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識劍陸
沈放道:「也不是,流風劍霸氣外露,確有些許王霸之氣,但教人卻是敬而遠之,威而不親,也非賢明之君王。👊😳 69ⓢⒽu𝐗.cσΜ 🎁💋回雪劍任螞蟻爬過,毫無異樣,若是真的道法自然萬物,不激不厲,風規自遠,當是第一。但此劍開匣之時,一樣光華沖斗,實也未達內斂之境,不過是空有其表,如人一般,非是真的謙虛,而是裝出來的氣度。三劍之中,『蔽月』稍遜,其餘兩劍各有短長。」
封萬里反覆咀嚼他話中之意,連連點頭,遲疑片刻,還是問道:「依沈兄弟所見,這三把劍究竟如何?」
沈放道:「萬物有靈,天地有度,生時有聲,靈者著相,此天地造化。後韜光養晦,深藏若虛,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此長存之道法。須知剛則易折,柔則長存。器亦如人,內斂者上;寡默者中;張揚者下;不驕不躁,不疾不徐,當方則方,當圓則圓,方為上上。這三劍算是入品,但劍氣張揚,氣沖於匣,隱含驕縱,不過是下品。」
封萬里搖頭道:「原來我十年之功,不過還是下品。」
沈放道:「大師莫要妄自菲薄,此三劍皆已入品,已非凡器,也可逞一世之雄。器自天成,如人一般,也需後天之養,這三把劍若是尋了合適主人,未必不能更進一步,只是養器之術太難,更非十年百年之功。」
封萬里一雙眼緊緊盯著沈放,道:「敢問沈兄弟,如此高論,究竟是從何處學來?」
沈放不答,反是問道:「聽大師取名,應還有一把『輕雲』。」這三劍名字,顯是來自曹植的《洛神賦》: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封萬里道:「沈兄弟高見,我原本確是打算鑄劍四把,其中輕雲劍失手不成,只餘一個廢棄劍胚。」
沈放道:「大師可否攜來,可借一觀麼?」
封萬里道:「自是隨身帶著,只是這一路以來,猜到還有一劍者不少,卻無一個有沈兄弟本事。」
揮揮手,立有人捧上一個木匣,仍是先前捧劍之人。沈放見他三十多歲年紀,身材健碩,手腳也甚是敏捷,顯是武功不差。
打開木匣,見其中一根劍胚,勉強有個長劍樣子,黑黑的毫不起眼。
沈放伸手拿起,伸指一彈,如中朽木,竟沒有半點金鐵聲音。沈放道:「葵鐵之精?」
封萬里道:「不錯,沈兄弟好眼力,我也是費盡心機,才收了二十餘斤此物。沈兄弟也知道,此物難得,又不能單獨成器,必須摻以玄鐵、沙金,是以我索性分作四塊。這一塊本是最純,偏偏就是它出了差錯。」
沈放微微一笑,道:「毛病果真出在這裡,這塊葵鐵之精實在太好,大師手法也是不差,這劍初具雛形,已不願與其餘三劍同列。」
封萬里皺眉道:「如此說,此劍是自己不願成器?」
沈放道:「這我也不敢保證,但你若肯熔了其餘三劍,取其精以供,或許還有一線機會。」
封萬里毫不猶豫,道:「好,那我這就溶此三劍,去蕪存菁,再鑄輕雲。」
沈放搖頭道:「這三劍已生,如人一般,你說熔就熔,說殺就殺,毫不猶豫,又豈是真正愛劍之人,你既不愛劍,又如何鑄的出絕世好劍?輕雲劍就算成,也是一把魔劍,妖劍,最多也不過下品。」
封萬里身子一顫,眉毛都在抖動,自語道:「我不愛劍,我不愛劍?」
沈放拱手道:「小子愚鈍,胡言亂語,大師莫放在心上。」轉身慢步走回座位。
眾人見他神色淡然,毫無一點自得之意,眉頭微皺,卻還似有滿腹心事,都是稱奇。
眾人怎麼也不會想到,沈放此時一隻手縮在袖中,指甲緊緊掐住掌心,他與彭惟簡相距數尺,心中仇恨,不能抑制,只能盡力不去看他。對於分辨三劍優劣,本是水到渠成之事,他自己實是毫未放在心上。
葉素心也是驚嘆莫名,心道,此番來中原,英雄豪傑,青年才俊也見了不少,能跟沈公子相比的,倒真沒有幾個。
一念及此,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張憨厚面孔,不自禁的面上一紅。
韓侂胄有意無意朝林懷玉那邊看了一眼,道:「林員外府中,當真是臥虎藏龍。老夫還有要事,先行告辭了。」
林醒沐自然不敢挽留,當即送他出門。
諸葛飛卿幾人見韓侂胄要走,更是留意道衍大師,卻見他正襟危坐,自開席到如今,連眼也沒有睜過。眼見韓侂胄已走,林醒沐也回到席上,都是奇怪,心道,莫非是史嘲風幫主在此,此人察覺沒有機會,自己放棄了?如此倒是也好。
傳功長老蔣緒中低聲道:「咱們要不要跟出去,護送一程?」
史嘲風搖頭道:「他一出此門,自然有人接應,不須我等費心了。」
蔣緒中恍然大悟,道:「原來他們的人也來了。」
史嘲風笑道:「既然攀了高枝,豈有不出些力的道理?」
韓侂胄一走,場上氣氛反是更加熱鬧。此後各位公子依次祝壽,門下爭先敬酒,切磋才藝,各展所能,風頭雖早被沈放師兄弟搶光,卻也熱鬧非凡。
沈放看了片刻,便瞧出端倪。
林家這幾個子女,大公子林懷仁在朝中為官,六公子林懷風醉心武學,七姑娘林懷玉年紀還小,這三人倒是還好,但其餘幾個兄弟卻是心思各異。
二公子林懷義、三公子林懷禮、四公子林懷智都是商人,彼此誰也不服誰,想是關係到將來家業之爭,都想勝人一籌。
五公子林懷信應是與三公子林懷禮關係密切,明顯幫著他多些。這幾家的門客彼此針鋒相對,看似一團和氣,卻是句句語帶機鋒,幾杯酒下肚,更是鬧的不可開交。
到了後來,甚至幾位公子也親自上陣,兄弟間拉著手,拍著肩膀,嘴裡卻是不住揭短譏諷。
林醒沐坐在高處,與彭惟簡閒話,不時有人上前祝酒,他來者不拒,對幾個兒子的勾心鬥角,視若無睹,充耳不聞。
大宴直到夜半方散,沈放回到住處,當即換了黑衣,取歸元劍在手,出了房門,徑直朝那神秘小院而去。
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去殺了那彭惟簡。他既然今晚計劃刺殺韓侂胄,不管成與不成,都必定心無旁騖,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大殿之上,若不是怕連累林懷玉,又怕混亂一起,反叫對手有機可乘,沈放著實想下手行刺。
沈放並未打算叫幾位師兄,不僅是深仇大恨,要手刃奸惡。更是因為燕長安其實看出,顧敬亭對彭惟簡仍有愧疚之意,當年他將彭惟簡打斷一腿,放於破廟,誰知兵敗,只道是害了彭惟簡。
彭惟簡雖性格乖張,對顧敬亭卻不曾忤逆,少有頂撞冒犯,也是一心侍候,恭恭敬敬。當日在寒來谷,顧敬亭召集眾弟子,將彭惟簡逐出門牆,收他為徒,其心情也是沉痛。
燕長安和沈放說的清楚,大仇自有他和沈放來報,不能叫顧敬亭和幾位師兄為難。
沈放和幾位師兄退席便回,彭惟簡尚未離開大殿,幾人走時還正與林醒沐客套。
此時林家各位公子也正帶家眷賓客回府,路上各處可見馬車行人,沈放藏了寶劍,也裝作宴後方歸。
他帶著通行的牌子,一路也是暢通無阻,雖有人奇怪他走的路不是自己府院,但府中賓客彼此交好,夜宿別處的,實也尋常,自也無人管他。
沈放輕車熟路,不多時便已到了那小院竹林之前。臨安冬天也不太冷,竹林仍見綠意。
沈放進竹林之中,取塊黑巾,先把面目蒙了,在此間出手,自是不能暴露身份。
剛剛戴上,便聽道上馬車聲響,沈放藏匿不動。
片刻一輛大車行來,徑直駛到院門,大車停下。一人邁步下車,卻是那個帶天衣寶蓮的金人勃術魯。隨即車上又下來兩人,乃是葉素心和跟隨的一個侍女。
沈放心念剛剛一動,便見彭惟簡也從車中鑽了出來。
葉素心和彭惟簡說了幾句話,帶著侍女入院而去。
彭惟簡卻留在原地,與那勃術魯說話。兩人所站之處,與他不過四五丈遠。
沈放暗道,當真是天助我也,悄悄拔劍在手,擔心劍身反光被人看到,將劍藏到身後。
就聽彭惟簡道:「方才你做的不錯。」
勃術魯道:「只是沒想到那幾人倒真有幾分本事。」
彭惟簡道:「不妨,讓這些人高興一下,反比我原先想的要好。」
勃術魯道:「明日我叫人再去查查那幾個人底細。」
彭惟簡道:「那幾人確有古怪,尋常江湖中人,怎懂的這些,特別是那諸葛飛卿,腹中錦繡,我瞧比那孔元任高明多了。這幾人都不可小視。」
勃術魯道:「不錯,我瞧著也有些怪異,聽說他們跟玄天宗鬧的也很僵。」
彭惟簡道:「玄天宗這邊,咱們還用的著,平日還是要客氣些。陳大人那邊,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勃術魯道:「這姓陳的老東西胃口當真不小,愛財的我見過不少,他這樣貪得無厭的還真是不多。」
彭惟簡呵呵道:「這樣的人多幾個,我也要少費不少心思。」
勃術魯呵呵笑道:「我瞧這宋人本也沒甚好腦子,咱們放個胥蒼雙出去,果然將史嘲風也引了來,他們還真以為……」
彭惟簡道:「這些話爛在肚子裡,一個人做夢也不要說!」口氣突然嚴厲。
勃術魯垂首道:「小人知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