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您哪兒不舒服？」
田增明也沒再和老人繼續剛才的話題。
田增明也就是入行時間短，入行時間長的醫生，基本上都不會和患者在無關緊要的問題上去爭執。
剛才老人的話雖然讓人聽上去不舒服，可你真要和老人講道理，遇到那種蠻不講理的，可能還要吵起來。
在醫院，在診室，醫生和患者吵架，傳出去風向大都是向著患者的，沒什麼好處。
「吃不下飯，沒什麼胃口。」
老人笑了笑，說道：「我的情況我清楚，最近就是有點嚴重，也有點乏力，你看能不能給我開點調理的方子。」
「您老胳膊放上來，我診個脈！」
田增明客氣的對老人說道。
老人把胳膊放上去，田增明三根手指輕輕的搭在老人的寸關尺，，凝神靜氣，仔細的感受著老人的脈象。
每個醫生都有自己的診病風格，雲珩大都先觀察，然後一邊摸脈一邊詢問，徐波是先問後摸脈，摸脈的時候不吭聲，田增明很顯然是先摸脈，同樣不吭聲，避免打擾。
新人醫生，水平不濟，診脈的時候確實是越安靜越好，自己的心態也要平和，呼吸也要平穩，避免出錯。
就中醫而言，摸脈就是個講究天賦的東西，正如晉世傑的爺爺晉安雲給晉世傑說的王老的話，一位中醫大夫，如果三個月都學不會診脈，那麼終其一生都可能學不會。
這句話可以分兩個層次理解，學診脈不難，三個月就有可能學會，另一個層面，學診脈很難，一輩子都學不會。
就這一個方面，就淘汰了多少人。
田增明給老人診脈，雲珩站在邊上看著，也不打擾田增明，而是觀察著老人的氣色。
老人剛才走進來的時候雲珩就感覺到老人臉色暗淡，特別是印堂，仔細看甚至籠罩著一層黑紗，若隱若現。
田增明摸著脈，足足摸了五分鐘，又調整了一下，繼續摸了三分鐘，然後又換了一個胳膊，同樣摸了五六分鐘。
然後田增明看向邊上的雲珩。
「大爺，您之前在醫院檢查過嗎？」
雲珩問田增明。
「檢查過了，食道癌！」
老人笑呵呵的說道。
「我......」
田增明張了張嘴，心中罵了句MMP！
食道癌？
你這是要刁難誰呀？
自己第一天坐診，第一位患者就是食道癌。
這尼瑪，這種病別說他田增明只是個新手，整個社區醫院估計也就雲珩敢碰一碰了，其他人，誰敢？
理論上，從中醫的角度來講，是不存在絕症的，換句話說就是，這世上就沒有治不好的病，只要是病，肯定就有對應治療的方法。
所以一些有本事的中醫名家，哪怕遇到癌症患者也不會心虛，屈同文、季風文、岳安雲等人，都是有過治癒過癌症的先例的。
是治癒，不是緩解。
哪怕馬鐵全也同樣治癒過癌症患者。
可季風文和屈同文等人是什麼水平，他田增明又是什麼水平？
就現代的中醫而言，能不能治療癌症或者說面對一些癌症患者有沒有辦法，也算是衡量中醫水平的一個分水嶺。
這尼瑪剛開張就來了一位食道癌，田增明的心態可想而知。
就像是本就沒多少自信的考生去參加中考，本來就緊張，結果考題還是高考題，這還玩個錘子？
剛才田增明只是摸著老人的脈象很亂，都沒摸出是什麼情況，搞得他一頭霧水，都有點懷疑人生了。
田增明是經歷過徐波坐診的人，剛來的時候徐波也是跟著雲珩，然後才開始獨自坐診，人家徐波就有模有樣的，結果到了他這邊，第一位患者就抓瞎了。
這不是打擊人嗎？
原本老人患了食道癌這種病，田增明覺的自己都應該同情一下，這都有點同情不起來了。
您老是什麼病心中沒點AC數嗎，這麼大醫院，那麼多醫生，花幾塊錢掛了號很難嗎，非要來欺負自己這個小萌新？
好在有老大兜底呀！
田增明心中感慨著，已經很識趣的起身給雲珩讓開了位子。
雲珩在就診桌後面坐下，示意老人再次把手放上來。
「我這算不算浪費人才？」
老人竟然還笑呵呵的問了一句田增明。
「您這是扣！」
田增明在心中回了一句，沒敢說出來，沒必要惹麻煩。
「開個玩笑！」
老人笑著道：「我也知道自己這是什麼情況，壞壞病，好不了，能熬一天是一天，這要不是實在扛不住，我都不想來醫院。」
「您胳膊放上來吧！」
雲珩笑著對老人說道。
老人把胳膊再次放了上來，雲珩一邊伸手摸脈，一邊問：「除了吃飯沒胃口，還有什麼症狀？」
「吃飯沒胃口，沒力氣，沒精神，這幾天這一塊還有點疼！」
老人伸手在腹部指了一下。
老人看上去很瘦，臉色暗淡，不過看情緒很樂觀，知道自己患了食道癌，還笑呵呵的和田增明開著玩笑，從這一點看，這個老頭的心境倒是不錯。
只是老人的這個脈象。
緩慢無力，好半天才來一下，就像是破屋子漏雨，過會兒滴一下，過一會兒滴一下。
雲珩對這種脈象並不陌生，這種脈象正是中醫中的幾種絕脈之一，屋漏脈。
屋漏脈三個字，很是形象的說明了這種脈象，就好比破屋漏雨，脈搏極慢而無力，許久才搏動一下，這種脈象正是胃氣將絕的脈象。
說實話，老人的這個脈象，剛才都把田增明給嚇到了。
田增明並不能確定老人就是屋漏脈，可老人這個脈象，很顯然是病入膏肓，病情相當嚴重的一種脈象。
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
很多人應該都聽說過這句話，可很多人不明白這句話分量。
清代名醫葉桂的《臨證指南醫案》中有說：「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此百病之大綱也。故諸病若能食者，勢雖重而尚可挽救；不能食者，勢雖輕而必致延劇。」
注意這裡面的幾個詞，一個是百病之大綱。
這就說明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是中醫治病的一個綱要，是基礎，什麼是綱要，就像是憲法一樣，是不能隨便更改的，是定性。
還有最後一句，必致，必然導致，而不是可能。
在中醫中，胃氣對患者來說是相當重要的一個判斷標準。
古代一些醫家甚至有斷生死的能耐，聽上去很玄，檢查一下，嗯，沒救了，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了，咦，過一陣子，真的死了，無一例外。
這個人有救，過一陣子，真的痊癒了。
在以前，一些醫生為了讓自己揚名，甚至會故弄玄虛，而斷生死則是很讓人敬畏的一個本事，而大多數醫家斷生死，大都看的是胃氣。
胃氣斷絕，必死無疑。
當然，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講，老人是食道癌，進食困難，最終胃無所養，久而久之導致胃氣衰敗，這也是必然的結果。
足足過了五六分鐘，雲珩這才鬆開老人的手腕，又問了老人幾個問題。
「雲醫生，我知道你水平高，我這個病我有數，你也不用太為我的事費心，給我開個方子，讓我緩解一下痛苦，臨走的時候少受點罪就行。」
老人也看的開，笑著對雲珩說道。
「行，我給您開個方子，您先吃著，吃完再來複診，直接聯繫我就行。」
雲珩點了點頭。
屋漏脈，胃氣將絕，這種情況別說雲珩，就是季風文和屈同文也沒辦法，能做的也就是幫老人緩解痛苦，拖延時日。
理論上，這世上沒有治不好的病，可事實上，人總是無力的。
雲珩開了方，簽了字，蓋了章，遞給老人，目送著老人離去。
「老大，真的沒辦法了？」
田增明看著老人離去的背影，一時間也有點同情，老人離去的樣子，看上去真的有點行將就木。
「屋漏脈！」
雲珩緩緩的說道。
「屋漏脈？」
田增明張了張嘴，竟然真的是屋漏脈。
學中醫的醫學生，大都知道中醫臨床上的幾種絕脈，屋漏脈、雀啄脈、蝦游脈、解鎖脈、彈石脈、魚翔脈、斧沸脈，這幾種脈象，遇上了，往往就代表藥石無救。
「叫下一位患者吧。」
雲珩提醒道。
當了一年多的醫生，在社區醫院，雲珩倒是沒怎麼遇到過患者死亡，畢竟來社區醫院的患者病情嚴重的較少，可在曙光，雲珩還是經歷過幾次的。
每一位醫生，第一關都是面對死亡，這也是這個職業躲不過的一道坎。
老人是屋漏脈，這種情況，哪怕是指定模擬，也依舊不可能挽回老人的情況，系統畢竟也只是訓練空間而已。
田增明重新坐回就診桌後面，開始叫第二位患者。
「心態平和！」
雲珩在邊上提醒，剛才第一位患者對田增明的影響還是挺大的。
第一次獨立坐診，就遇到一位食道癌患者，田增明的命也夠背的。
第二位患者就正常多了，田增明雖然有點緊張，漸漸的也就適應了，雲珩在邊上站了一會兒，看著田增明看了四五位患者，這才離開了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