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奸臣啊,大奸臣

  「奸臣啊,大奸臣。這才是活曹操啊。那句話怎麼說的,王莽謙恭未篡時。」

  長安城內,李自成拿著一封信,對身邊左右的心腹軍將謀臣們唏噓的說著。

  「枉額早前看鄭芝龍是個大忠臣,還羨慕崇禎那狗皇帝手下有能耐的人忒多,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忠心效力的人也多。然現在再看那鄭芝龍,……」李自成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這雙眼睛真的有點瞎了。

  鄭芝龍他先是為了爵位跟金陵朝廷撕破臉,後又來了這封信給自己,這世間的奸猾狡詐者,真莫出其右了。

  「鄭芝龍的確毒辣。兵伐關外,賺取了大把名聲不說,還洗刷了自己近來沾染的污名。又叫陛下趁機出武關,取道荊襄,尋機南下。他這不是在搭救我們一把,而是要給崇禎皇帝添堵。」

  顧君恩已經看過那封信了,心中真是佩服起了鄭芝龍的算計。

  鄭芝龍伸手向金陵討王爵,這就代表著鄭家已經正式的摻和進了中原的逐鹿。現在他們占據了齊魯,卻背靠著南洋,錢糧物質全都不缺。又把握著一支戰鬥力強大的火器軍隊,如何不能追逐那把龍椅?

  被韃子的步騎軍打的滿頭包的李自成一夥,對於鄭軍——將韃子步騎打的滿頭包——的戰鬥力很有發言權的。

  而鄭芝龍這時候拉了李順一把,那就是要李順去拖崇禎帝的後腿的啊。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鄭芝龍手中握著一支這般強的軍隊,鬼才願意跑去南洋。」牛金星自負換做自己是那鄭芝龍,早幾年前就已經反了。

  「看鄭芝龍早前的作為,他的確有去南洋割地為王的念想。只是金陵的崇禎皇帝太不爭氣了,朱家人守不住江山,鄭芝龍自然能伸手來取。」李岩看了一眼默不做聲的宋獻策,說道:「鄭軍據齊魯而舉旗,又讓海州等地給金陵,那必然是以燕京的韃虜做對手。如此放任朱明於南國安心休養,豈是梟雄所願?」

  「言之有理。」眾人齊齊點頭。

  這就跟李自成為什麼早早的對漢中下手一樣,他在這裡跟朱明大打出手,卻叫張獻忠在川蜀的一畝三分地上安安穩穩的發展,李自成也不願意。

  想到張獻忠,意志消沉的宋獻策眼睛唰的一亮,抱拳向李自成道:「陛下容稟,我軍既已經要棄關中而南下,那何不如將漢中、鳳翔等地皆托給八大王(張獻忠)?此舉不止能給韃子增添新敵,如此還能結好大西,恢復兩家之關係。於陛下到荊襄落腳亦大有好處。」

  李自成拍手叫好。這主意好,用自己要丟掉的地盤引來一支狼,那般定能叫滿清受累,與自己則頗有好處。

  「軍師好主意,妙策,真乃妙策!」

  這一妙策把李自成心中的不舍和黯然都沖刷去了不少。讓他臉上是真正的露出了笑容,如此,現在對李順而言最重要的一個事兒就是什麼時候撤退,然後是怎麼撤退了。

  「什麼時候撤退?額現在就想撤。」李自成臉上閃過一抹黯然,但繼而就振奮起了精神,正色說道:「韃子實力之強我等都親眼見過。鄭芝龍也絕不會跟多爾袞拼個兩敗俱傷。所以,別看韃子剛剛才撤走,可留給咱們的時間卻並不多了。」

  故而早走為妙。李自成這點決斷還是有的。

  而且對比被打的只剩寥寥的殘兵敗將去鑽樹林山洞,就跟當年被洪承疇打的跑去商洛山一樣,眼下他還有一定的實力,能帶著幾萬老營兵馬南下,如此結局已經好的太多了。

  是以,在四月上旬里,李自成忽的引大軍南下,留下前營制將軍袁宗第守長安,放張獻忠的大西軍北上漢中入鳳翔府,自己引大軍出武關,南下進南陽。擊破了滿清的南陽總兵李國英。這人本是左營大將,乃是三十六營將中數得著的人物,就是骨頭軟了些,眼光也差了些。

  李國英既已兵敗,李自成殺到襄陽與堅守城內的白旺軍匯合就也水到渠成了。

  這可叫長江以南的金聲桓、馬進忠、吳學禮諸將大感威脅,金陵城還沒旨意送過來,他們自己先就秣兵歷馬,嚴陣以待了。

  可對於滿清而言,李自成的動作雖然很快,可對他們的威脅還真不大。

  金聲桓他們要是能守住長江,則李自成這就是自陷絕地,而要是他們守不住長江,那倒霉的也是金陵城的豬皇帝。他們才不會在這個檔口對李自成著眼。

  滿清韃子的精力一邊集中在關外,唯恐傳來盛京淪陷,昭陵被毀的消息,一邊還要留神盯住鄭芝龍。然後則明里暗裡放出話來,朱明十二皇陵可盡在京畿。

  但鄭芝龍根本不理會,破了開封城後,兵馬北上大名府,然後轉入臨清州,沿著運河又大刺刺的殺奔河間去了。

  這次滄州成為了鄭芝龍的重點目標,倒是河間府城被他拋在了腦後。因為大運河路徑滄州城啊。

  滄州向北還有興濟和青縣,再然後可就是靜海了,靜海的北邊可不就是津門?

  滿清依舊兵力不夠。

  阿濟格部已經被他們派去關外了,而關中的兵馬回援則還在路中,多鐸部派回的兵馬也在途中,豪格帶著殘兵敗將就又頂到了這兒。

  滄州也就是長蘆,這地方地勢低平,並且起伏不大,所以河流眾多。聽它的外號你就能感悟一二——九河下梢。

  三大水系在此匯聚滄州,貫穿東南西北,交叉縱橫。有20多條河流匯聚9處入海,多處濕地及碩大的葦海,用後世的話說就是保持著良好的生態環境。用眼下這個時代的話說,這裡就好比淮河北部那廣袤的蘆葦盪一樣,莊稼難種,因為早前海水會有倒灌,便是海平面下降后土地上也有鹽澤淤積,這兒的土地只能貧瘠著了。

  而同樣也是因為蘆葦盪多,這燃料就也眾多,於是它就變成了華北的治鹽中心。

  自從滿清恢復了長蘆鹽場之後,鄭軍頻繁來此掃蕩,對這兒的情況了解的很。

  豪格一開始的打算就不是堅守滄州,而是在運河裡做手腳,沉下一艘艘船隻,堵塞河道。

  如此他就是在滄州再敗了,鄭芝龍受制於運河,也只能放慢自己的速度。事實證明,豪格他成功了。

  清洋江是滄州城南距離最近的一條河流,自西向東,流入渤海。運河自然要穿河而過。豪格在這兒足足沉下了十艘滿載了沙土磚石的漕船,還砍下周遭樹木在河中打下了一根根木樁。

  鄭軍自然是要打撈漕船,拆除木樁了,這樣才好疏通運河。如此就需要用到大批的人力和時間。為了防止這兒的工地遇到清軍的偷襲,鄭軍在運河與清洋江交匯處的東西南北布置了多個守備陣地。

  尤其是北邊的陣地位,與滄州城都兩兩相望了。作為鄭軍的守備重地,這裡不僅駐有兩個隊的兵力,還有四門五斤炮和十多門虎蹲炮、臼炮,為了儘快休要陣地,後勤上撥調來的戰俘足足有三四百人幫忙修築陣地。

  但這跟後方清洋江與運河交匯處的工地比,就太小巫見大巫了。

  中午了,吃飯的時候到了。辛苦勞作一上午的俘虜們自動分作一隊隊的,各自按照本隊的編號,排列著相當整齊的縱隊,等候在「廚房」前。

  畢竟都是被俘的清兵,哪怕只是綠旗呢,一個個必要的作訓素質還是有的。

  再配合著勞改營教員教習們手中的棍棒和皮鞭,這些個最晚是大名府才參加『勞改營』的綠旗兵們,一個個都表現出了應有的素質。

  隊伍站的相當整齊,比他們當二韃子時候還要整齊呢。

  周邊圍繞著一個棚的「監工」,一個個戰士手中握著上著刺刀的火槍。工頭則是個三十來歲的胖子,現在大刺刺的站在中間的「廚房」前,手中握著一根拇指粗細的鞭子。這些天裡,他配合著管教們已經通過棍棒和鞭子,已經教導了俘虜們怎麼去排隊。而他的身份,在一個月前還是一名綠旗把總。

  在鄭軍軍中,排隊是一種很基本的組織秩序。而推行軍事化管理的勞改營也不例外。

  不過這些俘虜到底時間還短,現在分飯時候,儘管每隊裡都有工頭在維持秩序,但是一些個隊伍還是有點亂糟糟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排到最前面。只是迫於外頭監工們的威攝,隊伍的秩序才保存著。

  「這群賤皮子,就是欠打!」胖子對此十分不滿意。

  作為一名前綠旗軍官,或者說是一前明軍軍官,這胖子之所以能當上工頭,那是有著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學的。

  他一進勞改營就積極向管教們靠攏,所以在一群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了早期被管教們看重的一干人里的一員,最終成為了工頭之一。

  胖子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對管教們言聽計從,阿諛奉承,好話連篇,對下面的勞改犯們嚴格對待,工作量只准超多不准未完成。能最終獨占鰲頭,靠的未嘗就不是他對手下人的苛刻嚴厲。

  畢竟身份不一樣了。當初領兵時候,那是愛兵如子最好。而現在時候,就只有把自己樹立在底下人的對立面上,上封才不會對他起疑心。

  只有對手下人越苛刻,才能越得上封的心。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也仔細觀察著手下的每一個人,把那些個骨頭軟的、狗腿的都挑出來,成為了現下他手下的小工頭。

  用過去的話說,這些人就是他的家丁。而他,何嘗又不是管教們的「家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