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無方柒

  第120章 無方柒

  「即便如此,我到達已是事發四日之後。自然先去看出事的人家,當地州官知道事情重大,現場倒是什麼也沒有破壞。清點死者,洪家親眷一共八十二人,奴僕下人一百零五十五人,死在洪府宅子裡的二百零一人,死在外地的三十六人。洪家上下,自然不止這二百多人,還有許多奴僕,想是這些人所知甚少,又不住府中,因而得以活命。

  「死者除了護院的武師外全無武功,會武的一共四十人,其中登山大聖羅袞,虎尾蠍子趙文忠兩個都是身手不凡。賊人手段之狠,當真是駭人聽聞,死者家中有未滿月的孩子,居然也被一掌打死。」

  胖老者動容道:「登山大聖羅袞,虎尾蠍子趙文忠?」

  季開道:「不錯,這兩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手底下也著實不弱。但所有死者不管是否身負武功,都是一擊斃命,半點打鬥還擊的痕跡也無。從現場痕跡看,當日行兇的應在二十三人到二十五人之間,中間或有兩個女子,一個定是女人,一個也可能是身材瘦小之人。

  「盤查洪州所有商鋪客棧、酒樓食肆、青樓窯子賭坊,還有洪家周圍五里所有住民,都是一無所獲。都說沒有見到大量生人來往。找了洪州附近幾大幫派,丐幫的人也打聽了,都沒有半點有用的消息。但這其中,最詭異的還是贓物的下落。」

  僧人道:「不錯,六千多萬兩銀子,那就是三百七十五萬多斤,就是大車來拉,也要七八千趟。就是都裝好了車,幾日也未必拉的完。」

  近代的馬車牛車,有橡膠輪子,能拉一千五百餘斤,甚至兩千斤。宋時有太平車,能載數十石(約兩千斤),但那要騾馬二十餘,牛五七頭。尋常一兩匹牛馬的車,能拉三、五百斤,已是不易。

  胖子道:「你這算的還全是銀子,哪裡有這麼多銀子,多半還是銅錢,那分量又要再加幾倍。」

  黑衣老者道:「正是,這完全講不通,如此多的金銀運出去,四周百姓豈能毫無知覺,難道周邊的人都被買通了不成?」

  柴霏雪道:「這麼多的東西要短時間運走絕無可能,想必是還藏在某處。」

  季開道:「我當時想也是如此,想那麼重的東西不及帶走,定是埋在哪裡。附近方圓兩里之內,地下水中、各家房屋,水井路下,都叫人搜了,卻是一無所獲。」

  沈放道:「我猜東西定不是藏了起來。」

  季開道:「哦,沈小弟有何高見?」

  沈放道:「適才季前輩說行兇之人只在二十三人到二十五人之間,再無旁人是麼?」

  季開道:「不錯。」

  沈放道:「如此說來倒是講的通了,這洪家的錢想必早已運走,也絕非是集中幾日,而是分作數次甚至數十成百次。錢財運光那日就是賊人行兇之時。」

  季開擊掌道:「不錯,沈小弟果然聰明,後來推想之下,另有他案印證,方知果然如此。賊人早已混入洪家,將一干主事人等全部制住,洪家產業遍布洪州以及周邊各地,賊人逼迫洪七城不斷將銀錢吐出來。洪家本是商人,每日各地買賣往來的貨物無數,他的家產就順著這些貨物一道運了出去。賊人計劃周密,更是下手極有分寸,甚至洪家名下的所有不動產業商鋪等等秋毫無犯,只要現錢。是以各地商家管事毫無察覺,各地買賣經手的錢財本定期都要繳到洪州來,也無一人懷疑。直到家財搬空,賊人才下手滅門,當真是心思縝密,心狠手辣。

  「只是當時各種情形一團亂麻,賊人下手不著痕跡,完全沒有線索可循,要查的東西又是太多,等隱約猜到此節,為時已晚。再去尋洪家出入趕車的,不是已經被殺,就是真的毫不知情。賊人心狠手辣,但凡可能留下一絲馬腳,定必殺人滅口。

  「這邊還在焦頭爛額,沒過兩天,消息傳來,梧州也發了一起案子。一樣的城中巨富,一樣的慘遭滅門。這一家雖不如洪家勢大,卻也死了百十口人,丟了三千多萬兩的銀子。梧州在廣南,距離洪州足足一千五百多里,算下路上傳來的時間,梧州一案就在洪州案後一天。這下我才知事情何等之大,這伙賊人不知勢力幾何,究竟有多少人手,竟然是同時四處作案。

  「果然不到一個半月間,全境之內,足有十六起案子報了上來。因案件都是下手乾淨,全無線索,一點賊人的頭緒沒有,才開始稱這伙賊人為無影盜。一時之間大宋境內,大凡有點身家的富人無不自危。」

  道人點頭道:「不錯,那些有錢人當真是嚇破了膽,一個月里,居然有三個財主托人找我,要請我去做保鏢。」

  季開笑笑,對那削瘦老者道:「這位仁兄前面所言不假,朝廷之中多是酒囊飯袋。各地官吏良莠不齊,多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十六起案子遍布各地,一時看也看不過來。各處過來的文書千奇百怪,看似都是線索,卻全無一條有用。甚至有巴州的官員報來,聲稱是狐仙作案。說那富翁放火焚山,燒死了一窩狐狸,狐仙因此報仇。

  「一個半月後,終於再無無影盜作案的消息傳來。我等那些日子每日如坐針氈,唯恐突然進來個人就說哪裡哪裡無影盜又犯案了。如此過了半年,仍是沒有新案再發,大家都是鬆了口氣。只道這些人事情做成,已經散去了。雖然還是不停查訪,終究是鬆了口氣。」

  季開頓了頓,又道:「如此又是一年,無影盜的案子雖然還是懸在頭上,但實在找不到線索,也開始逐漸淡了。到了下半年八月,突然從河那邊金國傳來消息。無影盜故技重施,一個月內連劫二十一戶。這幫人顯是有了經驗,下手更快更狠。聽到這個消息,我等倒真是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這夥人跑去了別國,憂的是這些人並未洗手,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殺個回馬槍來。」

  沉默半晌,搖頭道:「這伙賊人手筆之大,當真是聞所未聞。這三十七家巨富何等了得,這劫到的銀錢已是以十億計。尋常人家,要這麼多的金銀又有何用。更何況我等四處搜查,也沒聽說哪裡突然冒出巨富之人大肆揮霍,錢財又來路不明。要知道劫財之人,無不是花錢如流水,乾的是刀頭舔血的買賣,一旦事發,那是必死無疑。是以拿來的錢財無不大把大把的花出去,吃喝嫖賭,買田置業,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從來瓦肆青樓、名城賭坊,都是抓到大盜最多的地方。但無影盜竊去的這十億兩銀子卻似蒸發了一般,絲毫不聞有什麼動靜。」

  十億兩銀是什麼概念。歷朝歷代,宋朝之富是出了名的。但即便是在大宋最富裕之時,一年國庫的收入折算也就五千萬兩白銀上下。這十億兩,相當於大宋最少二十年之歲入。

  眾人都是不語,黑衣老者和那胖子口中念念有詞,似在默算這十億兩銀,擺在一起究竟有多嚇人。

  沈放點頭道:「這無影盜當真是不同凡響。」

  柴霏雪哼了一聲,道:「想來你是很佩服人家了。」

  花輕語道:「那個自然,你瞧他賊眉鼠眼,若不是沒有本事,早學人打家劫捨去了,如何還只會偷偷摸摸。」

  季開道:「話分二說,不單是沈小弟,老朽對這無影盜也是又敬又畏。這為首之人不單運籌帷幄,算無遺策,計劃手段,排兵部署,用人調度,管制約束,各方配合,種種細節,無不考慮周全,滴水不漏。你想如此大的手筆,不知要調動多少人手,各處踩盤謀劃,下手精準,更是管制諸人,半點風聲不透。此人當真是有不世之才。」

  眾人細想他所說之話,都是不住點頭。柴霏雪卻是哼了一聲,道:「不世之才,此等人也配麼?真正的不世之才你等何嘗見過。」

  沈放道:「哦,莫非姑娘見過麼?」

  柴霏雪臉上突然一紅,粉頰生暈,燦若流霞,隨即傲然道:「那個自然」

  沈放道:「如此高人,我倒也想見識見識。」

  柴霏雪道:「呸,你也配麼?」

  季開又道:「金國案子一發,我等也是緊張。但如我朝一樣,無影盜一輪案子做完,又是銷聲匿跡。實不相瞞,也不怕諸位笑話,我是越查這案子,越是怕那無影盜。只覺此人思慮之深,下手之恨,當真是天下罕有其匹。查到後來,感覺此人真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但凡我等能想到的,人家無不比我們想的周到周祥,更是處處想在我們前面。每到夜深人靜,我總疑心此人正盯著我,說不準突然就站在我身後。如此人物,我怎敢與他為敵。但這是朝廷交待的差事,又豈容我推脫。那一年多我是心力交瘁,日日心驚膽戰,多次想要辭官不做。」

  眾人見他此時說話仍是心有餘悸,卻沒一個笑他,人人都想,我若真的有這麼一個對手,只怕也要睡不著覺。

  季開接著道:「轉眼又是一年,這年元旦剛過,又發了一起無影盜的案子。只是這次是在鼎州,被殺的錢氏一家雖也是大富,卻與前面那些不能比,所失不過幾百萬兩銀子。初始聽聞,我一度以為是有人冒充無影盜作案,但去了查看,果然是無影盜的手段,旁人決計模仿不來。

  「但此案卻是破天荒的得了一個線索,那鼎州的官員甚是幹練,事發當即禁閉城門,一個人不許外出,挨家排查。意外抓到一個小偷,審訊之下,這個小偷案發當日竟然就在錢家。他潛入錢府,本是想順手牽羊偷些東西,誰知正巧遇到無影盜滅門,慌亂之中,他躲在水池之下。這個小賊有個絕招,白天混進別人府中,躲在水中,用蘆管呼吸,夜晚偷些小物件,白天再趁亂出去,倒也沒失過風。也因而得以倖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