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兄弟三個,二弟洪承畹早逝,三弟洪承畯字彥灝,自號紫山農人,那是享譽閩地的書法大家。
割開李武的鞋底,內里的確有一個油紙包裹的小包,打開看,一張白帛,其上兩行黑字。洪承疇面色立刻激動起來,為兄的豈有認不出胞弟的字跡的道理?
「家駒千里,國石萬鈞」!
白帛上只此八字,卻叫洪承疇立刻起身,親手將李武攙扶起,口稱不是。
李武被洪承疇這般的大人物一賠禮,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了,而洪承疇看著白帛也是淚花盈眶。
當初,洪承疇家貧,進學三年便無奈輟學。是老師洪啟胤慧眼識英才,免費收家貧的洪承疇為弟子,洪承疇在洪啟胤的悉心教導下,學業進步很快。曾做一文,表自己的治國平天下之抱負,洪啟胤閱完欣喜地寫下批語:「家駒千里,國石萬鈞」。
這八個字,洪承疇畢生不忘。
而且這等私事兒,量滿清也難打聽得到,更不要說他兄弟的手書了。這也多虧了鄭芝龍想的走到,人還在閩地時候,就想到了這點。李武的身份有了確切證明,在場眾人,無論職位高低,無不喜形於色。
松山城內糧食將盡,若再無援兵抵來的消息,城內的局勢簡直不知道會生出怎樣的變化來。
便是無有亂起,昔日祖大壽守大凌河城的那一幕——見存者,人相食,恐也不會是獨例了。
但很快李武就給他們潑了一瓢冷水,聽到吳三桂等人,無視皇帝旨命,逡巡於寧遠,不敢北上一步,如今來到的只有鄭芝龍一部,那所有人無不是面色慘然。
鄭芝龍,水軍也。陸戰有何能耐?何況還只是其兵馬一部分,這不是叫松山兵將去死麼?
在眾人眼中,如此『援兵』,根本就是個笑話。
就連對崇禎帝忠心耿耿的兵備道張斗,也是仰天一嘆,束手冷笑不止。
洪承疇長嘆一聲,「吳三桂之流不遵上命,我輩縱恨之入骨,如何奈何?虧得尚有鄭帥忠勇,為我等留下這一線生機。今日局面,軍中已有斷糧之危。突圍雖是九死一生,卻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這番話贏得了在場諸多人的贊同。然後幾雙眼睛就盯向了李武。
李武臉上也露出笑意,忙開口道:「好叫總制知曉,俺家大帥早有定計,不需小人再返回稟報,只要小人動身三天之內松山城鬧出一些動靜來,那海上的洪將軍和長公子便就知曉小人抵到城中了。再以當日為準,兩日後的晚上,兩軍內外夾擊,齊齊動手。」
「不想鄭一官將自己的長公子都拋了來。」洪承疇捋著鬍鬚,以子代父,他無話可說。「那洪將軍?莫不是洪旭?」洪承疇對鄭芝龍還是有了解的。
「正是。」李武答道。但想到洪承疇前頭的半句話,還是大著膽子說道:「總制休要小瞧了俺家大公子。自從俺家大帥率軍北上遼海以來,耀州、海州、牛莊,大公子率部義勇營屢有斬獲,少年英雄,可不弱那孝傳九邊的吳三桂。不久前更獨自帶兵攻下了蓋州……」
「你且住。」洪承疇驚訝的把鬍鬚都拽下了三根,「耀州、海州、牛莊,還有那蓋州,皆是甚個事?你於本官一一道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怎麼聽這李武的意思,鄭芝龍這月餘光景里,可是做下了好大事。
眼前一個個文武大員全都一副驚疑不定的模樣,李武心中如是三伏天裡喝了冰水一樣舒坦。那是將鄭芝龍北上以來的戰事一一道了出來。當然,他自己的身份來歷就也被眾人知曉了。
不過在場人等卻沒一個在乎這個,而是全被鄭芝龍給驚呆了。克復四城,斬首千級……
「素聞鄭一官為東南海上之長城,不想,鄭氏於陸戰亦這般了得。」洪承疇又一次抓下了幾根鬍鬚,疼得他眼角直抽。可臉上的笑容卻是擋都擋不住的。「也怪不得壯士頭頂這般蹭亮,還一口的遼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去想這支水師的到來對於關外戰局所能產生的巨大作用,只說有這麼一支靠得住的軍隊在外接應,那感覺真的叫洪承疇渾身輕快啊。
李武臉上閃過一抹難為情,但很快就調整了情緒,正色說道:「此次大帥分兵松山,實是一片赤心,想要救城內官兵脫困。只是慮洪將軍與大公子麾下水陸軍數少,不能擔負重任。故而還另想出一策略來,望洪總制能思之用之。」
「鄭帥這是來為本官獻計獻策來了啊。你儘管說來,本官洗耳尊聽。」洪承疇還是很會做人的。別管心底里如何想,至少面上很和善。
或許這也跟他現如今的危局有關係吧。
但不管怎麼說,一個總兵來教一任總制策略,在文尊武卑的當下社會大環境裡,那都是羞辱。
「小人敢問總制,松山城內可缺藥粉?」
「藥粉乃重器也,松山城內安會缺少這個?」這些日子裡他們能固守松山城,火器就是最大的依靠。
「既如此,大事可成也。俺家大帥有一妙招,乃藥粉包。其一可用來炸城門,二可用來衝鋒陷陣。」李武心中興奮著,恨不能手舞足蹈。
「松山城內可惜已經無馬,不然以戰馬負藥粉包,點燃後直衝建虜群中,定可叫之大亂。此策叫做火馬陣。然幸虧城內有上萬忠良,總能選出悍不畏死者,總制可叫其人背負藥粉包,直衝韃虜群中,引爆藥粉,剎那間方圓數十步們化為粉齏也。屆時,諸位再揮大軍做攻殺,必擋者披靡。」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上至洪承疇,下至近衛,無不目瞪口呆,神色駭然。
半響無語,直到王廷臣歡喜大笑說:「鄭帥果然了得,竟能想出如此妙策,著實發廷臣所不能事。」接著就轉身向洪承疇稟道:「經略儘管下令,只末將麾下,願為國家赴湯蹈火,粉身碎骨者,由上到下即數不勝數。」
「只要能破開重溫,給弟兄們殺出一天生出,便是粉身碎骨又如何?經略大人,此事末將敢當第一,願做先驅。」副將朱文德,忠肝義膽,天日可表。
「何……何須……將軍如此。俺家大帥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願每人饋贈一百兩紋銀,添做撫恤。只要留下姓名,定送去家中。他對天起誓,絕不失信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