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仁人志士』

  盧龍府衙後宅,知府馬擴心神不定的坐在書房,目光眨也不眨的看著書案上的那封書信,整個人都要苦進骨子裡了。閱讀

  從五馬山寨下山的他得到了燕王很高的禮遇。

  想馬植所在的馬家被燕王另眼相看,那就能知道這位主兒是不會把金人南下的罪過推到馬植、馬擴這些海上會盟的親手經辦人身上的。

  甚至馬擴還因為自己對於女真打過交道的原因,而被委任做了盧龍知府。

  這盧龍府就是遼人時候的平州,下屬營州、灤州等地,大致位置就是後世的山海關以南,唐山以西,與東北接壤。

  馬擴也振作起精神,一門心思的做好官職,盡職盡責,不負燕王厚望。

  可誰想到南面來的一封書信卻把他推到了一兩難之境。

  跟著南面的官家造燕王的反,馬擴不為。可把趙恭昌告發來,這也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趙恭昌,燕地人也,遼世家大族,天祚帝時承認景州刺史。遼亡後避居家中,燕王軍北伐燕雲時候他趁機起事,後被趙構封為盧龍兵馬總管。

  現在趙恭昌竟然跟南面的趙官家聯繫了上,欲趁著趙構主力盡在中原的檔口,藉機發難。這叫馬擴很是不解。

  一是想不通趙恭昌怎麼就跟南面有了勾搭,二是想不通他怎麼就敢造燕王的反。

  那燕雲之地就是丟了又如何?燕王手下的大軍還在,那根基就還在。燕地丟了,人家回頭再打下來很困難嗎?

  不過馬擴還是決心從心一把。

  不造燕王的反,也不告發趙恭昌,自己默默地當個縮頭烏龜先。

  兵馬總管府里,趙恭昌面色陰沉,廳堂一片陰雲密布,馬擴拒絕了他們的提議,這一下子就把他們逼到了懸崖邊上。

  誰敢保證不打算與他們合作的馬擴就真的能嚴守秘密,而不向上頭告發?

  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兒。

  「父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以孩兒之見,我們就該先下手為強。拿下知府衙門!」

  趙恭昌的兒子語氣堅決的說道。

  趙恭昌則把目光看向了左手邊坐著的一太監,這位可是皇城司的供奉官,親自趕到盧龍,可見皇城司這次是下了不小本錢的。

  「馬子兗頑固不化,我等自不可將大計托於此子。就依照小將軍之言,先下手為強。雜家這便使人告知關外,那大金兵馬早就蓄勢以待,接到招呼,不日即可抵到榆關。」

  這整個計劃可不止是趙恭昌的,皇城司還勾搭上了金人,許趙恭昌燕國公之位,永鎮燕地,這就是權當他是一藩鎮了。如此誘惑由不得趙恭昌不動心,更別說趙構南下多日,至今卻還沒有拿下汴梁城,這也是事實。

  趙恭昌可不認為趙構是在釣魚,南面傳來的消息和傳言他也不信,反而對皇城司嘴裡的胡說八道甚是信任。

  或是說他清楚燕地空虛,只要自己能打開榆關放金人進來,那便是一時間難以拿下諸多州府城池,卻也能叫金人的鐵騎縱橫馳騁。

  如此聯繫著中山府的陳遘部,還有其他被『大義』感召的仁人志士一同發作,燕王還能得好?

  而這才是趙桓方面的全盤計劃!

  那涉及到的方方面面,遠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趙恭昌。

  拍板定下章程,趙恭昌合著兒子回到了書房,他年過四旬,但就這麼一個兒子。

  廳堂里臉色還滿是陰沉的趙家父子,到了書房後就全是不可抑制的欣喜了。

  「馬擴那廝真是我趙家的福星。這般送上門的好事,他竟然拒絕了……」趙順權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馬擴了。

  「不過是被趙九小兒的聲勢嚇昏了頭而已。」趙恭昌真的很樂意看到馬擴的選擇,這樣他才能成為燕地的唯一啊。「我父子卻要快些準備,省的馬擴回過神來。他乃南人,趙官家定更能信他。」

  趙順權連連點頭,就是這個理兒。要不是馬擴前後兩次拒絕,皇城司焉會給他們父子開出如此條件?

  而盧龍府正在陰雲密布的時候,數百里外的慶源府處,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朽正穩穩的向著山里趕去。

  隨著河北河東之地的剿匪大作戰,各州府的山賊草寇強盜是十去其九,但你想要把盜匪給徹底剷除,那是不可能的。

  慶源府,也就是王淵、韓世忠早前屯駐之處,西倚太行,山高林密,從古到今就沒斷過山賊。

  如今那也一樣有賊匪存在。

  雖然他們已經躲進了深山之中,輕易的不敢下山劫掠,但總有些人能輕易地聯絡到他們。

  眼下這個姓李的老頭就是其中之一。

  李匡祖輩皆是慶源府人,世代耕植,家境還算殷實。

  到得他這一輩,祖墳冒了青煙,竟然是個讀書種子,崇寧(1102年到1106年)年間在東京中了進士,之後混跡官場二十餘年,到趙桓登基後去職還鄉,而今已然五十有八。

  要說這李匡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能高中進士,說明他腦子並不笨。可他就是看不開。

  隨著李家的田畝被官府沒收了一般還多,大筆的錢糧也被罰沒,李匡心中對趙構升起了無邊無際的恨意來。

  或許他走到今天,那最大的原因還是趙構沒給他官做吧。

  這人為什麼被去職還鄉?那是因為這鳥人在金人南下時候棄城而走,事後清算,自然就被罷黜官職。

  可李匡不這麼想。

  他只看到幾個跟他一樣去職還鄉的官兒們,都被邀請去重新做官了。他自己卻沒有這福氣,他還不到六十呢,他能為大宋再干二十年。那就對趙構再無一丁點的好感了。卻也不相信他看的那幾位都是因為什麼而被去職的!

  如是被皇城司一鼓動,那可不就積極地行動來了麼。

  先是串聯了幾個與他同命相憐者,然後又勾搭上了敦與山裡的梁品。

  後者據說是大名府人,早先給大戶人家當護衛教師,卻因為覬覦主家娘子生得美,生出了不該有的念想,做了惡事,無處容忍,只能落草為寇。

  當初宣和大暴動時候,他還參與當中,失敗後領殘兵逃入敦與山中,收復了左右的小寨,自己占山為王,於慶源府地界盤踞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

  王淵曾有心剿滅之,但這廝躲在大山里,宋軍無可奈何。在山中養著一幫大小嘍囉,沒事劫取一番來往客商,有事兒就往深山裡躲避,別說宋軍奈何他不得,就是先前時趙構下令各地剿匪,梁品都沒遭受到重創,躲在山裡頭據說兀自自在。

  左右州府縣內,皆知梁品麾下有那敢殺人的強賊,李匡要『撥亂反正』,可不就瞅上這支人馬了麼。

  二者暗中勾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現在圖窮匕首見,那就已經到見血的時候了。李匡便親自前來山寨里走一遭。

  這一是安梁品的心,二是叫李匡自己安心。

  要做大事了,這可是抄家滅族的買賣,不好好的看一看本錢,不體會一把本錢在手的力量,李匡心中也是忐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