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攻敵必救!

  十二月底,兗州府。閱讀戴家集外的清軍大營中鴉雀無聲。

  阿巴泰如同一頭猛虎,高坐首位,兩側坐滿八旗高層,各旗的固山額真和昂邦章京等等。

  這些人與上首的阿巴泰一樣,多是虎背熊腰,整個身軀恨不得就是四方形的,一眼看去就感覺到了強大的力量。光溜溜的頭頂後面掛著細細的辮子,金錢鼠尾,臉上也總留著上唇的一撇鬍鬚,很多人臉上、手上、脖頸間都有傷疤顯露。

  顯然,這些人能身居高位,哪一個就都是用拼殺換來的。

  此刻,這人都在保持著安靜,然而身上卻有著一股股的兇殘氣息透露出來,整個大帳聚集的如是一群野獸,充滿了一種令人毛骨的野蠻味道。

  阿巴泰臉色陰沉,如果可以,他只想用鞭子把眼前的圖爾格抽成一團爛肉。他已經讓葉克舒率軍南下為圖爾格看住滋陽明軍和小袁營了。圖爾格集中了手中全部的力量,那足足有兩萬多戰兵,竟拿不下一個戴家集。不,不是拿不下。而是連鄭芝龍的一根毫毛都沒摸到,就落得個損兵折將的下場……

  「阿瑪息怒。鄭賊槍炮犀利,實非等閒之輩。圖爾格大人雖略有小負,然近來時候能以大盾車制鄭軍槍炮,堪稱神來之筆。」博洛勸說著怒火中燒的阿巴泰。

  在大帳的中間跪著一群人,領頭的可不就是圖爾格,稍後還有帶傷的拜音圖、阿山、伊爾登、鄂碩、瑚里布等中高層將領。

  阿巴泰現在不僅是怒,更是惱火。「要我息怒,我怎麼息怒。這眼見著天就要進入正月了,大軍收穫還是寥寥,待回到了關外,我等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八旗交代?你們都想過沒有?」是自己決定趁機斬殺鄭芝龍的不假,這次戰鬥的結果令他也陷入了被動中,但主要罪責還是在圖爾格。

  就是不知道大軍回到關外了,他那位親愛的八弟,會准麼處罰圖爾格這個心腹人!

  阿巴泰還敏銳的發現,南路兵馬對於進攻戴家集的鄭軍,那是有排斥態度的。連帶著對他這個主帥的態度也有不善。這讓他不禁有些怒火中燒,險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爆脾氣。

  南路軍中竟然有人敢說是他的決策失誤,才導致了眼下南路軍的困境,當初就不該下兗州,而是直接去濟南府……,倒是略過了兩萬大軍拿不下一個戴家集的醜態,也略過了南路軍在兗州受挫的事實,而直指根本了。

  阿巴泰氣的想殺人。

  不過他也已經充分了解了整個戴家集戰鬥的過程,在他眼中,就如當初的黃台吉看圖賴一樣,圖爾格並沒有出錯。就是他來指揮,結果也不過是如此罷了。

  甚至,圖爾格的表現還能評上一個優秀,如博洛所言,只一個改版盾車所起到的作用就很體現了圖爾格的能耐。

  鄭芝龍軍的火槍發射迅速,七八十步外就能破甲,便是打不死人也能把人廢了,還有那麼多虎蹲炮,發射迅速,轉移迅速,一炮打出來就是百十個小彈子,密密麻麻的跟漁網一樣,一旦人被罩住,就得不了好,長牌重甲也不能防護。還有一顆顆的手雷,這樣的戴家集,真沒法打。

  阿巴泰若要懲處圖爾格,那除非他能在接下的日子裡表現的比圖爾格更強。但這……似並不太可能。

  甚至他都已經熄了生吃鄭芝龍的打算。就像他跟博洛說的那樣,他要試一試才甘心。而現在試探的結果並不美妙,他也只能放棄!

  豁出去上萬條八旗人命,甚是在更多,去斬殺一個鄭芝龍,回到關外了,黃台吉會把他撕了的。

  所以,他縱然再惱火也只能對圖爾格輕拿輕放。

  當然,他也不會真的便宜了圖爾格。「圖爾格,你給本貝勒說個時間來,究竟還要多久,本貝勒才能看到鄭芝龍的人頭?」

  圖爾格都已經站起來了,這裡又再跪了下,他認被降罪,也不願再在戴家集耗下去了。

  改良後的盾車雖然能抵擋小炮和火槍,但八旗兵人還是擋不住手雷。幾次用弓箭都把寨牆上的鄭軍壓得抬不起頭來了,但一丈五高的寨牆成為了最後的阻攔。那麼高,人是不可能一蹦竄上去,表面又掛著厚厚的冰層,守軍就躲在戰棚下仍手雷,清軍都耗不起。

  他們弓箭玩的再純熟,也射不穿寨牆,看似已經占著了優勢,拿不下戴家集也儘是白搭。或者說他有時間在戴家集耗上一年半載嗎?

  冬去春來,冰雪消融時候,他們就要北返的。

  不然,韃子關外的幾萬兵馬還壓在寧遠前呢,耗費的錢糧太大。尤其是冰雪一融,鄭軍的水師極可能再度復來,牛莊若是再被卡住了,錦州別說駐軍數萬,那就是一萬人都艱難的很。

  「奴才魯鈍的很,對破戴家集事,心中實無把握。敢請貝勒爺降罪。」阿巴泰率軍趕來正是個讓他脫身的好機會。不管阿巴泰接下來要不要繼續進攻鄭軍,這一軍主將終究是阿巴泰。

  看到圖爾格要撂挑子,阿巴泰心中冷笑,他要的就是圖爾格撂挑子。但面上卻做出一副本來壓下去的怒焰再度沸騰了來的模樣。冷笑道:「哼,我一個區區的貝勒,可不敢降你這個皇帝心腹的罪。這罪你還是回到盛京去請吧。」

  說著就不再理會圖爾格,目光掃視帳內左右坐著的人,說道:

  「我大清兵鋒銳為天下冠,鄭芝龍卻多次挫我兵鋒,更使得不少軍將折在了他的手裡,此乃我大清自父汗立國以來從未有之事,若不報此仇,那還如何威服蒙古和朝鮮?如何鎮壓尼堪的銳氣?」

  伊爾登立刻站了出來,半個眼色也不給自己的兄長,而是全順著阿巴泰的話說:「貝勒爺所言極是。那鄭芝龍實為我大清之禍害,就該調集大軍一鼓擊滅之,可現今他數千兵將在手,又有這麼多火炮火槍,反倒難辦了。」

  「如今我數萬戰兵雲集一處,到不是真打不下戴家集。可問題是,即便我們能打下來,死傷定慘重,日後回師關外,皇上可會惱怒?各旗是否會接受?到時,保不准非但無功,反而有罪……」

  伊爾登說的是實話,這是圖爾格的擔憂,也是阿巴泰的顧慮。這大清說到底還就是一合資的大型有限公司,大小股東的利益訴求你都要滿足才行。哪怕他也知道這鄭芝龍留不得,越早除掉越好。

  但是剷除鄭芝龍必須嚴重損害到公司大小股東的利益,這可就不是他們這些公司員工或是幾個小股東臨時湊個局,就能做主的了。

  也所以啊,他還是向著他哥的。

  阿巴泰皺著眉頭看了伊爾登一眼,這奴才跳了出來,倒是他始料未及的。眼下的兗州戰局很是一個難題,但也不是半點法子都沒。說到底他們八旗大軍戰力占優,非明軍可比的,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優勢。

  伊爾登的出現是他料想不到的,但伊爾登並沒給阿巴泰唱反調,甚至說他說的這些話都是阿巴泰想說而不能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阿巴泰找來的托呢。

  「既然你圖爾格不願意再打戴家集,本貝勒也不難為你。准塔。」

  「奴才在。」

  「戴家集戰事由你來接手。」很順理成章的就削了圖爾格一部分兵權。

  鄭芝龍很難砍,但這事兒是他親自拍板定下的,就是跪著也要撐下去。至少現在是這樣。阿巴泰擺出一副要砍鄭到底的架勢來。

  「啟稟貝勒爺,奴才有一言要說。」然就在這場軍議就要結束的時候,鄂碩忽的插口說道。

  「董鄂·鄂碩?」

  「正是奴才。」

  「你說。」

  「奴才以為要破鄭芝龍,生吃戴家集實在得不償失。還當以攻敵必救!」鄂碩扯著脖子,「那滋陽城為兗州府城,物質儲備極豐,又兼城池高大堅固,強攻其處一時必難得手。可鄒縣、曲阜不過是兩縣城,有何資本力抗我大軍攻城?」

  「孔孟曾顏四家抗拒我大清,膽敢寫那狗屁檄文,非給他們一個教訓,日後我大清還不被尼堪中的那些窮酸措大看輕了去?」

  「主子爺雖嚴令不得入曲阜,但鄒縣不在其列。貝勒爺何不將兵猛攻鄒縣?拿下了後,收拾了孟家,我軍再作勢要攻打曲阜,明國當官的都是姓孔的徒子徒孫,看那些文武哪個敢不救援?」

  「如此不就化被動為主動,讓明國的文武主動來打了麼。而兩軍野戰,那些個尼堪又如何會是我八旗勁旅的對手?」

  「屆時貝勒爺不但能大敗鄭芝龍大敗洪承疇,還能順勢收拾了兗州戰局,可不是一舉多得?」

  如此策略他並不是沒對圖爾格進言過,然而圖爾格卻是膽小,半點責任也不願意擔當,看到鄒縣之戰會死傷頗多,便不願去打。而是一紙急報送到了阿巴泰處。然後就等來了阿巴泰讓他吃掉鄭芝龍的軍令!

  阿巴泰一下子笑了,這董鄂·鄂碩的算盤給他打的差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