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真太牛逼了

  趙構從馬車裡下來,穿的也不是錦羅玉衣,但自有一種氣度。閱讀而那種氣度與田間地頭是真的很不相搭。

  「幾位老哥請了。」

  「借地方歇歇腳,討口水喝。耽擱大家歇息了。」

  離趙構最近的一漢子,吸吸鼻子,很是有些無措。

  眼前之人光是那些隨從那些健馬就可以看出馬車主人身份的尊貴無比,他們這些莊稼漢與人家比起來簡直如同螞蟻一般,這樣的貴人竟然對他們這些黔首草民道一聲『老哥』,說一聲『請』,這是給了多大的面子啊。

  「借啥,都是大家的地方。」

  「貴人能到俺們這地兒方,是老漢們的福分。」

  就近的幾個老農中,有個比較會說話的。

  趙構臉上笑著,心裡頭已經在懷念香菸了,這要是有煙,打一排子,也是個挑起話頭的往來方式啊。

  「不敢稱貴人,大家坐,都坐。」趙構直接尋了一截樹樁坐了下。

  一邊的趙瑗和趙琯倆娃都看傻眼了,他們什麼時候見過自己老爹這般的模樣?

  趙構很難跟這些老農真的打成一片的,從穿著到氣質,農民們再沒眼力也不會覺得他真就是個一般人。但趙構卻很輕易的就從這些人口中套問出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因為身份明顯不一般的他說話語氣里並沒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倒不是說他對眼前老農們一視平等,把他們都看做了與自己一般的人,可是趙構會下意識的遮掩,不會把自己的真實態度那麼露白的表現出來。

  再則他畢竟是個穿越者,再已經穿越了兩個世界,高高在上的十餘年,也不可能把平頭百姓當草芥豬羊來看待。

  他語氣溫和,態度和藹,這些農民們很敏感的察覺到了這點。

  再則就是『同行』襯托。站在趙構後頭的曾擇、岳翻等人眼睛中紅果果表露出的蔑視,把趙構的形象無形中就放大了。

  中國有句老話,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這就是說上位者見到底層人的時候,多是會帶上面具,遮掩一二。倒是那些底下的小鬼兒們,面對底層人民卻總會流露出自己最真實的面容。

  趙構詢問他們家裡的丁口,問周邊十里八鄉的是不是還有溺嬰這般的陋習。

  問他們的家庭收入——家家戶戶種了多少地,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佃別人的,莊稼一年能收多少,租子一年又有是多少,田稅要交多少,一年到頭能有多少結餘。大家日子過的怎麼樣,還要不要整日裡吃稀的。

  而且男人們除了擺弄地里的莊稼農活,是不是會去城裡或工地做工,有沒有別的營生,女人們一年到頭又能紡出多少匹布,能賣多少錢,然後家中豬羊雞鴨這些帶毛的牲畜又養了多少?

  然後還問當地官府的稅收和吏治怎麼樣,有沒有鄉官吃拿卡要的,有沒有鄉官不作為的,農閒時候會不會組織百姓修水渠修路,或是去官府的工地上做工?

  鄉里有沒有蒙學,大家都供不供孩子念書?

  等等。

  趙瑗和趙琯倆娃才多大年紀啊,便是人再聰明,眼下的這些也根本不是他們接觸和了解的。

  倒是曾擇和岳翻,看著跟這些個泥腿子聊的火熱的趙構心裡有些發寒,甚至都替當地的官兒們怕的慌。

  「這舌頭還能碰到牙呢,天底下不可能丁點怨氣都沒有。幾位老哥可別騙我,真要出了岔子,小可可是要吃罪過的。」

  趙構心裡對本地官員還是滿意的,但他也相信眼前這些老農們肯定有事沒告訴他。老百姓不可能一百個全說朝廷好的。

  「不敢欺瞞貴人,如今這年經比起當年太上的時候,真是好的太多了。」

  「當初老漢爹娘還在,家裡有五畝地,又種了李員外家三十畝旱地,糧食也能打可一些,可繳了員外家的租稅,也就剩不下多少了,一年到頭吃不了幾天乾飯。

  更怕攤上了徭役,那真是要命的差事。

  那時候太上要打契丹人,河北兩路可是被折騰的不輕。大家都沒得吃,地方上鬧起了好大的亂子來,老漢爹娘就是那時候不在了的。」

  一個面色黝黑的莊稼漢如此說著,趙構看這人面相,大概也就四十來歲,放在鄉下,那還真就是老人了。

  「然後女真韃子就來了,俺們剛喘了一口氣,就又起了兵荒馬亂。」

  「萬幸聖天子出世,把女真韃子趕出了中原。俺們這日子才算好了起來。可不是謊騙您,現在俺們這日子真就好起來了。」

  「吃得飽穿得暖,老漢家中的房子都起新了……」

  似乎是怕趙構不信他,這人還一指在場的其他老農,叫他們來給自己證明。其中有個人起身去到不遠處把兩個陶罐拿到了趙構跟前,一個是裝乾糧的,一個是裝水的,罐頭倒扣著一隻碗。

  「日子要是真不好過,就是農忙時候,俺們也就能啃兩口乾的,還定是拉嗓子的粗糧。哪像現在,家家戶戶帶的都是細糧,還有鹹蛋呢。就是這水都是放了糖的……」

  那農漢說著就把碗放在地上,自己拎起罐子倒了大半碗。

  赤黃色的液體倒進了碗中,上頭還飄著兩小節麥稈。農民們一忙碌起來,乾淨衛生就全放在腦後了。農忙中到處都是麥稈子,衣衫頭髮上也沾著麥稈,有幾根落進水灌中了太正常了。

  「員外……」曾擇看到趙構竟然伸手端起那碗水就往嘴邊送,是整個人都要炸裂了。

  這玩意兒怎麼能進官家的口呢?

  趙構眼神都沒撇去一下,略顯渾濁的糖水送進肚子裡,「甜,真甜!」

  他不信地方官能未卜先知,早早在這兒做好準備,他相信自己看到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穿越這些年,對外的赫赫功績不談,大的歷史改變也不說。只說眼前這些最是普通的農民們的改變,那就叫他有種『救世主』的喜悅!

  「我真是太牛逼了!」

  一股無敵洪流樣的巨大滿足感在他胸膛里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