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夜探貳
沈放已知他祖父便是當朝同知樞密院事錢象祖,將他請進屋內,倒了杯茶。♡💣 ❻➈丂ⓗยⓧ.𝓒σ𝓶 💙💝
錢叔同道:「沈兄在此,住的可還習慣。」
沈放道:「還好,還好。」
兩人閒聊幾句,錢叔同起身道:「我去看看六公子,沈兄可要同去麼?」
沈放本不想去,突然想到,說不定能碰上謝疏桐,豈不是能當面請教一二,轉口應了。兩人出來聽玉小築。門前也停著一輛馬車,看記號也是林府的車輛。
錢叔同道:「這林家房子蓋的忒是大了,走走都要費力。咱們先去『雲水軒』看看,我跟太公下面人打個招呼,他們要談完先走,不必等我。」
沈放自無不可,上車同行,既是林府的車子,一路之上守衛也不阻攔,直到了中間花園,過了兩個院門,才被守衛攔下。
前面便是「雲水軒」,此處是個三面環水的小島,甚是幽靜,周邊景色也佳,島中間有個會客的廳堂,地方不大,卻甚是精緻。
前些日子瑩兒倒也帶他從此路過,只是並未登島。趕車的說了錢叔同身份,守衛道:「多有失禮,主人見面會客,還請兩位步行而入。」
沈放看前面,過個院門,走不多遠便要上曲橋,本來車子也過不去。笑了笑,跟在錢叔同身後。
兩人順著曲橋走到前面島上,這錢叔同想是沒少來林府,到了島上,也是輕車熟路,拐了幾拐,已經到了一處精舍。
那房子不大,門前站了幾人,看模樣衣著,既有林家的下人,也有錢府的侍從。錢叔同上前,跟一人說了兩句。
沈放並未跟上,隨便走走,看那島上景致,突見精舍之後,一個人自後面走了出來,那精舍後面便是個碼頭,有船候著,那人自上了一船而去。
轉眼錢叔同回來,道:「看樣子,太公也還早,咱們走吧,不必管了。」
沈放答應一聲,兩人回頭,走了幾步,沈放突然想起,適才所見那人豈不正是林家主人林醒沐。
心中頓起疑雲,心道,不對,這林醒沐再有錢,也不過是個商人,宋時商人並無甚地位,同知樞密院事前來,豈敢怠慢?怎地這錢象祖未走,他這個主人倒先溜了?莫非與那錢象祖議事之人本就不是他,這倒奇了,官商見面,本也尋常,有什麼要遮遮掩掩?
走了幾步,沈放突道:「錢兄,我突然想起一事要辦,今日倒不能奉陪了。」
錢叔同略有失望,也不強請,道:「那沈兄自便,咱們下月三日再見了。」
沈放心念一動,道:「林員外生日不是下月初五麼?」
錢叔同笑道:「原來沈兄還不知道,今年林員外七十大壽,要連辦三場。往年都是兩場,林員外跟朝廷官府交道打的多,這些人又不願與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故會提前一日宴請。今年林家自家人又在中間加了一日,這官府眾人便都挪到三日了。」
沈放道:「原來如此。」兩人在橋邊抱拳而別,沈放故意不走,錢叔同也未在意,出門而去。
沈放又轉身回了島上,一路也無人管他,沈放自懷中掏出一個小小銅管,裝作打理頭髮,順手塞入耳內。幾步回到精舍之間,走到窗下,背身而立。
前面幾人站的離屋子都遠,見他直接站到窗下,忍不住都看他幾眼,但適才見他和錢叔同一起來過,都以為是對方府中之人。主人正在裡面說話,外面自然無人敢作聲,也無人問他,都只當沒有看見。
那精舍不大,沈放站在窗外,已隱約能聽到裡面說話之聲。站了片刻,他稍稍側身,已將耳朵貼上,裡面聲音頓時又清晰了幾分。
只聽一人道:「若說市廛所會,萬商之淵,列隧百重,羅肆巨千,賄貨山積,纖麗星繁,都人土女,被服靚妝,我大金實不能與貴邦相比。」此人聲音低沉,略帶沙啞,第一句話便叫沈放吃了一驚,心道,原來這人是金國人,金國的人跑到一個財主家,會見大宋朝的軍機大臣!呵呵,幸好我迴轉過來,倒險些錯過好戲。
隨後一人淡淡道:「簡先生真好文采,市井浮華,也無甚足夸。」此人聲音更老,說話更慢,自有一股沉穩氣質,想必便是錢象祖。
簡姓金人又道:「常言國富民強,貴邦這幾年倒真好生興旺。哎,只可惜,如此繁華市井,眼看毀於一旦,豈不也是可惜,可惜。」
沈放聽他說了幾句,心道,這姓簡的漢話說的如此之好,定非女真人,便是這幫甘為鷹犬走狗的漢人,更是可惡。卻不知他究竟是何身份,能與軍機大臣面談,想必也是大有來歷。但錢大人叫他先生,想不是朝廷中人,哦,是了,便是朝中人,到我境中,若是密會,掩人耳目也是要的。
錢象祖道:「簡先生這是何意?」
簡姓金人呵呵一笑,道:「貴邦摩拳擦掌,要出兵打我大金,此事路人皆知,又何須遮掩。」
錢象祖道:「簡先生言下之意,若是兩國交兵,我朝必敗麼?」
簡姓金人道:「錢大人見識超我百倍,何須我再說。」
錢象祖道:「卻想聽聽簡先生高見。」
簡姓金人道:「貴邦的步兵打不過我朝的騎兵,向來如此。我朝騎兵犀利,天下無敵,敢問大人,貴邦如今有多少馬匹。」
錢象祖不語。
簡姓金人道:「徽宗時你們連兩千戰馬也沒有,如今多了些,曾號稱十萬,但我瞧真正能上陣的也不到半數。如今山東、關中、河南,原先有些馬的地方早歸了我大金,你如今只有四川、湖北、雲貴還有些馬。四川河曲馬,湖北利川馬尚可,雲貴廣馬又矮又小,完全派不上用場。我聽說貴朝向吐蕃買馬,廣西馬你們都要出價二十貫,不知道吐蕃馬又要多少。」
按史料載,宋軍每萬人,能有馬一千到兩千匹。真宗時,大中祥符元年,「凡內外坊監及諸軍馬凡二十餘萬匹馬,飼馬兵校一萬六千三十八人。」到了南宋,這個數字迅速縮水。如今能有一半便是不錯。而且這其中並非全能上陣衝鋒,還有很多只能運送輜重。戰馬比尋常馬要求高許多,僅就不懼戰陣這一條,就淘汰了大量馬匹。
錢象祖道:「兩國交兵,靠的可不是幾頭牲口。」戰爭之上,若是少了騎兵,全靠雙腳,自然少了靈活機動,錢象祖自也是明白,只是嘴上不能服軟。
簡姓金人道:「自是比的國力,貴邦富庶不假,但貴邦每年收的不少,花的卻也不少。我世宗、章宗勵精圖治,如今國庫充盈,正當盛世,若是比國力,也是絲毫不弱與你。」
錢象祖呵呵一笑。
簡姓金人又道:「若是比人,我大金精兵良將,治世良臣,比比皆是。文有完顏匡、張萬公、徒單鎰,武有僕散揆、烏古論慶壽等等。」頓了一頓,道:「貴邦人傑地靈,自然也是人才輩出,比如錢大人,史大人。只是貴邦幾十年沒打過仗,軍中卻無良將。」
錢象祖道:「哦,簡先生為何不提韓大人?」
簡姓金人道:「我還未見過韓大人,不敢妄下斷語。只是……」
錢象祖道:「只是什麼?」
簡姓金人道:「聽說韓大人剛愎自用,任人唯親,獨斷專行,聽不得半句非議。但這朝中不服韓大人的,可是大有人在。他使手段貶了趙汝愚,又禁朱仲晦『理學』,單這兩事,可就惹怒了不少讀書人。」
沈放心念一動,果真說的是韓侂胄韓大人。
錢象祖不置可否,卻是換了個話題,道:「我聽說北邊草原之上,蒙古出了個鐵木真,厲害的很,今年把貴邦欽定的大王脫斡也給殺了,可有此事?」
簡姓金人道:「區區遊牧蠻民,字也不識幾個,成不了氣候,錢大人多慮了。」
錢象祖笑道:「是麼?聽說這幫人嗜食血肉,一輩子也不洗澡,看中了誰家女人,衝過去搶了就跑,實是野蠻,不曾開化。但也聽說,這幫人打起仗來,卻著實厲害,不在貴邦之下。臨安城眼下盛行句話,簡先生可知?」
簡姓金人道:「想不到錢大人對邊陲蠻族如此有興趣,簡某不知,還請大人賜教。」
錢象祖道:「賜教談不上,不過是個玩笑。近來去蒙古,和從那邊回來的商人倒是越來越多了。他們說蒙古人見面之時,都要拍拍對方的馬屁股,誇獎對方馬好,天長日久,已經成了習俗,便是遇到膘輕體瘦的駑馬,也要誇獎誇獎。到了如今,有句話叫『拍馬屁』,專說那阿諛奉承,正與我朝『溜須』一事湊成一對,煞是有趣,如今朝堂市井,人人愛說。」
簡姓金人道:「倒也有趣,不知這『溜須』又是什麼典故?」
錢象祖道:「我朝有位寇凖寇平仲,一日吃飯,湯污了鬍鬚,座上有個下官丁謂,立即上前給寇平仲擦拭,極盡奴顏媚骨。後人便稱此為『溜須』。」
簡姓金人笑道:「呵呵,原來就是澶淵之盟只許貴邦賠三十萬那位。如此說來,咱們韓大人想是最愛這溜須拍馬。」
錢象祖道:「我隨便一說,萬無此意,簡先生切莫按圖索驥。」
簡姓金人道:「玩笑,玩笑。」
錢象祖突道:「既然金國厲害,王爺為何還派簡先生前來,貴國又怕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