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花燈壹

  第250章 花燈壹

  韓謙禮續道:「去年我教大敗長江三十六水寨,風頭更勁。此前我教只顧韜光養晦,擴充地盤,與各大門派都是以和為貴,江湖中不少人對我教並不如何重視,教中弟子也是良莠不齊,人心各異,說是一盤散沙也不為過。與水寨一戰初露崢嶸,眼下不管內外,風氣都是一變。教中對此顯是早有計劃,水寨投降第二日,教中便設立了六道名人榜。」

  蕭平安連連點頭。

  韓謙禮笑道:「我說這些,我猜你大約五六分都是不懂。此前我教主旨乃是擴張勢力,眼下人手充裕,版圖已大,教中部屬越來越多,已需立威整頓。這對外立威便是要打個長江三十六水寨這樣的對手,對內就是要立下規矩,嚴肅風紀。教主環環相扣,審時度勢,當真是算無遺策。」

  蕭平安道:「這六榜又是什麼?」

  韓謙禮道:「六榜分內外兩榜,內榜日月,外榜金銀銅鐵。內榜乃是教內功勞過失獎懲之榜,日榜為功勞榜,對教中有功之人,都可以登錄其上,不光有重獎,更是教中揚名。月榜為過失榜,名具罪狀,依律懲治,以儆效尤。與長江三十六水寨一戰,禍起揚州府,香主被殺,淮南東路的副堂主鄧飛等人逃走,泗州和楚州兩地香主竟不救援,事後一個被殺,一個下落不明。兩人都上了這月榜。」

  蕭平安點頭道:「我七師叔也說過類似的主意,只是其他人都沒興趣。」

  韓謙禮呵呵一笑,道:「這些管制的手段,看似簡單,但如何推行運籌,大有學問,我等習武之人倒是也不擅長。十個練武的,倒有五個不識字,七八個十年也看不了一本書,有這個腦子,不如做官去了。」

  韓謙禮此話決計不假,古時讀書認字著實不易。秦漢之前,文字尚且不統一,不識字的人多達九成九。宋時造紙印刷之術,突飛猛進,讀書人的比例也達不到兩成。

  南宋稍好,金國更差,可以說,走在路上,十個人確實有八個不識字。當然,說是不識字,乃是指的不能讀書。會寫自己名字,會寫幾個數目字是不算的。

  有人或許懷疑,若不認字,如何修習內功。內功可不是白菜豆腐,逛逛集市就能買到一堆。

  內功乃是武林最重的密要,流傳甚是狹窄。衡山派這樣的門派,要練「仙霞勁」,不單要是內門弟子,習練前師傅還要稟明掌門,記錄在案。習練之後,更不可外傳,偷師更是重罪。江湖中倒是一多半練武的,都沒有機會修煉內功。

  蕭平安連連點頭,道:「我也不愛看書。」

  韓謙禮正色道:「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江湖中奇事不少,蠢事更多,這不肯動腦子就是罪魁禍首。你還是要多讀點書,漲漲見識。」

  蕭平安點頭,道:「嗯,我記下了,師傅師娘也這麼說,往後我定要多找些書看看。」

  韓謙禮道:「還有金銀銅鐵四榜乃是對教外,只要上榜,便是與我教上萬幫眾為敵。鐵榜最低,乃是對我教有敵意之人,暫不見威脅,見面儘量還是以和為貴;銅榜,乃是對我教有敵意,有衝突,已是本教敵人,見面可先下手為強;銀榜乃是我教大敵,號令各地教眾追殺,殺之有賞金可得;最頂上一級金榜,乃是教中必殺榜,我教生死仇敵,見之必殺,成者重賞。

  「此榜傳遞全教,每月更新,各地不能私自發榜,必得報到總堂,由律部、風部會簽,才能生效。只有東南西北四使在外,可直接將敵人列入榜單。銅鐵兩榜只在教中流傳,金銀兩榜卻是通告武林,若是上了金銀榜,那是與我教不死不休了。便是外人殺了,也可來我教領賞,已經有懸賞榜的意思。呵呵,你小子不要不當回事,哪天叫我看見你也在榜上。」

  蕭平安呵呵一笑,道:「如今這榜上都有些什麼人?」

  韓謙禮道:「此榜主要乃是對外威懾,不是勢不得已,也不會開罪江湖朋友,到當下這榜上總共也沒幾人。上個月銅榜倒是多了個小子,名不見經傳,卻不知怎麼惹惱了北方使大荒落,被放進了榜單。」銅鐵榜並不對外,名字他也就不說。

  蕭平安道:「就是殺了葉晚舟的那個北方使?」

  韓謙禮道:「是啊,北方使一戰成名,如今聲名鵲起,教中各地堂主、香主正想盡法子巴結,這小子也是倒霉。」

  蕭平安想想,天下有一萬人要跟自己為難,確是有些怕人,道:「我記下了,日後不去招惹你們玄天宗。」

  韓謙禮看看蕭平安,良久不語,突然嘆了口氣。

  蕭平安見他神色有異,奇道:「韓大叔我說的不對麼?」

  韓謙禮搖頭道:「你執拗性子,自己認準的事,旁人豈勸的動你,你此際答應的爽快,只怕遇見看不過去之事,轉眼就把說過的話忘了。」

  他看看屋外,眼神中突然都是憂慮之色,話音突頓,隨即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道:「我也是越過越不成器,膽子越來越小,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老氣橫秋的教訓於你,其實自己又何嘗心定。哎,玄天宗這般下去,將來武林又豈會太平,誰又能獨善其身。」

  蕭平安不知他何意,見他心事重重,也不敢接口。

  良久之後,韓謙禮又是一聲長嘆,道:「罷了,罷了,有些事你的師傅長輩諱莫如深,不去說給你知道。我孤家寡人一個,又何必忌諱。國有國史,家有傳承,你可知這武林的過去,又是什麼樣子?」

  蕭平安搖頭道:「我師公這輩的事情都不跟我們說。」

  韓謙禮笑道:「我要說的可比你師公這輩要久遠多了。自有人爭鬥,就有了武。上古時期,三皇五帝,部族征戰,武為殺人技,已開始有人教授研習,春秋戰國,稱『技擊』之術,漢方有『武術』一詞。西周姬昌作《周易》,相傳便是內家功夫之祖。」

  蕭平安奇道:「我師傅說,內家功夫乃是老子所創,是以我等道派都尊他為始祖。」

  韓謙禮白他一眼,道:「那是牛鼻子給自家臉上貼金,還有人說老子是神仙呢,怎麼不見你們門派出兩個飛升的仙人!」

  頓了一頓,道:「這源流一說,莫衷一是,老子著《道德經》雖包含大道,卻絕非練功的法門,這一千多年前的事,誰又說的清楚。你莫要打岔,好好聽我說。」

  蕭平安連連點頭。

  韓謙禮繼續道:「這武術一脈,起初都是掌握在天子諸侯手中,用以強身健體,訓練士卒。千百年下來,武功一道不住積澱,也是越來越強。內外兼修之下,終於有高手出現。韓非子道,俠以武犯禁。上古時的武功,不過強身健體,眼明手快,但有了內功,有了傳承,有了可以飛檐走壁,殺人於無形的高手,那可就不一樣了。

  「《史記》中載,有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五位刺客,還有博浪沙張良所找的力士,救趙揮金錘的朱亥。這些人物除卻豫讓可能差些,其餘皆是萬人之敵。就連睥睨天下的秦王嬴政險險也喪命人手,這叫天下王者如何不驚不懼。是以法家稱要禁武,各朝各代都是如此,有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俠客在,哪個皇帝又睡的著覺。」

  蕭平安一臉欽佩,韓謙禮所說他從未想過,自己練武,跟朝廷皇上又有什麼關係,但聽他一說,卻又句句在理。

  韓謙禮道:「武學一道,博大精深,又豈只是搏擊打鬥。習武之人,延年益壽,體格遠超凡俗。天地馳騁,吞吐日月。但凡知道了武功的好處,又有誰捨棄的下。便是你,小小年紀,已是鍊氣有成,這一躍數丈,出手牆倒屋摧,無人能敵的手段,誰不艷羨?」

  蕭平安見他說到自己身上,侷促道:「我,我,我不知道。」他習武自然也覺趣味,但韓謙禮說的這些因強而起的虛榮滿足,他倒是真不曾想過。

  韓謙禮道:「你這小子也是根木頭,天知道你怎地能練成如此功夫!」這些日子他也與蕭平安切磋,蕭平安毫無隱瞞,他這才知蕭平安打傷趙無極,乃是靠的一門精絕拳法。

  若論真實功夫境界,蕭平安與他還是差了不少。不過即便如此,蕭平安如此年齡,竟已是逼近鬥力境中段,不過一步之遙,也是駭人聽聞。

  蕭平安以為韓謙禮是責備自己腦子轉的慢,連忙低下頭去。

  他小時候遇到韓謙禮,韓謙禮豪爽性子,喜歡踢打於他,雖是玩笑,卻也叫他敬畏,此番遇到,心中還是少年時的想法。

  韓謙禮看他神情,也是一笑,道:「又扯遠了,總之別的不說,就只延年益壽這一條,不知叫多少人趨之若鶩。活到一百多歲仍是身輕體健的高手層出不窮,這叫皇帝也是羨慕。當年秦始皇為求長生,不知花費了多大力氣,歷朝歷代,不知道多少皇帝求遍天下,也是無濟於事。哎,朝廷要禁,習武之人卻也要求自己大道,這一爭一斗,就是千百年。

  再謝背水福音,高山流水知音少,卻勝卻人間無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