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鎮斗貳

  第32章 鎮斗貳

  果然六匹馬堪堪越過飯店門前,六人一起翻身下馬,十二隻腳同時落地,穩穩紮在地上。💣☆ 6➈sⒽᑌ𝔁.ςᗝ𝔪 🍩♤

  韓謙禮心頭一驚,自奔馬上躍下紋絲不動倒也不足為奇,但這六人動作如此整齊劃一,顯是訓練有素,配合無間。看六人中,最前面是個高大壯實的中年道士,一張方臉,稜角分明,雙目炯炯有神。身後五名道人都是二十七八歲年紀,有高有矮,人人背負長劍。

  此時剛過正午,街道之上行人本少,但兩旁店鋪內都還有人在,突然見六匹快馬衝進鎮來,有好熱鬧的人便出門來看,見來人人人帶著兵刃,雖都是道士,卻掩不住的江湖彪悍之氣,膽小的立馬又縮了回去,剩下幾個膽大的也往屋檐下靠了靠。

  見當先的壯實道人跨步朝擺攤賣字畫的紫陽道人而去,不由就有人為紫陽擔心。都道,宋老先生向來老實本分,莫要有什麼事才好。

  紫陽道人化名宋元,來此鎮不久。但平素謙和溫良,與人為善,又是滿腹學問,能書善畫,代人書信,價錢公道,鎮中之人對他都是敬重。

  那壯實道人到了攤前,躬身一個稽首,道:「純陽有禮,拜見師兄。」言辭誠摯,甚是尊重。

  紫陽道人正在寫封家書,他頭頂遮陽的棚子破了一個洞,陽光透過正照在紙筆上,看他筆鋒飄逸,寫的一手行書,書信不長,已到末端。

  紫陽不急不躁,直到寫完最後一筆,方才停手,抬頭看了對面那道人一眼。

  純陽道人道:「質而不野、不激不厲,師兄的劍法更見深厚。」

  紫陽道:「你能看出不激不歷,想來這幾年功夫大有長進,只是這行書在楷草之間,要的是如水流雲,無少間斷,但又要剛勁峻拔,合規合矩,你師兄我行事刻板,這飄逸二字始終與我無緣,劍法一道是比不上你正陽,留陽師兄。」

  純陽道人正色道:「師兄嚴肅莊重,豁達凝練,掌門真人曾跟我說,天台劍法,紫陽師兄得山形,深沉厚重,巍然如岳,正陽師兄得天空雲意,雲淡風輕,去留無痕。都是本派的門中翹楚。」

  道家「真人」二字,不能濫用。莊子《南華真經》云:「何謂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謨士。若然者,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知之能登假於道者也若此。」

  須得道法精湛,境界超絕之士,方能稱「真人」二字。若是修為不夠的道人,敢妄稱真人,不但貽笑大方,甚或要被人打上一頓。

  眼下江湖,能稱「真人」的無非幾大道家正派掌門,也就衡山派陳觀泰、華山派、全真派掌門、龍虎山掌教天師等寥寥數人。但純陽提及掌門,用上「真人」二字,乃是尊敬,也並不突兀。

  紫陽道人道:「你此來何事?」

  純陽道人道:「師兄離山三年,久無音訊,掌門真人放心不下,特叫我等來請師兄回山一敘。」

  紫陽道人道:「掌門師兄還說了什麼?」

  純陽道人略一猶豫,看了看四周,道:「別的也沒什麼,只是說許久不見師兄,甚是想念。」

  紫陽道人搖頭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此亂世,仍然你爭我奪,又有何意義,就算天台劍派做了天下第一,數十年後,你我也不過一抔黃土。還請回去轉告掌門師兄,就說紫陽看破江湖名利,只願平平淡淡,安度此生,這天台山我是不會再回去了。純陽師弟,我輩之人修道,人法天地,道法自然,武學本是旁枝末節,莫要因小失大,失了本心。」

  二三十步外,韓謙禮早已縮回飯店之內,趴門上偷看,聽紫陽說話,心中暗道:好個道貌岸然的牛鼻子,我要是不知你底細,這幾句話就叫你騙過了。

  純陽道人卻是神色凝重,道:「多謝師兄教誨,小弟修煉不夠,險些墜了魔道。」他性格豪爽,天性愛武,每日勤學苦練,近來打坐之時常有心浮氣躁,欲躍起大喊大叫之感,猛聽紫陽這番話,心中卻是一涼一驚,還道是師兄有意指點,當下恭敬拜謝。

  紫陽道人伸出手去,搭在純陽肩頭,道:「本門戒律第六條說的什麼?」

  純陽道人聞聽本門戒律四字,心下一驚,不由自主道:「天台弟子,不得欺瞞師長。」話音剛落只覺肩頭一緊,一陣劇痛。

  紫陽道人化掌為抓,頓時將他肩骨捏斷。

  純陽道人大叫一聲,翻身倒躍而出,肩膀劇痛難當,仍是不肯相信,顫聲道:「師兄,你這是何意?」

  他身後五名道士見忽生巨變,帶隊而來的師叔受傷,傷人的卻是派中長老,一時都不知所措,但見純陽道人落在身前,五人對視一眼,齊齊上前,護在純陽身旁。

  紫陽道人卻是神色不變,道:「掌門師兄還說了什麼?」

  純陽道人臉上滿是驚愕之色,實是不知自己哪裡有錯,想了一想,終於道:「掌門真人說,不管師兄在外面惹了什麼麻煩,師兄是門中長老,天台劍派一派上下,定當全力維護。」

  他臨行之時,掌門真人卻是交待,紫陽師兄遲遲不歸,恐有什麼顧慮,紫陽為人骨子裡甚是孤傲,就算有事,怕連累宗門,恐也不肯說,不到萬不得已,不須挑開此節,這本是掌門所囑,自己並未做錯,紫陽師兄卻為何突下毒手?

  紫陽道人默然片刻,良久方道:「我五歲上山,掌門師兄大我五歲,對我多加照顧,說是半師半友也不為過,這些年天台一派在掌門師兄帶領下是愈發興旺了,紫陽老矣,江湖風波惡,師弟還是請回吧。」

  純陽道人臉上陰陽變化,終於憤聲道:「掌門真人情誼深重,一心只為師兄著想,師兄卻百般推脫,難道,難道師兄真做了什麼對不起本門之事麼?」他性子耿直,卻不是傻子,見紫陽一昧推脫,更是下手毫不留情捏斷了自己骨頭,心中不由大起疑心。

  紫陽道人不答,看純陽臉色不似作偽,心道:掌門師兄想是心中顧忌,這些人倒是什麼都不知道。開口道:「師弟莫要猜忌,紫陽豈有不顧同門之誼之理,只是確有難言之隱,待過得半月,我自會回山一趟如何?」

  純陽道人冷哼一聲,若是紫陽先前便如此說,他恐怕當即便是應了,此時心中有疑,怎肯再信他,道:「兩個月前,派中松風、濤風兩位師侄被人害死,屍身被人送到山下,紫陽師兄可知此事?」他心中憤懣之情愈重,

  紫陽道人聽「屍身被人送到山下」,面色仍是不變,道:「竟有此事?」

  純陽道人冷笑道:「同門身死,紫陽師兄倒是無動於衷,松風、濤風想是被極親近的人偷襲,乃至死不瞑目,送到山下時,眼中還有血淚!」

  紫陽道人仍是不為所動,道:「生老病死,不縈於懷,才是本道。」

  純陽道人再不言語,單手一揮,道:「結陣。」身後五名道人鏘的一聲長劍出鞘,五劍出鞘,只有鏘的一聲,五人有前有後,將純陽道人圍在當中。

  紫陽道人道:「純陽師弟,你要以下犯上麼?」

  純陽道人道:「莫要多話,拿你回山,一切請掌門真人定奪。」自己也是拔劍在手,他右手被廢,左手持劍,躍躍欲上。

  紫陽道人搖頭道:「若你手臂完好,你六人組『雪花劍陣』,我不是對手,現下你只有五人,這『梅花劍陣』卻阻不住我。」

  韓謙禮看的清楚,心道,這純陽是個戇直漢子,不明白這其中關鍵,天台掌門和這紫陽兩人只怕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有些事不宜明言,是以都是嘴上一套,背里一套,若是叫門中長老回山,又何必動用這麼多人。天台劍陣天下知名,這本意就是要借劍陣逼紫陽就範,誰知紫陽也不是易與之輩,心中瞧的明白,出手就傷了一人,叫這劍陣威力大減。這兩人爾虞我詐,都是詭計多端,倒真不枉了同門師兄弟一場。

  突聽身旁一人驚呼道:「是楊伯伯。」卻是蕭平安也趴著偷看,聽聲音卻是認出了紫陽。

  韓謙禮嚇了一跳,一伸手點在蕭平安頸前人迎穴與水突穴之間,這是俗稱的啞穴。韓謙禮怕他不知輕重叫了出來,若是被外面的人發現,他可大大不妙,不急解釋,索性點了蕭平安啞穴。先前掐他不暈,怕他還有古怪,這一下倒使了五成力。

  蕭平安嚇了一跳,再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嚇的不輕,頓時將楊伯伯忘了。

  韓謙禮道:「你們逃獄的事發了,如今衙門抓人來了,你切莫聲張。」他知道蕭平安不通時務,先說句話把他嚇住了。

  蕭平安果然捂住了嘴不敢聲張,他過了幾個月舒坦日子,實不想再回去牢里。他卻沒想到衙門抓人,又不是抓鬼,來的怎麼會是道士。

  韓謙禮側身給他讓了點地方,道:「你看著就是,你此際樣子大變,他們認你不出,我們不要出去就沒事。」蕭平安連連點頭,卻把腦袋又朝里縮了縮。

  純陽道人知他說的不虛,卻是不懼,反激起胸中鬥志,長劍一挽,舞個劍花,道:「我還沒死,一隻手照樣使得了劍,雪花六出,劍轉!」踏前一步,身側五人齊聲應道:「雪花六出,轉!」身形晃動,六人分居一角,正是雪花六出之形。

  就在此時,突聽一聲長嘯,聲振長空,良久不絕,前音未落,後聲又至,後聲甫出,前音迴響層迭而來,當真如虎嘯龍吟。

  純陽道人喜道:「正陽師兄到了。」循聲望去,不過十步外,一雜貨鋪之內,一個身材矮小的白髮道人緩步而出,他身材矮小,卻一副睥睨天下之氣。走到近前,長袖一拂,嘯聲立止。

  純陽道人和五名弟子齊齊施禮,道:「見過正陽師兄。」「拜見師伯!」

  註:早先行文不夠嚴謹,多有真人之類不合適的稱呼,在此特別註明一下,就不一一修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