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霜握了握金寶的手,在這隻有微弱燈火的凜寒冬夜中,金寶覺得自家姑娘那雙平日就明亮的大眼睛,此刻亮的驚人。
隨著咯吱咯吱的踩雪聲,耿星霜終於看到平王府的垂花門,從垂花門出去,外院很空,耿星霜不知道是自己沒有察覺到,還是真的沒什麼人守衛。
垂花門外停了一輛馬車,以及兩匹馬。
「耿六姑娘,請上馬車!」葉修成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雖然燈光很暗,但耿星霜還是能看出這馬車非常普通,普通到扔到大街上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耿星霜點點頭,和金寶一起上了馬車。
馬車軋著雪咯吱咯吱往外走,耿星霜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只見有兩名侍衛不知何時已經換下了侍衛服,穿著普通的青布棉襖,騎馬跟在馬車兩側,而另外兩名侍衛則是換了衣裳,坐在馬車前面,一人駕駛著馬車,一人坐在旁邊的車轅上。
這架勢,耿星霜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他們並不是要送自己回伯府。
她往後看去,只見葉修成提著一盞螢火般的燈籠,筆直的站在那裡看著馬車漸漸駛離。
「葉先生,能告訴我,這輛馬車的目的地是何處嗎?」
耿星霜忍不住問道,她聲音雖不大,但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色中,顯得特別的清晰,帶著些微的空靈之感。
「更冷的地方。」半晌,就在耿星霜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淡淡的五個字飄在夜空中。
更冷的地方?往北走?
「姑娘,馬車到王府側門了!」金寶的聲音輕的,即使是湊在她耳邊聽,都要仔細聽才能聽的清。
耿星霜朝她點點頭。
計算著時間,待確定馬車已經全部出來之後,耿星霜忽然「哎呀」一聲叫了起來。
隨著她的叫聲,金寶立刻朝外面呵斥道:「你們是怎麼駕車的,馬車顛簸的這般厲害,害得我們姑娘磕到了頭!」
她的聲音又急又快,語調高昂,那四個侍衛見她們二人從踏雪閣出來後,就一直很安靜很乖順,以為她們被嚇的不敢做出任何掙扎,所以金寶這一嗓子嚷的,讓四人嚇了一跳。
「閉嘴!」坐在車轅的一名侍衛厲聲呵斥道。
閉嘴就閉嘴,反正剛剛已經叫了出來,展佩他們若是還守在這附近,一定能聽到的。
聽到馬車裡再沒了聲音,以為她們是被震懾住了,四人倒也沒再為難她們。
隨著馬車一聲一聲的軋著雪地的聲響,也不知走了多久,耿星霜只覺得很冷,她和金寶依偎在一起,卻始終沒有等到有人劫車。
一開始或許還抱著僥倖心理,萬一這些人真的是送她們回府呢,但當外面天色漸漸明朗起來之後,馬車仍然沒有停下,以之前的速度,不快也不慢的往前走著。
「姑娘,按理說現在到早市的時辰了,但是外面還挺安靜的。」
金寶小聲道。
「昨夜發生了那般大事,除了膽子特別大的,大家應該都躲在家裡。」
「姑娘,那位葉先生說,要送我們去更冷的地方,莫不是北地?」
金寶說著,輕輕撩開了車簾,卻正好看到馬車走過了城門。
「姑娘,出城了!」
耿星霜點點頭,「算著時辰,走了這麼久,應該也要出城了,後面有人跟著我們嗎?」
耿星霜當然希望展佩他們跟在身後,即使他們沒有出手,應該是時機沒到。
金寶搖頭,「我沒聽到,不過……展姐姐輕功很好,或許她沒有跟的很近。」
希望如此吧!
馬車走了半夜加一個白天,早上和中午那些侍衛只給了她們乾糧和水,水還是涼的,耿星霜喝下之後,只覺得透心涼。
到晚上,竟然還要露宿荒野,雖然沒再下雪了,但地上的積雪未化,可想而知,夜裡在外面露宿會有多麼寒冷。
這樣下去不行,怕是沒等看到他們到底想做什麼,自己卻先丟了小命。
「我知道你們不會告訴我們要帶我們去哪裡?但是我想,你們的主子應該沒有要求你們帶著兩具屍體走吧?」
耿星霜掀開車簾,看著已經生起火,席地而坐的四名侍衛,在金寶的攙扶下走下馬車,站到四人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認真的問道。
或許是這一路上,除了從平王府出來之時,金寶呵斥那一番話,耿星霜主僕二人表現的非常乖覺,也或許他們根本就覺得耿星霜和金寶兩名女子無法從他們手下逃脫,所以他們的看管也顯得非常鬆散。
耿星霜也曾想借著五穀輪迴之事,和金寶計劃著逃走,但發現能成功逃脫的概率幾乎為零,所以便也不費這個功夫了。
金寶表示這四人中,任何一個單拎出來的武功都在她之上。
「他們的武功即使沒有展姐姐高,和武姑娘也應該差不離。」
所以,既然反抗是無效的,逃跑是給自己找罪受,她暫且也只能先這般。
只是,在看到他們最終的目的之前,耿星霜覺得得讓自己和金寶好受些。
四人抬頭看向這個一路上都顯得有些安靜的姑娘,他們所覺得的安靜,是指在他們走的方向嚴重偏離安平伯府後,甚至最後出了城,按照他們原先的預估,這姑娘怕是要大鬧一場,他們甚至已經在心裡想好如何對付她的鬧騰了,結果事情完全不似他們所想。
這主僕二人一路上不吵不鬧,給乾糧吃就吃,給水就喝,甚至也沒有妄圖逃跑,簡直不像被綁架了。
現在,耿星霜終於主動找他們說話了,他們看向站在面前的女孩,嘴唇凍得發紫,臉色凍得發紅,卻筆直的站在他們面前,利用一站一坐的身高差,俯視著他們,有種睥睨之感。
其中三人一同望向年紀最長的一人。
那人張了張口,卻又先閉了嘴,站了起來,這一下,面前的姑娘比他矮了一大截,終於舒服了些。
「你要自絕?」他問道。
耿星霜忍不住抬頭望了望天,表示無語。
只是這一看,卻讓她激動一番。
雖然是夜裡,但是就在她仰頭的一瞬間,有隻黑影在高空中掠過。
是綠喜嗎?
綠喜跟來了?
如果綠喜一直跟著,就算展佩他們那裡出了狀況,她起碼還有後路,現在看這方向是北上的,若是他們直接帶她去蒼城,那就好辦了,若不是蒼城,等到一個離蒼城較近的地方,再召喚綠喜。
「自絕?我可不想死,但是你們若是還一直這般走,我不想死怕也是活不了了,被凍死了。」
那人這時候似乎才將耿星霜凍得發紫的嘴唇和青紅的臉色具象化,他剛剛雖然看到了,但是並不認為凍一凍會出什麼問題,畢竟他們自己還沒有馬車坐,或者直接坐在車轅上,雖覺得冷,卻也不是不能忍受。
現在忽然發現,原來他們和她們是不同的。
他們就是冷,但她們可能會被凍死。
「嘖,真麻煩!那你們要如何?」
耿星霜越發覺得這幾人不像是普通的侍衛了,無論是行為還是說話,都沒有王府侍衛該有的規矩和秩序感。
他們倒像是楊傾墨和二哥曾經提到過的江湖中人。
「兩床厚被子,炭盆、手爐、湯婆子,紅泥火爐,燒水的瓦罐,我們不能再喝涼水了,沒有這些,無論你們想帶我們去哪裡,我們都去不了,除非你們現在就送我們回寧都城,或許我們能撐著一口氣多堅持一會。」
耿星霜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倒不是她不敢說了,而是被凍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暈倒一般,但是她還是繼續道:「還有,晚上要住客棧,你們若是沒有銀子,我們身上帶了銀子,雖然不多,但是這一路上住客棧,吃熱食應該是夠的。」
「住客棧你們還要被子幹啥?」本來坐著的三人,有一個個子最高的忍不住站起來問道。
「白天蓋啊,這麼冷,車窗還漏風,白天沒有被子也熬不了的。」
「大哥,我們這可是請了兩個祖宗,你看……」
個子最高的那人看向年長的問道,金寶覺得他眼中竟然隱含期盼。
「有銀子?」那大哥問道。
「有!」耿星霜道,她也不怕他們搶,反正已經到這地步了,別說銀子就是性命,她都保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