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放一句你好成功讓包間裡的氣氛墜入了尷尬。
對上周瑞明顯錯愕的神情,司澄淡淡勾了勾唇角,「先坐下說吧。」
三人落座,左放和周瑞分別坐在司澄左右兩邊,周瑞和左放面對面地坐著,打量他的眼神帶著點小心翼翼。
司澄籠統地講了一下左放之前生了一場大病,導致他現在記憶出現了一點偏差,許多從前的事情都記不太清了。
周瑞瞬間便聯想到了從前上學的時候左放發病的樣子,他詫異地張了張嘴,對著司澄一臉欲言又止地模樣。
司澄明白他想問什麼,對他淡淡點了點頭。
其實直到現在周瑞都還不是特別清楚當年左放究竟得的是什麼病,在初次見到左放發病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周瑞都幼稚可笑地以為左放那個樣子是被鬼上身。直到後來長大些他才開始漸漸明白,那時的左放大約得的是心病。
左放一直默默在旁沒有說話,周瑞看了眼他沉默的側臉,又看見司澄眼中淡淡掠過的悵然,露出諱莫如深的神情。
正好菜已經上齊了,只有三個人吃,周瑞卻點了一桌子菜。
「來來來,快吃菜吧。」
周瑞招呼著他們吃起來。
席間,周瑞許顧忌到左放的心情,關於他生病的細節,他一句話都沒有多問,為了調動氣氛,他都只撿些從前上學時候的趣事說。
司澄能看出來周瑞是與意識地想喚起左放的記憶和興趣,但左放今天表現得異常沉默。
對周瑞說的那些笑話和回憶,左放都表現得很平淡,有時周瑞問到他臉上了,他也只是淡淡說一句「不太記得了」。
還好有司澄在一旁圓場,這才讓氣氛沒那麼尷尬。
但司澄對周瑞表現得越配合,笑得越開心,左放就越發沉默。
從坐下來開始,左放便一直在觀察。
觀察周瑞和司澄交流時的眼神,觀察司澄對他笑起來時候的弧度。
心間的憋悶感越來越重。
尤其剛才司澄說起他生病的事情,她和周瑞之間那種熟稔又默契的眼神交流,更讓左放莫名的覺得煩躁。
他們的過去究竟有他參與嗎?
如果有,他為什麼會允許他們之前產生這種無形的默契?
如果沒有,那麼司澄和周瑞之間究竟經歷了什麼?
一頓飯吃下來,左放食不知味。
司澄吃得也不算盡興。
周瑞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到後面也有些沉默。
散場時,周瑞和司澄互相留下了聯繫方式。
「那我先走啦。」周瑞笑著說。
左放收了收下顎,反應漠然,「再見。」
周瑞臉上僵了僵。
還是司澄對他揮了揮手,笑說:「下次有空再一起出來玩兒!」
周瑞頓了頓,終於恢復了笑容:「好。」
待周瑞的車駛離視線,左放和司澄才上車去。
這裡離家很近,路上不過十分鐘罷了。
不過在這十分鐘裡,左放已經能察覺出司澄的不開心,於是他便更加不開心。
-
車子停在公寓樓下的地庫里,四周很靜。
車上的兩個人都沒動。
左放沉著臉不說話,司澄也不說話。
但是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她便先開口。
「阿放,你今天怎麼回事?」
左放裝傻,「什麼怎麼回事?」
「你今天很沒有禮貌。」司澄轉臉,眉頭輕皺,「今天和我們一起吃飯的人是周瑞,他是你從前唯一的朋友,你們明明那麼要好,可你今天對他的態度太讓我意外了。」
左放別開臉,淡淡望著窗外:「我不記得那些。」
司澄梗了一梗,「不記得也沒關係啊,你也能看出來吧,周瑞今天很努力地想要喚回你們從前的記憶,可你為什麼對他那樣?」
「我哪樣?」
「你對他有敵意,連我都看出來了。」司澄實在不明白今天怎麼會弄成這樣,周瑞今天的尷尬她都看在眼裡,他明明是好心想和左放拉近關係,但左放冷淡的態度連她都看不下去了。
他今天實在是太奇怪了,明明平時對陌生人都不會這麼冷漠的。
司澄轉身去握左放的手,他手心冰涼,她不自覺地軟下了音調:「阿放,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被她軟軟的小手握住,左放的眼神不自覺柔了下來。
「我沒怎麼。」他輕聲說。
「怎麼可能!」司澄不信,「如果沒怎麼,你和周瑞……」
司澄話說到一半,左放忽然轉過臉來。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她,眼神冷得讓她覺得心驚。
「從剛才開始,你說了幾次周瑞的名字?」
司澄錯愕:「我……」
「或許從前我和他要好,但現在我不喜歡他。」
說罷,左放打開車門徑直下了車。
司澄看著自己抓空的手,驚詫不已。
這是頭一次,頭一次左放以這樣冷淡的態度對她。
甚至還掙開了她的手。
司澄的驚愕一直持續到回了家,看見左放一言不發地進了畫室,她才後知後覺地發覺他這似乎是在和自己鬧脾氣。
可是為什麼啊?!
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的司澄也跟著沉了臉。
左放關在畫室里生氣,司澄關在房間裡生氣。
但兩個人對著生氣的結果顯然是左放比較虧。
-
晚上洗完澡,左放輕車熟路地往司澄房間去。
但房門竟然是鎖著的。
還不等他敲門,裡面的人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自己便過來開門了。
一個枕頭一床薄被,司澄都沒露臉,左放只聽見她悶悶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我今天不舒服,你自己睡。」
然後——門就關上了。
左放抱著枕頭和被褥,一時怔愣得進退不得。
-
房間裡開著小夜燈,光線淡淡的。
司澄縮在被子裡,咬著枕頭髮脾氣。
壞阿放,臭阿放!
莫名其妙跟她鬧脾氣,明明下午還說想她,結果晚上就來和她鬧。
哼,她就是最近對他太好了,好到他都忘記了擁有這樣可以亂發脾氣權利的人明明應該是她才對!
混蛋阿放!
咬死你!
靜謐的房間裡,某人憤憤磨牙的聲音格外響亮。
但沒過多久,磨牙聲變成了細細的啜泣。
司澄在被子裡委屈地抹著眼淚。
明明阿放以前很寵她的,明明連對她皺一下眉頭都捨不得的……
現在到底是怎麼了嘛?
正哭到興頭上,黑暗裡突然傳來咵嗒一聲輕響。
司澄驚詫抬頭,「誰?!」
她聲音里哭腔濃重,門口的左放瞬間一怔。
連鑰匙也來不及拔下來,他快步上前到司澄床邊。
借著夜燈淡淡光芒,他看見司澄臉上斑駁淚痕。
心臟像是被誰揉了一下。
又酸又麻。
「司澄……」
左放琥珀色的眸子在燈光下恍若透明一般,清晰可見的心疼正在浮動。
看見他,司澄立刻噘著嘴別開臉,「誰讓你進來的!」
她故意翻過身背對著他,隨手抹了一把臉,鼻音很重,「我說了今天不許你睡我房間,你出去。」
左放輕輕皺眉,柔聲喚:「司澄。」
司澄不理。
哼,讓你氣我!
身後靜了一瞬,司澄的被子突然被人撩開,下一秒,左放帶著些微暖意的懷抱貼了過來。
司澄身體僵了僵,卻沒掙開他的擁抱。
「你抱著我幹嘛!」
被拒之門外兩個半小時,左放實在難熬。
他想她想了一整天。
如今切實地把人抱在懷裡,司澄身上香甜的味道瞬間熨帖了他心間一切浮躁。
「你為什麼哭?」左放在她耳旁輕聲問。
還敢問為什麼!
司澄轉身:「那你為什麼對我發脾氣!」
對上司澄盛滿怒意的雙眸,左放一愣,「我沒有,我……」
「還沒有還沒有!」司澄在他肩上連捶好幾下,「沒有你為什麼凶我!沒有你為什麼自己一個人下車!沒有你為什麼一個人跑到畫室里!沒有你今天吃飯的時候為什麼那種態度!」
她一連四個為什麼劈頭蓋臉砸過來,左放有點懵。
等司澄撒潑撒累了,她終於不動了。
她趴在左放頸間嗚咽,「壞蛋阿放,嗚嗚……」
左放心疼地將她抱緊,愛憐地吻去她臉頰邊的濕潤,低沉的嗓音里包含著無限的溫柔和寵溺。
「雖然我本意不是這樣,但讓司澄難過了,是我不好,是我壞。司澄不哭,不哭好不好?」
司澄本來沒想一直哭,可他這樣一哄,她心裡的委屈就百倍的膨脹了。
她仍舊細聲地啜泣,左放低下頭,抬起她的下巴,將她唇邊的苦澀盡數捲入腹中。
纏綿的深吻帶著歉意。
一直吻到司澄不哭了,左放才將她放開。
「司澄,我好愛你。」
一吻畢,司澄還沒喘勻氣,聞言只能哼哼兩聲表示自己聽見了。
左放又說:「所以我好怕。」
怕?
司澄仰頭,左放的臉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怕別人會把我比下去,怕我在你心裡的位置會動搖。司澄,你是我的唯一,但我害怕自己不能成為你的唯一。」
左放的聲音有些脆弱,司澄登時便忘了剛才那些委屈和不快,心疼又心軟地捧住他的臉,「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左放貼著她的額頭,輕聲說:「今天看見你和周瑞說話,看見你對他笑,看見你和他只用交換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麼,我突然好慌張。」
「我知道我今天這樣做不對不好,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看見你和他那麼熟悉的樣子,我真的好難受。」左放嘆息一聲,「可能是因為在我的認知世界裡一直只有我們兩個人,所以司澄,我真的好怕有第三個人出現在我們之間。對不起,可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讓你不開心的。」
司澄從沒看過這樣的左放,懊惱的,委屈的,幽怨的,甚至是自卑的。
她沒想過他會對自己說這些話,更沒想過他竟會有這種沒有安全感的想法。
心早就不由自主地軟成了一灘水。
司澄捧著他的臉,親了親他眼睛,鼻子,唇角。
她在左放唇邊一字一句道:
「阿放,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我只喜歡你,只喜歡這世間唯一的阿放,唯一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