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回歸本陣,哥舒天笑聲響起,道:「好個泰山石敢當,褚博懷,你是個人物!」
燕長安面色陰沉,狠狠瞪了哥舒天一眼。
哥舒天不以為然,忽道:「兩位既然來了,還不入座。」
河岸街道之後,乃是鱗次櫛比的房屋民居,自也站了不少觀戰的武林人物。此際河東河西相對兩座房頂之上,兩人飄然而下。落地在人群中不知誰的頭上一點,又在飛起,已在河道之上。
兩人空中轉身,各飛向一張空椅。空中不約而同,都道:「褚掌門,佩服。」
話落人已在椅上,燕長安和陳觀泰之間,黑鶴墨非桐。哥舒天右手,坐上了公孫十三。
群雄譁然,果然又是兩位灌頂境高手。六位灌頂齊聚!
沈放暗自唏噓,初出茅廬,便遇到這位黑鶴,卻不知人家是灌頂境高手。在燕京見公孫十三,被玉姑和陰長生驅趕,更沒想到,竟也是一位灌頂境。
姜子君拱手,招呼道:「公孫兄。」
公孫十三笑道:「我可不是幫你們,不過是跟墨老鬼過不去。」
外圍人群之中,卻又有騷動。六人自河東下方而來,直入主陣中間。當先一人,正是玄天宗山東東西兩路堂主司徒曉峰,執徐與大荒落反是跟在他身後,最後三人,一是長江三十六水寨的盛千帆,另一個卻是戰青楓與柯雲麓。
戰青楓與柯雲麓都從沈放身旁過,戰青楓笑了一笑,柯雲麓眼也未斜。
司徒曉峰與史嘲風、岳思彰等人拱手為禮,道:「不告而來,失禮失禮。姍姍來遲,恕罪恕罪。」
顧敬亭等人卻都是面上一喜。龍雁飛遣應聲蟲給沈放詔書,雖不知其真正用意,總是抱希望能有此強援。但昨日陳觀泰聯絡玄天宗,卻被婉言推託,龍雁飛避而不見。
眼下玄天宗的人來到,直接在河東與眾人相見,那是擺明了立場。雖然龍雁飛未到,也沒有灌頂境高手助陣,但眼下以玄天宗的勢力,己方聲威大震。
果然人群之中,議論不停。言語之間,都開始傾向河東。
寧則中也是驚訝,道:「玄天宗怎會幫燕長安那邊?」
洪文鼎道:「嵩山之上,我還站少林派呢,眼下還不跟你站在一塊。」
寧則中忽地一笑。
洪文鼎道:「你笑什麼?」
寧則中道:「我笑有三家,結盟還沒有一年。」
洪文鼎會意,搖頭道:「你小心禍從口出。」衡山派與天台劍派、點蒼分宗結盟,本是江湖大事。三派聯手,轉眼已是江湖巨擘,江南半壁江山都在勢力範圍。誰想今日已經隔河相對。
一人接口道:「我瞧這玄天宗倒是做的對了,豈能叫金人南下。」
寧則中道:「封幫主,你轉了性啊,怎地你也打算反戈了麼?你跟玄天宗可是仇怨不小啊。前幾日你不還跟姜掌門一起入城?」
說話的竟是雪花幫的幫主封於修,本與兩人離的不遠,幾步走過來,邊走邊搖頭道:「咱們算個屁,什麼反戈不反戈,這狗屁的大宋要是完了,我還去賺誰的鹽錢!」
洪文鼎笑道:「小聲小聲,咱們別說的太多,惹出亂子來。」
河東那邊史嘲風大喜,道:「吳長老,此戰就勞煩你出手。」對面已無半步灌頂戰力,吳四海出戰,挾先前褚博懷一戰之悲壯,玄天宗到來之振奮,正是一鼓作氣,再下一城的良機。
忽然一處河東一處民居所在,一人高聲道:「諸位,咱們聚在這裡,究竟所為何事?」
沈放微微一驚,這聲音竟似有些像應聲蟲,但隨即立刻知道不對。詔書就是應聲蟲送來,玄天宗更已擺明立場,當不會又來攪局。此人雖有模仿應聲蟲說話之能,武功卻不如何,聲音響亮,中氣卻是不足,河岸兩邊嘈雜,擾的聲音並不清晰。
但人群之中,已經有人猜疑,一人道:「應聲蟲又來了?」
另一人聲音響起,響徹全場,顯是內功修為不弱,道:「是啊,咱們難不成真是看打架的來了。姜掌門,陳老先生,這兵荒馬亂的,大夥可也不容易。」說話之人,乃是大名府鐵背金刀趙空誠,他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到了此間,居然一頭霧水,心中早不暢快。
趙空誠武功未能登峰造極,多半就是因為他太愛溜達,整日走南闖北,人又豪氣,名聲一直不小,朋友更是多的數不過來。他一開口,立刻有人幫腔,道:「是啊,既然大張旗鼓邀我等前來觀戰,為何還要遮遮掩掩。」
如今還敢留在揚州城中的,儘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如趙空誠一般存了不滿心思的大有人在。這些人不少人都是與丐幫、衡山派、鐵掌幫等一系名門交好,有的甚至沾親帶故。可昨日和今日打聽,這些平日的好友竟都是三緘其口。一面更是好奇,一面也心中不快。
又一人道:「正是,眼下城中如此局勢,我等大張旗鼓在此聚會,官府怎不查問?事出反常必有妖!」
旁邊一人道:「何兄說的對,還有這周遭的百姓,都被遣散在兩條街之外,又是為何。」
這兩人都是來自河間府,一名何方,一名路成圓,乃是一對好友,江湖上認識這兩人的也是不少。
兩人說話,場上忽地一靜,有人已經忍不住轉頭四顧。江湖與廟堂,說不清理還亂。但牽涉官府,多半沒有什麼好事,更何況是在如今戒備森嚴的揚州城,城外還有十萬金兵虎視眈眈。
來前誰都認為必有玄機,但燕長安、陳觀泰約戰哥舒天和姜子君,這等熱鬧若是不看,老了臨死還要拍下大腿。
來到河邊,見人山人海,反是放下心來。眼下有人忽然提問,又勾起眾人警惕之心。
越來越多人猜疑,更有人已經面露戒備之色。
河上姜子君也略顯詫異,道:「這?」
哥舒天搖頭道:「不是我。」望望對面,又道:「也不是他們。」
兩人短短交流一句,便不再言。
忽一人道:「這不有明白人麼,應聲蟲你知道什麼,快說快說。」
立刻有人附和,道:「對,對,對,快說,快說。」
民居那畔,卻無聲響。
眾人正不耐煩,忽然兩團物事橫空飛來,飛到擂台上方,忽然平平落下,「啪啪」兩聲,砸在擂台之上。血肉模糊,掛著腸肺內臟,竟是被扯成兩半的一具屍體。
沈放眉頭緊皺,這多半是那假冒應聲蟲之人,片刻被人逮到,撕成兩半,莫不是真的應聲蟲來了?屍體飛來之處,至擂台足有十餘丈,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根本做不到。但如此一來,局面豈不更亂?
果然屍體落下,場上一片譁然。河東河西,還有橋上,眾人騷動,相熟之人背靠背,嚴加防範,已不敢叫不熟之人近身。
史嘲風也驚,道:「為何殺人?」他一般以為,乃是應聲蟲惱怒被人冒名,出手殺了。
司徒曉峰搖頭,道:「不是,應聲蟲喜歡與人玩鬧,不是這種手段。」
河上哥舒天忽然轉頭,卻是瞧向河西的翼王府一眾。彭惟簡等人身旁,少了一個晏蒼然。
就在此刻,河西一處,也是民居之中,一人高聲道:「大宋官家有金牌詔書,尚方寶劍,可臨陣斬將。有人想拿這詔書金牌,慫恿郭大人與丘大人彼此傾軋,自相殘殺,壞守城之大業!」
此人內力不弱,也不是學應聲蟲聲音,字正腔圓,一番話不短,卻說的人人聽的清楚。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先是一靜,隨即便是燃爆,人人都在議論,嘈雜聲一片。
顧敬亭、史嘲風等人都是神色凝重。
沈放暗自叫苦,搗亂之人好生狡猾,說的似是而非,半真半假,看似秉持大義,卻是壞了大事。看似矛頭隱約指向哥舒天與姜子君,傷的卻是燕長安、陳觀泰一夥。
誠如嵩山之上史嘲風所說,金人待武林豪傑,遠比大宋苛刻,一面金攻宋之時,沒少吃武林人的虧,秋後自要算帳,其次畢竟非同一族,金人並無習武之根基。所以金人占據北地,百年間,將一百九十餘家武林宗門家族,驅趕強逐至不足二十之數。
要說現今場上,支持宋人的,絕對乃是多數。若不是魔教、崑崙這樣的巨擘挑頭,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但江湖之上,拳頭大過道理。縱有不服不憤,敢跳出來跟魔教崑崙作對的,終究沒有幾個。更何況崑崙本是金國屬地門派,也挑不出大義上的毛病。
聽此人言語,眾人自都懷疑要搶詔書金牌的,定是親近金人的崑崙派。但恰恰相反,真正志在必得,非要詔書金牌不可的,卻是燕長安與陳觀泰。
何謂密詔,若能正大光明行事,又何需遮掩。此事乃是秘密,根本不能公之於眾。燕長安和陳觀泰拿不到詔書金牌,就不能挾制一心投降,甚至不惜敗送揚州的丘崈,郭倪就不會破釜沉舟,死守金陵。
局面已亂,形將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