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牢獄陸

  第20章 牢獄陸

  這天他躺在地上,一隻不知名的小蟲爬過他面前。蕭平安一伸手捏住了那蟲,這一動彈只聽自己肚子裡翻江倒海的聲音。

  他沒有飯吃,只喝了一肚子的水,看著手裡的蟲子,嘴裡突然一陣的泛酸。想起以前乞討時常見一些老乞丐躺在太陽底下曬太陽,一邊曬一邊抓虱子,抓到了就放到嘴裡吃了。心想,或許這蟲子也能吃。

  這個念頭一起,頓覺肚子裡更是餓的不能忍受。看那蟲子倒也肥大,在自己手上不停扭動,卻又噁心之極。

  猶豫了片刻,想起每日吃飯時,也少不得在飯湯里吃到蟲子,終於一咬牙把蟲子放進嘴裡,狠狠一口咬下。

  突然整個人也跳了起來,原來那蟲子不但有股怪異之極的味道,更是刺辣無比。他只覺舌頭上,嘴巴里如同被數不清的針同時扎了,火辣辣之中又帶著奇臭無比和種種難以言述的噁心味道。

  一張嘴吐了起來,他肚子裡只有水,又能吐出什麼了。吐個不停,吐的儘是酸水。只是嘔吐之時,整個胃似乎也要翻了出來,難過之極。蕭平安趴在地上,一時之間,憋悶至極,幾乎氣也喘不過來。

  陳大見他忽然跳起,倒嚇了一跳,見他這副模樣,笑道:「你這個小兔崽子,胃口倒真不錯!」原來他在一旁冷眼旁觀,蕭平安吃蟲子他也看在眼裡。

  倏爾又過了數月,慢慢天氣又涼了,蕭平安的棉襖自然也上了陳大的身。隨著天氣變冷,陳大也越來越兇惡,幾乎每日都要找蕭平安的麻煩。

  蕭平安每日被毒打,吃的又少,晚上睡在冷冰冰的地上,終於生起病來。

  那陳大見他躺著不動,初以為他是裝病,踢了他幾腳,見他動也不動,又看了看他的臉色,才知道他是真的病了。冷笑一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回自己稻草堆里去了。

  中午、晚上送來飯食,蕭平安也無力取食,動也不想動。陳大老實不客氣的代他吃了。

  如此過了兩日,蕭平安已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也無人管他,送飯的老獄卒隔著牢門看了他好一會兒,終於搖搖頭走開了。

  或許他也覺得蕭平安還是死了的好,或許這樣還可以少受一些罪,少吃一點苦。

  白日裡有短短半個時辰,外面的陽光會照進來,那兩尺來寬的一塊地方自然是被陳大占去。蕭平安恍恍惚惚看見自己的棉衣放在一邊,他冷的厲害,忍不住伸手去抓。

  剛剛抓到手裡,陳大已經瞥見,冷笑一聲,伸腳踏住。

  蕭平安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不肯放,拼命想拽過來,要與那陳大搶奪。

  可那棉衣如同生了根一般,他就是拽不動,他心裡愈加渴求,眼裡只有那件棉衣。可身體裡再沒有更多的力氣使得出來,突然「嘶拉」一聲,那棉衣撕扯開來。

  蕭平安看一大團蘆絮飛舞出去,漂浮在陽光里,落在地上,稻草上,他的身上。

  蕭平安慢慢放開手,他的眼神終於黯淡下去,再沒有生的希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平安卻又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恍惚中自己似乎睡在稻草上,身上還蓋著自己的那件舊棉襖,說不出的溫暖。

  蕭平安心想,這是在做夢麼?希望這個夢不要醒過來了,他說不出的疲倦,轉眼又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中,有人把他抱在懷裡,撬開他的嘴給他喝水,還餵了他半碗飯。

  慢慢的過了幾日,蕭平安身上好似又有了些許力氣,這天那人又給他餵飯。他努力睜開眼來,把那人看個清楚。

  那人也是一臉的大鬍子,亂髮披肩,粗看和陳大一模一樣,但細看過去,那人眉目細長,甚是溫和,卻是與陳大截然不同。

  蕭平安想:「陳大終於被放掉了,他們關了別人進來,是這人救了自己。」勉強咧開嘴朝那人笑了一笑,那人也朝他笑笑。蕭平安看見自己身上果然蓋著自己的棉衣,破了的地方已經補上了,和原來一模一樣。他心中說不出的高興,笑著笑著,迷迷糊糊又睡過去。

  第二天,蕭平安醒來,有了精神,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睜開眼,自己睡在原來的稻草堆里,另一邊的牆角也鋪了一點稻草,卻不及他這邊的多。稻草上盤腿坐著一人,雙手垂膝,閉著雙眼。

  蕭平安猶豫了半天,終於小聲道:「謝謝你救了我。」

  那人卻不說話,蕭平安也不敢再說。過了好一會兒,那人睜開眼來,見蕭平安正看著自己,對他笑了笑,問道:「你好些了麼?」

  蕭平安低下頭,仍是小聲道:「多謝你救了我。」

  那人一隻手捻著鬍子,一邊笑道:「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命大。」

  蕭平安傻傻一笑,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人問道:「你在這裡多久了?」

  蕭平安掰了掰手指,道:「差不多有兩年了吧。」

  那人點了點頭道:「你大病初癒,不妨慢慢走走,長長精神。」說畢又閉上了雙目,不再看他。

  蕭平安依言慢慢站起,只覺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痛,每一塊肌肉都酸,說不出的難受,扶著牆慢慢走了幾步,終是虛弱,慢慢轉身走了回去,又想躺倒。突聽那人說道:「不要停。」

  蕭平安吃了一驚,那人說話自有一股威嚴。蕭平安逆來順受慣了,別人要求他的事情他多半不敢拒絕,雖然手足酥軟,卻也不敢不聽。於是回過頭來又走,繞著牢房走了一圈,精神竟然大振,似乎身上也沒那麼酸痛了。

  又走了兩圈,那人道:「今天夠了,你坐下吧。」

  蕭平安停下腳步,看那人微笑著看著自己,指了指自己面前,蕭平安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那人問道:「你犯了什麼事情被關在這裡?」

  蕭平安看他和顏悅色的看著自己,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那人柔聲安慰,蕭平安抽抽噎噎把自己自小死了爹娘,怎麼流浪到里縣乞討,後來又怎麼當了兵,怎麼想逃跑被抓住,又怎麼逃到外面的破廟裡,怎麼遇到了梅盈雪,又怎麼送信到這裡,然後被關到這裡,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他本不是善言之人,兩年多沒有和人說話,這一番話更是說的磕磕巴巴。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是逃兵才被關在這裡,也這樣對那人說了。

  那人越聽越是驚訝,連連發問,對那象牙盒子更是問的仔細,只是蕭平安從沒打開過盒子,也說不明白,那人見他確實不知,也不再問,只是不住稱奇。

  末了,蕭平安問道:「這裡的安撫使大人換人了麼?他們為什麼還不殺我?」他一直擔心自己會被砍頭,此刻終於有人可問,好容易講完自己之事,連忙問了出來。

  那人道:「關你的鄭挺麼?這人早調到別的地方去啦,好像還升了官,至於你麼?你今年多大?」

  蕭平安想了想道:「應該是十五歲吧。」其實他入獄兩年,如今也才十四。

  那人笑道:「這就是了,你年齡幼小,本不該當兵,雖然犯的是死罪,卻也不能判你死罪,是以就要把你關在這裡。」

  蕭平安聞言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下地來,他本來一直擔心自己要死。此時聽說不是死刑,心頓時寬了,也不去問會關多久,反正他也無處可去。在這裡如果沒人打罵,日子卻還算過的不錯。

  他久未說話,想到什麼就問什麼,那人也不嫌煩,一一作答。

  蕭平安終於也知道此人原來姓楊,名紫。也是因為得罪了新任的安撫使被抓來這裡,至於何事他既不說,蕭平安自然也不敢問。

  中午獄卒又送過飯來,那人把自己的飯又分了些給蕭平安。

  蕭平安滿臉通紅,也不會推辭。等到吃過了飯,那人又閉目養神。

  蕭平安雖覺此人和藹可親,好的不能再好。但他自小孤苦,早學會了看人臉色,見別人有事,自己總是不敢出聲打擾,於是自己倒頭又睡。

  睡了好半天,醒來時那人還在打坐,蕭平安還是不敢打擾,起身又走了幾步,感覺精神比上午又好了很多。

  好久沒有動過,忍不住又慢慢打起自己那套拳來。這套拳他不間斷的差不多打了一年多,已經甚是熟練,一遍打完,又打了一遍。

  兩趟拳打完,已是渾身出汗,停下手來,看那楊紫真笑吟吟的看著他,頓時滿臉通紅。

  楊紫笑道:「臉紅什麼,你的拳打的不錯啊。」

  蕭平安雖不大懂事,卻也知道自己這套拳實在是貽笑大方,臉更是紅了。

  楊紫正色道:「你當我是笑話你麼?非也,非也,這套拳你打的很是熟練。只是你師傅教的不好,有幾招教的不大對。還有這套拳你似乎學的也是不全,但你使出來時自己知道有所變化。象那招『雙抄封天』變『弓步沖打』,中間少了一招,你卻知道沉肘墊步再變『弓步沖打』,這實是難能可貴。你學武倒是頗有天分。」

  蕭平安突然跪到地上,磕了兩個頭,卻說不出話來。

  那人笑道:「你是想要我教你這套太祖長拳麼,那容易的很,你也不需磕頭。」

  卻也不去扶蕭平安,等蕭平安又磕了七八頭才把他扶了起來,笑道:「你真是個傻孩子,磕這麼多幹什麼?我又不是要做你師傅!」

  當下把這套太祖長拳細細跟蕭平安說了一遍,補齊了他不會的幾招,又指點了他不少打錯的地方。

  蕭平安並不愚蠢,只是渾沒自信。明明會了,楊紫問他懂不懂時,他也不敢點頭說會。

  楊紫也不生氣,慢慢教他,如此過了幾日總算把一套太祖長拳練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