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反目壹
身前最近的幾個村民神色都是不善,見秦晉喝問,不往後退,反向前走了幾步,越發把眾人團團圍住。🐍♠ ❻➈Ⓢ𝐇υא.ⓒOм 🍓👺
秦晉冷笑道:「怎麼,想動手麼?」
話音剛落,四五個漢子一齊撲上,兩人出拳,三人出腿,竟都練過功夫。
秦晉豈會將這些人放在眼裡,站起身來,「啪啪啪啪啪」一連五聲,五條大漢每人臉上都挨了一耳光。他惱這些人下手兇狠,更是不問青紅皂白,手上使勁當真不小。
五條大漢都覺腦瓜一懵,齊齊退了一步,其中兩個莽漢不服,晃晃腦袋,又要衝上。
突然一人道:「都退下。」一個白髮老者越眾而出,六十多歲年紀,一身綢袍,頭戴儒冠。
眾村民見他出來,都是朝後退去。
老者拱手道:「老朽乃是本村的保正高崇義,不知幾位如何稱呼?」
褚博懷還了一禮,道:「高保正有禮,我等乃鄉野草民,路過貴莊,不知眼前這般,究竟為何?」
保正亦稱里正,算不得官,一般都是村莊裡的富戶出錢雇德高望重者擔任,一年一換,但也有村落都是一姓之人,往往保正便是一族族長長期把持。看這村里情形,這高崇義多半也是一族之長。
高崇義道:「我看諸位英姿挺拔,定非常人,可到舍下一敘?」
褚博懷知人多嘴雜,此處不是說話地方,點頭應道:「好。」
當下眾人隨那老者前行,那婦人和孩子已經醒轉,一併帶去。那高崇義家在村後,卻是好大一座宅院。
林子瞻道:「不想高翁竟是如此大戶人家,失敬失敬。」
高崇義道:「鄉間地賤,比不得城裡,寒舍無他,就是大些,倒叫諸位見笑了。」
褚博懷道:「哪裡哪裡。」
客套幾句,進了宅子,過了兩個院井,來到大堂之上,分賓主落座。
那母子兩人顯是怕的厲害,顫巍巍跟在眾人身後,也不敢坐,站在一旁。
褚博懷看其家中器具擺設,無一不是精品。中堂一幅《牧牛圖》,看題款竟是李唐所繪。
李唐是南宋名家,與劉松年、馬遠、夏圭並稱「南宋四大家」,其南渡後以成忠郎銜任畫院待詔,開南宋水墨蒼勁、渾厚一派先河,其畫作價值自是不菲。
眾人寒暄幾句,通了姓名。
那高崇義道:「不知諸位從何處而來,老朽不知,怠慢了幾位,失了禮數,還望勿怪才是。」
褚博懷道:「高保正客氣了,我等都是閒人,從河間府到徐州去,因錯過了驛頭,在貴莊盤桓一夜。不知適才那戶緣何得罪了鄉里鄉親,走了水竟無人去救?」
那婦人和孩子分明是被人綁上縱火,彼此都是心照不宣,褚博懷也不點破。
高崇義看看那母子兩人,道:「也是老朽管教無方,村里出了這等忤逆。你不妨說說看,看這村里人有否虧待你等?」後一句卻是對那婦人所說。
那婦人一個激靈,撲通跪倒,只道:「太公饒命,太公饒命。」
高崇義端起茶碗抿了一抿,又道:「我問村里人可虧待了你?」
那婦人不住叩頭道:「不曾,不曾,該死,該死。」
蕭登樓見那婦人怕的厲害,知道她鄉下女人,少了見識,怕這族長怕的厲害,就算有什麼內情也必不敢說,道:「還請高保正明言。」
高崇義長嘆一聲,道:「說來慚愧,鄙處荒僻,官府管制不嚴。距本庄三十餘地,有個虎頭山,山雖不大,卻有一夥盜匪。」
褚博懷幾人互看一眼,沒想到日間所遇兩個打劫的莽漢,所言虎頭山,居然真有一夥盜匪。
高崇義自然不知他們已經碰到過虎頭山的好漢,只是道:「這伙賊人在虎頭山落草已有二十年之久,往常倒也還好,我莊裡每年銀錢糧食供奉也不少了他的,對我村莊倒也秋毫無犯。但這兩年,他山寨的人馬突然越來越多,聲勢漸起。來要的月子錢、年供越來越多,諸位也看見,莊子裡倒是有幾個練過武的後生,但如何是這幫兇狠賊人對手。我等自然不敢違逆,硬著頭皮,咬緊牙關,自己勒緊褲帶也得把錢糧交出來。
「可是過年開始,這山東就是大旱,本地更是悽慘,從去年九月就沒下過雨,去年收成不足平常三成。如此天災,連官府都免了小村的錢糧。可虎頭山的好漢卻變本加厲,加倍的來討要錢糧,想是年景不好,做賊的越來越多,他山寨的兵馬倒是愈發壯實。」
→
蕭登樓搖頭道:「天災過後,必是人禍。這做賊的卻也是挑年景。」
高崇義道:「誰說不是,可這幫大爺胃口實在太大,莊子裡不過百十戶人家,如何供養的起。萬般無奈,老朽等人只好花錢疏通,請官府派人圍剿。」
蕭平安奇道:「朝廷剿匪,還要花錢疏通的麼?」
高崇義呵呵一笑,道:「這個自然,想哪裡有賊人占山為王,朝廷當地的父母官能不知道麼?剿與不剿,何時剿,自然都有學問。大的匪賊當官的不但不敢剿,還要去巴結一二,小的匪賊也要看心情,剿了有沒有好處。這古來官匪其實一家。」
褚博懷道:「如此說來也是,多花些銀子,若是剿滅了,一勞永逸,也不算虧。只是高保正算定那伙賊人不是官兵對手麼?」
高崇義長嘆一聲,道:「褚老先生說的是,我等倒真把那賊人瞧的輕了。官府派兵剿了兩回,都是有輸有贏,殺了些盜匪,自己卻也折損不少,更是攻不下人家山頭。後來聽說,匪首也去找了當官的,花的銀子比我們還多,這匪自然也就不剿了。」
褚博懷幾人對視一眼,不想如此荒誕的事情也有。
高崇義苦笑道:「我等消息也不靈光,等到知道消息,還想去找當官的加注,人家門也不讓進了。這下我等算徹底得罪了虎頭山的好漢,日日提心弔膽,怕賊人前來報復。自己莊裡年輕人都裝束起來,又從外面請了些會武功的,那賊人被剿了兩次,也是大傷元氣,一時倒還沒來。可這節骨眼上,這家的男人高健,竟然早被賊人買通,作了內應。莊子裡諸般虛實,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埋伏,有多少男丁,多少刀槍,一股腦說與那賊人知道。諸位倒是說說,如此小人,該不該殺。」
蕭平安道:「即便如此,你們殺了那高健就是,幹嘛連這婦人孩子要一起燒死。」
高崇義斜了他一眼,不悅道:「小哥這是教訓起老朽來了?」
蕭平安面上一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婦人孩子卻是無辜。」
高崇義道:「他家裡男人通賊,他們不知麼?為什麼不勸,也不告訴村里?」
蕭平安道:「就算婦人知道,那孩子七八歲大,又知道什麼?」
高崇義道:「他此際不知,過的幾年,長的有力了,還不知麼?他若要報仇,那怎麼辦?」
蕭平安道:「那也不能濫殺無辜。」
兩人聲音越說越大,如同吵架一般,高崇義滿臉怒意,舉起茶杯,端在手上,卻不朝嘴邊送。
身旁僕人會意,高聲道:「送客。」
端茶送客典故,最早見著宋普濟和尚《五燈會元》一書,大約在宋理宗淳佑十二年(1252)左右才有。一般賓主說話聊天,旁邊自然有茶,但何時端茶是主人送客的意思,就需要僕人眼力和事先主人交待了。端茶送客一說在清代官場甚是盛行。
褚博懷幾人也不願留,起身告辭,那婦人和孩子眼巴巴盯著眾人,褚博懷道:「既然你們莊裡不願容她兩人,叫她們到別處去可好?」
高崇義道:「你們願做好事,帶走便是。只是你們兩個,今後不許再踏入高家莊半步。」說到後面,聲色俱厲。那婦人孩子不住點頭,跟著出來宅子。
來到外面,林子瞻笑道:「蕭師弟好大嗓門,那高老頭氣的鬍子都翹起來。」有兩位師叔在場,他按師門規矩,先入門者為大,就喊蕭平安作師弟。
蕭平安摸摸腦袋,道:「我說的不對麼?他年紀很大,我不該跟他吵架。」
洛思琴道:「講道理你沒錯,卻也不用跟他爭吵,越是生氣,人家越不願聽你。」
蕭平安道:「我明白了,先前師傅教過,要說服別人,一定不能生氣,自己生氣,言語就難免說亂。別人聽了生氣,拉不下臉,肯也變成不肯。」
蕭登樓微微點頭,見他把自己說話都記得清楚,笑了一笑。
蕭平安低頭道:「我一時生氣,把師傅教的都給忘了。」
洛思琴笑道:「沒事,你年紀還輕,以後多在江湖走動,自然都會了。」
宋源寶道:「那這兩個人怎麼辦?」
褚博懷問:「你們兩個外地還有親戚麼?」
那婦人小聲道:「小女父母叔伯都在濟南府。」
褚博懷道:「那便容易了,我們有輛大車,天明叫車夫送你去濟南府便是。」又叫宋源寶取了十兩銀子給那婦人。這師徒兩人平常吝嗇,幫起人來卻不小氣,那婦人千恩萬謝,直不敢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