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閭左叄
可如今事事遭遇挫折,報仇不成不說,就連生活也難以為繼,仿佛老天將他的心思一個個都看個真切,然後挨個拿來打他耳光。♦👍 ➅9ⓈʰǗχ.ĆO𝕞 💢♘
臨安多水,沈放身旁便是一條小河,沈放順著河邊信步而行,腳步卻是越來越重。眼見天色將黑,天邊一道金色雲霞也越來越暗,漸漸分不清顏色,終於沒入黑暗之中。
沈放看著那片雲霞消失的無影無蹤,心中突然一股無名火氣,騰的一下便燃的老高,更不可遏制,突然重重一拳,打在旁邊樹上,「砰」的一聲大響。
他突然發作,路邊行人都是駭了一跳,只道他是發瘋,都遠遠避他開去。
沈放一拳打出,也覺不妥,見路人眼光,看自己如同瘋子痴漢,他雖不在意旁人眼光,終於忍不住還是長嘆一聲。
小河之上,架著一座石橋,橋上兩個老人正拱手作別,一個一身青衫,身材挺拔,容貌威嚴。另一個頭髮花白,一團和氣,相貌尋常,卻讓人一見便生親近之意。
兩人客套幾句,轉身分別,那白髮老者下了橋,自沈放身邊走過。沈放恰在此時轉身,他心神不屬,登時與那老人撞在一處。那老者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沈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歉然道:「得罪得罪。」
那老者略顯富態,此際雖未摔倒,也嚇了一跳,看了沈放幾眼,道:「年紀輕輕,怎地毛手毛腳!」
沈放連聲賠罪,道:「老丈說的是,老人家,你可有不適?」
老者擺擺手,拂開沈放,道:「罷了,罷了,也是我不走運,遇見你個冒失鬼。」一陣風吹過,老者抬頭看天,見天空烏雲壓頂,似有雨來,搖頭道:「哎,這人吶,要是往東走,就有大風吹,要是往西走,就有大雨落,哪有什麼一帆風順。」說完舉步而去。
聲音不大,沈放卻是聽的清楚,心頭一震,不由自主道,是啊,這世上哪有什麼一帆風順?人生在世,艱難險阻,波折困苦,豈非尋常。左丘明雙目皆盲,孫臏受臏刑雙足盡廢,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司馬遷宮刑之辱,那戰國四大名將的李牧,不也是一隻手伸也伸不直。
若論艱難,我這些境遇又算得什麼?我如今不過是右臂受了些傷,吃了幾場敗仗。不見江湖上多少缺手少腳的好漢,那丐幫傳功長老蔣緒中,不也是少了一條胳膊麼,還不是武功高強,更在六大長老中居首。
我胳膊尚在,年紀尚輕,輸幾次又怕什麼,緣何就開始自怨自艾,頹唐消沉?天未必降大任於我,但我也該動心忍性,增益己所不能。
倒也不是那老者言語如何振聾發聵,沈放他自己也並不服輸,一得提醒,精神一振,對那老者背影遙遙一躬到地,道:「多謝丈人賜教。」
那老者已經走遠,身後沈放拜謝一聲,老人自不可能聽見,見他腳下不停,已然隱沒於人群之中。
朱富在醉仙樓做掌柜已有十五年,形形色色的人見了許多,今日有一人卻是與眾不同。
這人是個文弱少年,身形削瘦,一隻胳膊微微內曲,衣著敝舊,倒似個窮酸的讀書人,開口卻是要找個燒菜的活來做。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彼時最敬重讀書人,便是考不得功名的,走在路上,旁人也要高看一眼。少年人都是心高氣傲,讀書人又怎肯來做庖廚。豈不聞孟子說「君子遠庖廚」,想來也是個不上進的。
帳房丁先生頗有些看不起,正想趕人,卻被朱富攔住,道:「就叫他試試不妨。」
沈放回到劉寶家,帶了一包衣服鞋子。劉寶一家老小,人人有份。三個小姑娘看到新衣服,新棉鞋,喜不自勝,抱著沈放大腿不放。
沈放又取了三兩銀子給李氏,道:「我在醉仙樓尋了個事做,明日叫劉大哥也隨我去。」
李氏驚訝道:「醉仙樓?那可是有錢人家的去處。」
劉寶卻是一愣,猶豫道:「大哥自是為了我好,可我這生計也是舅老爺辛苦求來,得來不易。」
沈放道:「我給你找了個幫廚的活計,你跟著我,正好教你些做菜的手藝,日後也多些門道。」
劉寶仍是猶豫,道:「我……我笨的很,學東西不成的。」
李氏插口道:「你這夯貨,沈大哥還能害你不成。既然開這個口,定是教的會你,你學好了,日後咱也開個飯店,豈不是好。」
醉仙樓換了一位大廚,這大廚年紀不大,手藝卻甚是精湛,做出來的菜麻辣香鮮,乃是川中風味,卻又獨具一格,叫食客老餮們欲罷不能。
宋時川菜已遍及大江南北,《東京夢華錄》載:「更有川飯店,則有插肉麵、大燠面、大小抹肉淘、煎燠肉、雜煎事件、生熟燒飯」。只是此類飯店多以麵食小店為主,醉仙樓卻是正經的川系大菜,鮮的刺激,辣的過癮,口口相傳。沒幾日,醉仙樓已是門庭若市。
這位大廚自然就是沈放,而他的廚藝則是柳傳雲所教。只一道「東坡肘子」就叫醉仙樓掌柜朱富給他開出了一個月五兩銀子的價錢。
豬肉只是下品,卻燒的比西夏的小羊羔還要鮮嫩美味,朱富到如今還在得意自己的眼光。只是這個年輕的大廚每日只肯在日落後做兩個時辰,也難怪,有本事的人總有些自己的毛病規矩。況且朱富越瞧越覺得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炒菜如今還是時興玩意,各家酒樓飯莊都在嘗試新花樣,朱富也見識過不少高手。旁人燒菜,都是一手顛勺,一手翻炒。這少年卻是一隻手完成,更是比常人快了許多。
一口炒菜的大鐵鍋五、六斤重,再加上鍋里的食材,分量著實不輕。便是個彪形大漢,炒兩個菜也要歇歇手。
可這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少年,卻是連著兩個時辰不停,一口鐵鍋拿兩個時辰,更是圍著火爐灶台,額頭竟是汗也不見一滴。
叫沈放意外的是,劉寶竟是頗有廚子的天分。跟沈放學了幾天,就已能動手燒幾個簡單的菜餚。
當然這如果再晚些時候,幾乎不敢想像。學廚並不容易,一般而言,跟廚師學徒,一年打雜,三年切菜,三年紅案,一年白案,要想上灶燒菜,最少也要耗上八九年。
可沈放不管這些,拿起來就教。況且炒菜這手藝流行未久,各有各的門道,不懂的見了也不敢說。
沈放一來,後廚的廚子小工就都知道,這不是個尋常人。劉寶又是一副笑臉,對誰都客客氣氣。眾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是不合規矩,也只當看不見。
當然這樣教出來的劉寶,技藝不免生疏,但沈放自己這活計都不知道能幹多久,又豈能按部就班。
這日酒店打烊,沈放又教劉寶做菜。劉寶突然問道:「沈大哥,你這是在炒菜,還是在練武功?」
沈放奇道:「你如何看出來的?」
劉寶摸摸腦袋,道:「我曾經見過路大哥練功,也是拿個大鐵鍋燒鐵砂,用手插來插去。」
沈放呵呵一笑,道:「路大哥那是鐵砂掌的功夫,跟我這個可不一樣。」他未與劉寶明說,但劉寶猜的卻是不錯,沈放來做這個廚子,倒真不是走投無路,而是突發奇想,他手裡拿著鐵鍋鍋鏟,心裡想的卻是劍法。
沈放每日練劍,加之傷情大好,劉寶家畢竟侷促,索性就搬到破廟去住。
劉寶得了消息,急匆匆趕來,進門就哭,邊哭邊罵,道:「定是那婆娘又得罪了大哥,待我回去打她個半死!」
沈放忙道:「你胡說什麼,我眼下身子大好,正要練功,此處有個寬敞的院子,累家中嫂子何事!」
劉寶這才擦擦眼淚,道:「當真?」
沈放無奈道:「我騙你作甚?」嘆了口氣道:「劉大哥你為何對我如此之好?」
劉寶臉一下子漲的通紅,道:「沒有,沒有,我人笨,嘴也笨,沒什麼人看得起。但路大哥說了,沈兄弟你是天下少有的好漢子,能跟著你,那是我的福分。」
沈放心中感動,拍怕他肩膀,道:「你也便如我大哥一樣,日後千萬莫要再如此客氣。」
劉寶跑回家,背了被褥過來,大丫二丫跟在後面,捧著鍋碗瓢盆,還有好些日用的東西,就差把家也搬來。
鬧的沈放是哭笑不得,好說歹說,才叫他們把用不上的東西又搬回去。
那土地廟破舊不堪,廟中也是四處漏風,沈放也無心打理,由得劉寶折騰了半天,在一角搭了個小窩。
劉寶本是想把土地公土地婆的神龕拆了,被沈放阻住。
第一夜沈放並非合眼,躺在草堆之中,呆呆出神。他愛在廟中過夜,自出寒來谷,也試過幾次,這其中自有緣由。只覺身居廟中,自然清淨,舉頭青天,自己與天空近在咫尺。
如此一來,沈放白日就在那破廟練功,晚上來醉仙樓,明著是炒菜做飯,手中卻還是試練劍法。
但這些時日,他練劍極不順暢,一招一式,俱不合意,練不得片刻,便是心浮氣躁。他自己不知何故,只覺是遇到了一處劍法上的瓶頸,始終不能突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