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水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想譚媽媽,又似乎在斟酌該如何說,才能更好的表達出自己心裡的想法。
「六妹妹,你知道我小姨在信中說是誰害的她嗎?」
半晌,耿星水開口了,如同最開始一般,以詢問的方式開展下一段談話。
這次耿星霜卻沒有像之前那般,好脾氣的正面回答,而是以較為強硬的口氣說道:「三姐姐,你若是再這般試探下去,我覺得我們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
耿星水微微一愣,大概沒想到耿星霜會忽然翻臉,不過她曾經是耿星冰身邊的丫鬟,什麼樣的臉色沒看過,很能放得下身段,立刻說道:「六妹妹誤會了,我並不是在試探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和你說,所以下意識的選擇了這種方式,之後我會注意的。」
語氣很誠懇,並不像隨意找的理由。
大概明白了耿星霜的底線,接下來的話,耿星水雖然說的散亂,但是顯得真誠了許多。
「小姨說是四妹妹做的,她之所以這麼覺得,是因為四妹妹有個把柄在小姨手中,當初也正是因為那個把柄,四妹妹才主動跑到伯夫人面前,說穿我的身份,讓我從柳兒胡同餘牙婆那裡脫身。」
雖然才過幾個月,但是說到這一段經歷時,耿星水面上有種事過境遷的淡然感,似乎當初的那些憤懣、不甘早已在幾個月的時間流逝中,隨風而逝了。
「也是因為這個把柄,小姨才能在犯下大錯後,因為四妹妹的求情,而沒有被二太太發賣,只發配到了陪嫁莊子上。」
耿星水說到這裡,發現這位六妹妹神色一如她進門時一般,既無剛剛得知的震驚也無早已知曉此事的瞭然之色,她一時著實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
耿星水在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也是,當初她還是耿星冰身邊的丫鬟時,耿星冰雖然仗著伯夫人和二房的勢,對耿星霜這位堂妹無論是在言語上,還是在其他方面,多有欺壓,但是每一次耿星霜都能安全脫身。
如此機敏聰慧,又怎會輕易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實的情緒來。
「這個把柄就是……其實四妹妹她並不是二太太親生的,當然,她也不是二老爺親生的,六妹妹可還記得,之前二老爺受傷之後,伯夫人帶我們去大安寺為二老爺祈福上香,當時路過一個叫小棗村的莊子?」
耿星霜點頭,「自然記得。」
「當時伯府從寧都城逃出來,路上就借宿在小棗村第一戶人家中,那戶人家姓陶,伯府借宿的時候,陶家男人在外務工,只有婆媳兩人以及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當時二太太也臨產,也得虧那陶家人請的穩婆還沒走,為二太太接了生,母女平安……」
說到這裡,耿星水微微一頓。
耿星霜沒有出聲,她和祝顏陶余魚即便早就猜出陶家、耿家、祝家這三家抱錯了孩子,但是這中間是如何出差錯的,她們委實不知,且陶家人也不知。
若說只是湊巧以及粗心,一次還罷了,兩次,三家人交叉著出錯,著實也太湊巧了些。
「我小姨和我娘親都是二太太娘家姚府的下人,我小姨是二太太的陪嫁,我娘親則是二太太庶妹身邊的丫鬟,那一年那一天,二太太和二老爺去姚府,二老爺喝了酒,二太太便將我娘親叫到了二老爺歇息的屋裡,那一次很不湊巧,或者說很湊巧,我小姨沒有跟著二太太回姚府。
後來便有了我,二太太將我娘推到二老爺身邊,原是想著讓她與二房中得寵的妾侍爭寵,但是沒想到她失算了,二老爺對我娘上了心,不但要納我娘入府,還提了很多抬舉我娘的要求,甚至為此和二太太起了爭執,二太太覺得不能養虎為患,她覺得我娘對她的威脅已經遠遠超過府里原先的妾室了。
所以後來姚府便準備處置我娘,但是小姨提前知道了消息,救下了我娘,將她安置了下來,也直到那之後,我娘才發現她有了身孕,後來我娘生下了我,自己卻沒能活下來。」
耿星水嘆了口氣,「小姨與我娘姐妹情深,小姨為我們做了很多,不僅費盡周折讓我進了伯府,成為四妹妹身邊的丫鬟,還……為我娘報了仇,當時耿家四姑娘出生在陶家,與陶姑娘同日出生,又都是女孩,穩婆接生後便走了,陶家男人不在家,女主人剛剛生產完,身體虛弱,唯有一個婆婆,眼睛卻不好,所以她很容易的便將陶姑娘與耿四姑娘身上的襁褓換了,而後順理成章的將陶姑娘抱上了伯府馬車,而將真正的伯府四姑娘留在了陶家。」
原來是譚媽媽親手換的,十四年前,她將伯府的親生骨肉換了,十四年後,她以己作餌,不顧暴露自己,又將這件事當做拿捏耿星冰的手段,讓耿星冰親口說出耿星水的身世,並讓耿星水順利完成從丫鬟到伯府小姐的蛻變。
而後,……
耿星霜蹙眉,看向耿星水,她似乎明白過來今日她來找自己的目的了。
果然,就聽耿星水繼續說道:「小姨把著四妹妹這麼大一個把柄,以四妹妹的性子,按理來說是不會留下我小姨的。
但是她不但留下了,而且還為她說清,讓她在被二太太厭棄後,日子不至於太難過,蓋因小姨告訴她,這件事不僅她自己知道,她早預料到了這一日,所以將事情經過,以及四妹妹有著與那陶家娘子一般無二胎記的事情都告訴了另外一人。
那人不在伯府,亦不在姚府,四姑娘不認識,二太太也不認識,是小姨服侍二太太去其他人家府上赴宴時,認識的一位嬤嬤,二人因為投緣,故引為知己,平日來往不多,也都只是私下來往,所以各自主子也都不知道,二人約定,若是哪一日,我小姨沒了,那位嬤嬤便將四姑娘的事捅破,四姑娘投鼠忌器,所以才被拿捏。」
這就說的通了。
「現在小姨卻中毒,很大可能已經死了,難道成了平王的妾室,四妹妹就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問題了?」
雖然安平伯府已然落魄,但是伯爺還活著,再落魄,耿星冰也是伯府嫡出小姐,還有一位如耿舒樓那般出色的兄長,這個身份對於耿星冰立足平王府後院,還是很有用的。
畢竟平王不僅有妻,還有很多妾室以及通房。
「你想讓我做什麼?」耿星霜終於開口問道。
「其實在二堂哥回府那日,六妹妹請了如意樓一位叫做陶余魚的姑娘回來做席面,當時四妹妹與陶姑娘見面了,還說了些話,後來我打聽了一下那位陶姑娘的身世,便知道她就是小棗村那位陶娘子的女兒。
六妹妹與陶姑娘交好,我想這事還是告訴六妹妹為好,四妹妹對我小姨下手,是不是說明她已經找到了解決此事的辦法,我想還會有什麼比直接讓陶家人消失更能一勞永逸呢?」
耿星水說完後,耿星霜等了一會,沒有再聽到她說話,她問「沒了?」
耿星水道:「沒了。」
「你……」
「六妹妹,我現在所做的,只是效仿我小姨而已。」
效仿譚媽媽?
耿星霜瞬間明白了過來,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你為何不將此事告訴二嬸,或者大堂哥,他們似乎比我更合適一些。」
耿星水淡淡一笑,「真的更合適嗎?」
耿星霜沒有再回答,一直到耿星水告辭離開,耿星霜都不知道該說是自己想的太過複雜,還是耿星水變得太多,她似乎不是自己曾經認識過的那個沉水了,也不是剛剛認祖歸宗的耿家三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