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踏陣

  天上溫和的冬陽毫不吝嗇的散發著自己的光芒,刺在趙不試仰望天空的眼球上依舊叫他睜不開眼。

  目光放平,趙不試看到的就是一望無際的平坦沃野上,正飛快的在被一股黑色給湮沒,馬蹄聲他都已經能清晰的聽到了,上萬馬軍的疾馳,叫大地都在輕輕地顫抖。

  四周一片令人窒息的肅殺,沒有昆蟲鳴叫,也沒有鳥獸驚擾的聲音。

  只有成片的的呼吸聲,低沉而有力,仿佛人人都蒙著厚厚的面罩,必須用力呼吸一樣。

  直到一聲悽厲的號角聲劃破天地。

  趙不試雙目中猛地綻放神采,朝著聲音傳來的正前方望去,是女真人,狂呼吶喊中的女真人。他的眼神一下變得熱烈起來。

  人多才好呢,騎兵速度快,不如步兵好打,但也一樣能料理了。

  對神機營自信心極強的趙不試望著金軍上萬精騎盪起的如一條黃龍一樣塵土,高聲大喊著:「告訴兒郎們,再加把勁,隨我向前!」

  他這時也已經接到了命令,推進到宋軍大陣中樣待命。趙構這不是覺得前軍很有可能擋不住金軍騎兵的進攻,而是這戰事一起,前軍與稍後的中軍就必然會被金軍給切割分離。哪怕他把軍中很多的弓箭手都已經換成了長槍兵肉搏兵。

  所以,現在的情況讓趙不試不推進到前軍是很沒有必要的。

  「快快快,都跟上!」

  「兒郎們,加把勁兒啊!」

  「都推穩了,休要慌張!」

  軲轆轆的碾壓生在宋軍陣列里不斷地傳出,趙不試也不再費神去看前方的戰事,只一門心思的督促隊伍把一輛輛石砲推去目的地。

  這一輛石砲還配有兩輛彈藥車,再有十名持著刀槍的護兵,用兵正好一個押(二十五人)。一都轄有四輛砲車,一營便是二十輛。但趙不試的神機營是兩千五百人,而不是區區五百人。這說是一個營,實則是一個軍。

  四個砲車營,一個輜重營,全都是抽調的相州軍。

  這些人與那些不知曉厲害的人又有不同,一個個對震天雷信心十足,全都相信只要自己一開始發威,立刻就能叫對面的金人魂飛魄散,飛灰湮滅。

  故而,前方陣上即便已經傳來了激烈的廝殺叫喊聲,他們也依舊老神在在。一步步的把砲車向著河東宋軍的正中央,也就是趙構的帥旗所在處推移。

  ……

  宋軍陣上似無數彈棉花一樣的弓弦振動聲響起,又如巨大的蜂群震動翅膀,一波箭矢密密麻麻的升上天空,再落向大地。

  八牛弩、神臂弓、橛子弩,一排排的射去,叫迎面衝來的女真鐵騎如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一排排的倒斃。

  但他們兀自衝鋒,兩邊的距離在迅速拉近。

  女真人給騎弓搭上了弓箭,沒有人會只挨打不還手的。

  只是宋軍的攢射卻還沒有結束,「放——」宋軍陣中的弓弩兵繼續發威。

  從神臂弓、橛子弩再到八牛弩,縱使金軍一個個都披掛了重甲,在勁弩面前,他們也是脆弱的瓜皮。

  兩輪攢射過後,身披重甲的女真騎兵也倒下了一片,衝鋒陣列的前沿顯得有些稀疏——純粹的戰甲很難抵擋宋軍的勁弩,除非是披掛著雙重戰甲,甚至是三層戰甲。但那樣的人終究是少數。

  不過這些女真騎兵卻仍然蒙頭向前,沒有絲毫停步。

  同時間,他們也開始拋射羽箭了!

  但是對比百年後將騎射的威力發揮到極致的蒙古人,女真人的鐵騎更偏向於肉搏。而且他們的破甲重箭也很難穿透宋軍前列將士披掛的步人甲。

  更別說前列幾排軍兵手中還同時提著大盾。

  叮叮噹噹的一陣脆響,從天而降的箭雨落在了前排宋軍重甲步兵的身上或是他們持在手中的大盾上,根本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金鼓之聲震天動地響亮起來,配合著顫顫震慄的大地,似乎天地都要轟然崩塌。

  金兵已經衝到了面前,真正的較量,真正的殘酷,就要上演。

  當女真騎兵挺進到宋軍陣前不足五十步的時候,「嗖嗖嗖……」最後的弓弩齊齊攢射出去。排在最前列的宋軍甲兵瞬間架起了長槍。

  每列盾牆後頭就是三排長槍兵,如林一樣的長槍搭在了盾牆的頭上,每一名將士這一刻都憋紅了臉,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撞擊。

  「兒郎們!結陣向前!」

  而在三列盾牆的後頭,一名宋軍正將聲嘶力竭的大吼,揮動手中的大刀,驅使著一群朝著長槍掉刀和重斧的重甲步兵列出橫陣,大步的向前。

  如果站在高處俯瞰,就能發現,戰場之上,隨著金軍騎兵衝鋒的到來,宋軍前陣的一個個軍兵方塊,正在望著最前方擁擠去。

  本來縱深超過了五百步的前陣,瞬間都要壓縮一半距離。

  這是激盪的洪流和堅固的堤壩之間的較量。

  兩邊都是披著戰甲的戰士,『獨木橋』上相逢遭遇,他們無可躲避也不能躲避。

  兩邊狠狠的碰撞在了一起!宋軍的長槍刺入了女真騎兵的胸膛,女真騎兵的狼牙棒打碎了宋軍的天靈蓋……

  趙構目光炯炯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血肉橫飛,人命如草芥。

  這絕對是他生平第一次見到的慘烈一幕。與槍炮斃殺的情形全然不同。在明末,火器的出現叫戰場上很難再有眼下這般的場景出現了。

  ——步兵與騎兵的對抗,勇氣與鬥志的較量。

  女真騎兵強大的衝擊力讓他們完全摧垮了第一道、第二道盾牆,但第三道盾牆雖然被衝破了多個大小不一的缺口,但餘下的還在挺立著的盾牆與槍林則表明了金軍騎兵的強弩之末。

  前軍主將折彥質適時的指揮軍兵列陣殺上,自然就堵住了金軍的鋒銳了。

  到底是折家的人。「折仲古還是有些能耐的!」

  趙構看的很是滿意的點著頭。相比較趙野、范訥兩人手下的都統制,他把戴罪之身的折彥質提到眼下的位置來,果然沒有錯。

  雖然這折彥質打與种師中、姚古等領西軍東進勤王以來,那似乎就沒贏過。太原之役就不說了,早前與李回領兵十二萬駐守黃河防線,卻因為金軍的一通鼓,十幾萬宋軍不戰而潰。以致使金人輕易的渡過的黃河天險,趙桓恨不得把他一刀宰了。

  把他貶官至海州團練副使,發配永州安置,那都是便宜他了。

  趙構進入應天府的時候,意外的在人群里發現了折彥質,這人在黃河岸畔幹的事兒的確很丟人,可到底是折家子弟,從軍二十餘年,經驗豐富不說,也打過不少的硬仗。

  便是在宋軍大敗特敗的太原之役里,宋軍第一次救援太原,他隨制置副使謝潛自威勝軍出兵,與金兵血戰四天,最終因為金人增兵未能成功。但是他的能力也得到朝廷認可,被擢升為河北河東宣撫副使。

  趙構想都不想就把他拉拔到了帳下。

  這折彥質就是再水,比之應天府軍里那一大群他根本就沒聽說過的將領來,那也占優的吧。

  更別說他拉拔折彥質一次,那就等於跟折家跟西軍結了善緣,日後可有大用處的。而就眼下看,這折彥質也是很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