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承疇的舉措給氣瘋了,整個二月里,阿巴泰完全進入了暴走模式。閱讀
先取泗水縣,再分兵向南,掃蕩滕縣及嶧縣,一度殺入邳州境內。然後親率大軍往東南,首破費縣,再下沂州,一度叩入海州。
直接無視了洪承疇和滋陽的十萬明軍。
同時,坐鎮濟寧州的博和託,也率軍掃蕩了嘉祥、巨野、金鄉、魚台等縣。
待阿巴泰引兵返回濟寧州後,更起大軍繼續西向,席捲了單縣、曹縣、成武、定陶,只寇曹州不克。
徐州境內的豐縣、沛縣也遭受厄運,徐州城內的劉澤清根本不敢動兵。盧九德、黃得功、劉良佐也退回了鳳陽,因為李自成不僅拿下了襄陽,還奪取了承天府,也就是嘉靖皇帝的老家安陸州。
整個湖廣都為之震動。
羅汝才和革左五營趁機再起,鳳陽不安,盧、黃就只能退兵。
當然,清軍也一樣該退了。曲阜與滋陽都恢復了聯繫,鄭芝龍立刻給鄭芝莞傳去了消息,讓他給孔胤植打個招呼,自己利索的向燕京遞個摺子,把曲阜的事兒給平下來。
雖然從始到終,鄭芝龍都沒跟孔胤植照過一面,可相信,現在衍聖公一定對鄭芝龍記憶極其深刻。
韃子要走人了,阿巴泰從曲阜退去濟寧州,那就是韃子要退兵的最好的說明。
鄭芝龍可以不去考慮韃子為什麼退兵,是什麼原因敦促著阿巴泰退兵的,他現在只想著跟在清軍的屁股後頭咬上一口,這樣才好善始善終。
給燕京一個交代,然後他迅速回閩省去。關外是去不了了,南面有突發事件。
大員島上,鄭鴻逵他們先是搞掉了臨近的大肚王國,那只是一群沒開化的土著,在西部的平原地帶。他們面對鄭氏的進攻,沒有半點還手之力。但這卻使得鄭氏的控制區域與荷蘭控制區全面接壤,再也不存在任何的隔離線了。
荷蘭人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對比鄭氏這個龐然大物來,有多麼的渺小。
他們單體戰船的戰力優勢,在鄭氏集團絕對的數量優勢下,可以略過不計。
所以,對於鄭氏集團在大員西部平原地帶上的擴張,荷蘭人表示抗議,但更表示克制。
鄭鴻逵不在乎這個,荷蘭人的抗議完全沒意義。
可接著荷蘭人對大板鴨的行動就讓鄭氏很難受了。比鄭氏集團所在地區更北的大板鴨——鄭氏的地盤大致相當於後世的桃園、新竹、苗栗,而西班牙的地盤則在後世的台北、宜蘭北端。
估計沒多少人知道,從1626到1642年間,在大員島上的西方殖民者不僅有荷蘭人,西班牙人於大員最北端一帶也有著長達16年的殖民統治。
雖然大員很靠近已是大板鴨帝國版圖的呂宋島,西班牙人卻沒有占領台灣,反而讓荷蘭人奪得先機。直到三年後,為了突破荷蘭人對馬尼拉的貿易封鎖,這才出兵雞籠,並逐步征服大員島的北部。可是西班牙人無力驅逐荷蘭人,更無法在大員賺取足夠多的利潤來維持駐軍花費,反而要靠馬尼拉的補助來經營。而隨著荷蘭獨立戰爭形式愈發的對大板鴨不利,隨著大板鴨海軍的多次慘痛失利和荷蘭海上霸權的建立,西班牙人也就縮減大員的駐軍,尤其是1640年後,這就給了荷蘭人可乘之機。最後在今年,荷蘭人輕易的攻陷雞籠,結束西班牙人在當地的統治。
這一轉變十分的突然。
大板鴨在鄭氏集團看來,那也是堂堂一強國,竟然這麼輕易的就把自己的地盤給讓掉了,這叫留守的鄭氏上下全都始料未及。現如今,搞掉了大肚王國的鄭氏,反而被荷蘭人兩面夾擊了。
加上鄭氏集團在占城和吳哥王國的行動,也告一段落,這都需要鄭芝龍回去一趟。
而在此之前,鄭芝龍就要在清軍的屁股後頭咬上一口,好向燕京的崇禎帝表功,也好給天下做出一交代來。如此配上孔胤植的奏疏,那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洗清他身上的污點。
如是,在滋陽城內「病」了有一陣子的龍虎將軍鄭芝龍醒來了。是的,他已經是龍虎將軍了,戴家集大戰後報捷摺子抵到北京城,兵部來人驗證了那些人頭的真實性後,他就又得了五十兩紋銀的賞,驃騎將軍也越過了金吾將軍,一步到位成就了龍虎將軍。
人就如那剛剛結束了冬眠的大熊,鄭芝龍身上此刻洋溢著一股先前所沒有的攻擊性。
「聽聞將軍病癒,未能道賀,恕罪恕罪。」
「總制大人說笑了,這點小事何勞大人掛心,裡面請。」
曹變蛟、王廷臣、劉肇基三人面無表情的看著洪承疇與鄭芝龍在門庭處客套,自覺的自己在看戲。
誰不知道鄭芝龍的有病和病癒是怎麼回事?劉肇基引兵來到兗州這麼些日子,這都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鄭芝龍。
對於他的邀請,錯不是見鄭軍真的拿到了那麼多韃子的人頭,他都不稀罕來。
但進了大堂後,劉肇基的臉色猛地肅然起來。就見那大堂左右懸掛著一副齊魯地輿圖,從濟寧州到張秋鎮,全都用紅色標記出來,尤其是張秋鎮的位置,被一個刀劍交叉的符號給徹底印蓋著。
「洪總制,三位將軍,咱們閒話少敘,廢話少談,直入正題。這韃子眼見就要北歸了,諸位勞師動眾小半載光景,卻寸功未立。待到韃子北去關外之後,朝廷清算功過,諸位就半點不擔憂麼?一官此番請諸位前來,不是為別的,就是想要在韃子撤退路上咬他們一口。一是立下些功勞,叫吳昌時之輩閉上嘴巴;二就是給韃子一點厲害瞧瞧,叫他們休以為我中原無人。」鄭芝龍這話說的有些粗糙,但意思很明了。
洪承疇等都是臉色一變,鄭芝龍的這些話可說進了他們心底了。可是……,「就在張秋鎮?」
「也只有張秋鎮。」
「這話怎麼說?」洪承疇等人盡都不解道。
身為大軍督師,洪承疇更想打一勝仗,好在皇帝面前討個好來,不然,事後清算,他都要官帽不保。
「因為大清河和灉(yong)水。」
鄭芝龍所指的張秋鎮,別看只是一個鎮,可非同一般。鎮城有九門九關廂,七十二條街,八十二巷,僅寺、廟、觀、祠就達四十餘處。大運河穿鎮而過,大清河自西向東流,張秋鎮正落在那十字交叉口上,是以為水陸衝要,素有「南有蘇杭,北有臨張」之稱(臨—臨清,張—張秋)。
繁盛之時,航桅林擁,商賈雲集,非三縣(指陽穀、東阿、壽張下同)城市所能及。
可鄭芝龍看重張秋鎮不是因為它如此的繁華,再繁華的地方,被韃子糟蹋之後也會變得殘垣斷壁的。
鄭芝龍之所以盯上張秋鎮,是因為這個地方那獨特的地勢。
「據鄭某所知,這張秋鎮以南大清河上的清水石橋可沒有守破壞。」清軍從東昌府向南殺來的時候,早已經是冬季。運河也好,清水河也好,冰層積厚,行人過馬毫無障礙,敗退的明軍也好,趕來的韃子也好,都沒有生出破壞石橋的念頭。
「然今日不比往時,時間已入三月,冰層正在變薄,再等些日子,那大運河上都難行人走馬,更不須說大清河上了。」
或許有人對大清河不甚了解,可只要知道後世黃河的下游水道其實就是原來的大清河河道,那一切就ok了。清咸豐五年,黃河決口於中原銅瓦廂,奪大清河河道,向東注入渤海,沿襲至今。
當然,張秋鎮的大清河與後世的黃河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人家是大清河。河道與河堤不可同日而語。
「從運河以西的壽張縣到運河以東的東阿,上下百里長,大清河上並非再無其他橋樑,然你卻再不能找出比此橋與建虜便易的了,故而,這裡為韃子北歸的必經之地。」之所以如此篤定,還因為沿運河而起的那條平整官道。「如是,鄭某先前雖抱病在床,卻也聽人言,要先韃子一步壞了石橋,以便給韃子的北歸添堵,心中是大不以為然的。」
洪承疇聽了臉上浮出笑意,因為提出這個意見的正是吳昌時。
「建虜攻城掠地,不知道搶奪了多少金銀物資,更掠得丁男健婦數以十萬,想來隊伍前後拉拽之長,不會弱於戊寅虜變(崇禎十一年多爾袞領兵入塞)。想要不受我軍追擊、騷擾,定會在後留下雄兵一支,以做後衛。」
「而韃虜路徑張秋鎮時候,諸位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是我們帶著軍兵抵到這裡,看到的是一座完好無缺的石橋時候,那還會叫人另外搭建浮橋嗎?」
「何況這石橋南端地勢平坦,有利於建虜鐵騎馳騁。西邊的運河因為有灉水的注入,這一代水面足有三十丈寬。可說是一條天然的防禦帶。」
「建虜整個隊伍許能前後拉開上百里,一條堅固耐用的石橋足以讓他們的速度保持通暢。但如果橋南忽的發生了戰鬥呢?那不管是後衛的韃子想要儘快過的河去,還是橋北面的韃子想要立刻南來增援,可就是大肚小口,急不得的了。」
鄭芝龍拿起身邊的茶壺,輕輕地彈了彈。
略有清脆的回聲並沒有叫在座之人回過神來,洪承疇等一個個皺著眉頭,在心中盤算著。
「不成,不成。滴水尚能穿石,何況是清水石橋。只要韃子的信,恐怕一兩時辰里就能調集來數千兵馬。而建虜殿後軍兵,少說也要有五七千人,以我軍戰力根本無法及時拿下。屆時,建虜再有增兵,我軍反倒欲進不能,欲退不得。少不了一場大敗。」
洪承疇終於發聲了,只是他的答案卻是否定的。
「哈哈。」鄭芝龍一笑,起身走到地圖前,伸手點著張秋鎮以西,「諸位且看這裡。」
「如果有一支兵馬始終沿著運河西岸而進,等到東岸的戰事打響,迅速過河直插石橋南端呢?」
鄭芝龍話音才落下,劉肇基先就叫道:「這怎麼可能。彼處乃沙灣是也,有灉水自西南匯入,運河水道為之一寬,有不下三十丈。如今許還可以供人行走,但再有幾日,單人行走都難。更勿圇貴軍將士多披甲衣,攜帶槍炮刀兵……」
他現在跟著史可法辦事,對運河甚是了解。
「劉將軍勿急,鄭某自有手段。保證在最短時間裡把軍兵器械全都運到對岸。」鄭芝龍捋了下鬍鬚,笑著看向洪承疇說。
「如你真有妙策,此事大有可為。」洪承疇臉上的驚喜遮都遮不住的。
曹變蛟、王廷臣、劉肇基都很是點頭。
鄭芝龍高興道:「如無把握,何敢勞煩諸位前來一見?滋陽城文武軍將甚多,然入鄭某眼中者,也只有在座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