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孔孟曾顏

  袁時中的不推辭讓鄭芝鵬心中大鬆一口氣,這小袁營若是突然慫了萎了,對鄭芝龍的影響可就大了。閱讀對整個齊魯的抗清大局也都是一沉重打擊。

  但小袁營若是乖乖聽命北上,迅速進展到鄒縣,那感覺就是另一幅模樣了。

  兩支大軍齊齊向兗州開動,消息傳到城中,兗州知府鄧藩錫以下,滿城軍民盡數歡悅。同知譚絲北上泰安迎鄭芝龍,通判閻鼎南下滕縣相迎小袁營。兗州的危局似在多出了南北兩路援軍之後,局面就登時好轉許多。

  屯駐濟寧的圖爾格聽聞了消息後,也不得不分出一絲精神來,但他關注的更多的是鄭芝龍。就後者在牛莊的表現,上萬兵馬殺來,還是有點震懾力的。小袁營卻根本不被他看在眼裡,只以為是一群流寇爾。

  當然,現在的問題還不止是鄭芝龍,還有那個檄文。

  「……建奴盡屠遼人,複數入關內,擄民百萬,皆貶罰為奴。悉令削髮,拖一鼠尾於後,是使中國之人變為禽犬也。中國有中國之衣冠,今建奴另置頂戴,胡衣猴冠,壞先代之服冕,乃是使中國之人忘其根本也。……逆賊欲變夏為夷,使我不見日月之光,此不共戴天之仇也。」

  孔孟曾顏四大家齊齊聯名啊。加上滿清的「剃髮易服」在漢人眼中卻是絕對的恥辱,這煽動力可不能小覷。

  圖爾格不是一勇匹夫,所以,他對孔孟的號召力還是很看重的。在入關之前黃台吉於他和阿巴泰就有過吩咐,第一、曲阜不能碰;第二、文廟不可毀。他是記憶猶新。

  然而這檄文中把老奴一家罵的忒慘,那孔孟曾顏四家的態度卻也是黃台吉之前所不能預料到的。圖爾格若不給出些表示,消息傳回去了,他可也有可能要遭殃的。

  狗奴才,放著主子受辱都不管不顧了,老子還要你何用?

  「弒弟弒子,跡類豺狼,納妹納姑,行同狗彘。」那可是把老奴父子兩人都給罵做了畜生。圖爾格一定是要有表示的。

  「昂邦章京(都統)大人,下官以為那孔家還是動不得的。只說曲阜在兗州之西,那用兵就不方便。可是鄒縣的孟家……,其聲勢差之孔家遠也,不若就拿來殺雞駭猴。倒比嘉祥【與清軍占據的濟寧就隔一條運河】的曾氏合適。也給這些尼堪們一個厲害瞧瞧,叫他們就識得我大清兵鋒的厲害。」

  圖爾格帳下驍將瑚里布叫道。他是黃台吉的一等侍衛,正黃旗噶布希賢章京——巴牙喇前哨兵長官,鰲拜的下屬,地位在帳中有一份超然。當然了,比之他人也多出了一分見識。

  現在八旗韃子的官兒,腦袋裡記得孔孟的可沒幾個人,更別說還知曉孟家的聲勢遠不如孔家的了。

  董鄂·鄂碩看見圖爾格臉上露出遲疑之色,當下也叫道:「大人,孟聞玉狗膽包天,與孔胤植等署名檄文,現在已經傳遍了各地,雖還未曾給我大軍增添了麻煩,但這檄文惡毒,一經發酵,尼堪中的那些讀書人豈會不受影響?這等罪過決不能輕易饒了去?」

  這位是傳說中的董鄂氏的爹。嗯,就是傳聞里現如今才五歲大的福臨的摯愛。

  從河間到東昌府,再到兗州,孔胤植、孟聞玉、顏紹統、曾弘毅四人署名的的討滿檄文被傳的是紛紛揚揚,想來那魯東地區也不會少了去。雖然短時間裡還沒有顯露危害,可這檄文一旦經過發酵,卻必然會對清軍接下的舉動大有影響。

  他們破邊入塞是為了消弱明軍的戰爭潛力,打擊朱明政府,強壯自己來的。可大軍入塞到現在雖打破了不少城池,卻沒有撈取到太多的錢財。故而,分兵東進和南下就是必須的了。

  因為北直隸和濟南都被搶光了,西邊又有洪承疇,那就只能向東面南面去了。大軍先拿下兗州,之後才好兵分兩路,一路東去青州、登州、萊州,一路向南殺去南直隸。

  這一路走來,清軍雖然屢戰屢勝,但一場場戰鬥打下了也不輕鬆。更別說現下地方的官紳階層被四大家如此的號召了,要真的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者,皆有守土抗虜之責;真的乘時躍起,雲集響應,綿系其力,進戰退守了,那以後他們想要破城豈不更難?

  就像眼下的兗州城,城內的官紳,不能說都是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卻也大半是如此了。也甭管內中是否有那渾水摸魚的存在,橫豎一支幾千人的民軍被拉拔了起來。那對清軍言就是大麻煩啊!

  清軍的兵鋒就是再鋒銳,被這麼一城一城給擋住,也早晚會成為強弩之末。圖爾格的兵馬倒還沒受到民間義軍的抵抗,但未來的『前景』卻被軍帳里的幾個明眼人都看到了。

  孔家、孟家、曾家、顏家,四個傳承了幾千年的家族,雖然除了一個孔家顯赫,其他三家都只是孔家人的附庸,千年以降,那三家比起孔家的光彩早就不起眼了。區區五經博士,算個屁啊,不過是一層子遮羞布罷了。

  不然兗州當地怎麼會有「孔子很風光,孟子很寂寞」的民諺?

  但孟、曾、顏三家再是沒落,現在他們與孔家人綁在了一起,儒家至聖、亞聖、復聖、宗聖,四大家的後裔盡皆署名,痛斥滿清暴戾,八旗非人哉,那波動傳揚開了也是不小的。

  鄂碩的意思就是先下手為強,震一震中原的讀書人。

  他是多年前就曾追隨圖爾格殺入晉西的老人了,說話間自就少了一些拘束。直言要把鄒縣的孟氏當雞給殺了,帳中在座的一干八旗軍將也沒人覺得不合適。

  一乾子只會握刀的手,文人墨客在他們眼中全無意義。

  滿清方面雖然有很多二韃子,但他們除黃台吉第一次入塞時帶了他們,隨後再寇邊入塞的時候,就很少用這些人了。范文程、寧完我等漢奸一個在場的也沒有,不然他們必會痛斥鄂碩之言。

  然而他們人都不在啊。圖爾格雖不是滿腦子都是肌肉的野人,可他對孔孟的了解也就是一般。知道孔家自己是不能擅動的,但是孟家……

  講真的,若不是檄文里有孟聞玉的署名,有顏紹統、曾弘毅的署名,他哪知道孟家、曾家、顏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