去逛了趟窯子。二牛兄弟就是仗義,非要搶著付帳。如此說來,都是自家兄弟,先前多有得罪,兩位就請進城去吧。」
少女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瞪的渾圓,道:「二牛今年才七歲,三年前你就帶他逛窯子?還搶著付帳?」
二弟瞠目結舌,一張臉由黑轉白,又由白轉紅,惱羞成怒,道:「你莫不是消遣我等!」
少女一臉委屈,道:「哪有,我不是很認真跟你們盤道麼。」
大哥也看不過去,道:「那怎麼七歲的孩兒也拿出來說!」
少女振振有詞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沒錯,他不過是個小孩子,但萬一人家有個厲害的爹呢?他要是燕長安的兒子,劍聖寄幽懷的孫子,你敢不搭理?你若是看他年紀小就不當回事,惹上人家,豈不是哎呀糟糕不得了。」
大哥摸摸腦袋,看看自家兄弟,又沒了主意,道:「兄弟,我怎麼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寄幽懷我知道,燕長安是誰?」
二弟也皺眉道:「我也不知啊。好,算你有理。那這個什麼二牛究竟是個什麼來路,他爹是幹啥的?」
少女一臉無辜,道:「村里殺豬的啊,怎麼了?」
大哥和二弟對望一眼,都是一臉絕望。
少女興高采烈,道:「咱們接著盤啊,我還有好多認識的朋友沒說呢。」
大哥和二弟齊齊擺手,同聲道:「算了,算了,兩位請過橋吧。」
少女得意洋洋,朝那少年道:「你看,全靠我機智,化解一場大難。」
兩人牽馬過了橋,那少年搖頭道:「你倒真有閒情,那兩個莽漢,你豈不是一根指頭就打飛了。」
少女眨眨大眼,道:「那我要是個不懂武功的村姑呢,又不是什麼都能用武功解決。」
這兩人自然就是沈放與花輕語。兩人過了泗州,一路北上,已經深入金國境內。
花輕語初入金國,處處感覺新鮮,遇到兩個剪徑的蟊賊,也覺得與宋國不同,玩心大起,非要跟人盤道。
沈放自然沒她這般好心情,卻也不勸阻。朱裕兄弟事後,他更是心中壓抑,只覺所見世間一切,都是不平不公,凡事在他看來,又都索然無味,毫無意義。
進了曲阜城,便覺異樣,城中死氣沉沉,一股陰鬱之氣。來往的行人莫不垂頭喪氣,板著一副臉孔,偶有兩個無知孩童嬉鬧,也片刻便被家人抱走。
沈放兩人心中存疑,花輕語拉住一人,問道:「這城中何事?為何你等愁眉不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