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齊王?鄭芝龍想幹啥?

  崇禎二十年到了。

  金陵城內張燈結彩,鑼鼓喧天,依舊很熱鬧。

  即使清軍都殺到了揚州,那淮北之地大半地盤都已經丟掉,甚至還有可能永遠的丟掉,金陵城內依舊上歌舞昇平,紙醉金迷。士紳官僚們只管過著自己悠哉悠哉的小日子。

  即便這金陵之地有人在四處談論著北地之事,談論著北伐的失利,談論著鄭芝龍的造反,但是沒有人會真正把這些事情與自己的生活聯繫在一起。

  不論人們口中說得多麼惋惜,多麼義憤填膺或是悲天憫人,生活卻還是那個生活。紙醉金迷的依舊花天酒地,聲色犬馬的繼續走馬章台。

  秦淮河上的歌聲繼續響亮。

  商戶們也還在照舊做著自己的生意。

  哪怕崇禎帝已經臥床有段日子了。他們也不覺得有啥大不了的,明清談判已經開始了麼。清軍早就收攏兵馬不再攻殺了。

  他們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至於皇帝的病,就更是笑話了。崇禎帝還不足四十,正值壯年,擔心個啥?

  甚至有人都覺得皇帝的病並非是真病了,而純粹是打了大敗仗,沒了面子,羞於見人。

  可事實呢?北伐的失敗不止沉重的打擊了崇禎帝的內心,還真創傷了他的健康。

  這是很不容易的啊。

  因為崇禎帝是很耐操的,心理強大,承受能力很強。一次次大戰,一次次失敗,他堅韌不拔。

  但是這次的失敗太大了。他本是抱著巨大的期望和信念來北伐的,北復中原的執念太強烈了,敗訊傳來時候,濃濃的失望將他整個人都給湮沒。

  但這只是一時間的挫傷罷了。是臥床將養些時日就能痊癒的小病,可老天爺偏不給他好。

  這事情就是怪了,越是怕來壞事,就越是躲不過去。眼看著崇禎帝就要痊癒了的,錦衣衛送來密報,說鄭芝龍要反了!

  可不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崇禎帝當場就又躺回床上去了。

  「臣張國維叩見陛下!」

  「進來吧。」

  崇禎帝的聲音從暖閣里傳出,張國維進來後,才見今天來這裡的人還真不少。不僅周延儒和蔣德璟兩個皆在,太子也在場,還有洪承疇這個罪官也在,這位現在可不是一般的臭啊。

  外加張世澤、徐文爵、李邦華、錢謙益、倪元璐、劉宗周、何騰蛟、路振飛、瞿式耜等,乃至是駱養性、朱大典等。

  張國維再向上去看崇禎帝,讓他大吃一驚。只見崇禎帝的臉色蒼白中透著灰暗,可又印堂如血,頰邊赤紅,兩手還抑制不住的哆嗦,固然是在病中,氣色卻也太不好了……

  「陛下,您得保重龍體啊。臣知道您生氣,但敵強我弱,大勢巍巍,現今我朝只有忍耐才是。陛下何以傷了龍體呢。」張國維潛意識裡把崇禎帝的現況與明清已經結束的談判聯繫在一起。

  效果當然不會很好了。雖然沒趙宋那般屈辱,沒有歲幣,但真把江北的地盤割走了好大一塊。可李邦華、錢謙益也真的是盡力了。

  敵強我弱,如之奈何?

  崇禎帝呵呵的笑著,聲音中直有股子叫張國維發寒的冷意。「太子,你去跟張卿道明。」

  朱慈烺抱拳領命,小心的從榻邊退下,再走到張國維身側,細聲言語了幾句話,張國維臉色大變。

  「鄭芝龍,……,他竟敢如此……?」

  上摺子向皇帝要王爵,還是齊王,他想干哈?

  中國是有自己的一套規章制度的。

  封號和建國之號,乃至是建國的地盤所在,那都是有著密切的聯繫的。鄭芝龍被封為泉國公,就等於是被局限於泉州一地,連八閩都沒混到手。

  朝臣們不同意以「閩國公」來封賞他,那一方面是噁心他,另一大原因也是怕他盤踞泉州,繼而盤踞閩地,然後賴著不走了。

  南洋那地方除了土地不缺,人、物什麼不缺啊?鄭家要是賴在閩地三五十年不動彈,金陵朝廷還不給憋屈死啊。

  可鄭芝龍現在向皇帝索要齊王的封號,這是要幹啥?

  這可不止是王爵的事兒了,而是他要賴在齊魯不走的事兒了了。

  雖然齊魯已非大明掌控的土地了,雖然明軍剛北伐大敗而歸,軍力國力損失慘重,但大明還是要高舉著北復中原的旗號的,還是要喊著再興大明的口號的。

  從大義情面上不能放棄齊魯,就像後世的一些國家在法理上不會放棄某某地一樣,甭管那某某地是控制在哪一國的手中,比如中國的南海諸島,小鬼子的北方四島等。

  大明現在與之就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更重要的是,之前還一副要南下封國,稱孤道寡的鄭芝龍,現在竟然謀求的是齊王,這算什麼?

  不能不叫人多想。

  因為齊王就是齊魯之王,就是山、東之主。

  這是不是他在表明自己不會離開齊魯的信號呢?這是不是他在表明自己不會離開中國,不會離開中原的信號呢?

  這是不是他在宣告自己也有意天下的信號呢?

  鄭芝龍要造反,他要造反!

  一系列的等式,張國維就得出了鄭芝龍要造反的結論來。

  「難怪要把坐鎮揚州的自己給召回來。」

  洪承疇兵敗後返回淮上,立刻被解除了兵權,然後打入牢中待罪。崇禎帝再命史可法出鎮鳳陽,以張國維出鎮揚州。

  現在明清就算已經達成協議,崇禎帝召張國維入見,那也不是一點風險都沒有的。

  可現在的事兒卻叫他明白來,與鄭芝龍的造反相比,揚州府固然是金陵屏障,但那裡好歹有曹變蛟、劉肇基等人在,張國維的離去還真不是事兒。

  「鄭芝龍已經反了。其麾下軍兵已經占了登州和閩地的漳州,封鎖官道,緊閉城池,不通南北。錦衣衛在登萊和泉州的坐探已經多日不曾傳回消息。曾櫻等也不見半分消息傳來。此賊擁兵自重,割據一方,怕是真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了。」崇禎帝憤怒道。

  自從大明國勢衰敗後,他就逐漸失去了對軍兵疆臣的掌控,早前面對左良玉的兵鋒,那是日憂夜嘆,如鋒芒在背。沒想到現下左良玉死了,鄭芝龍卻是『反』了。

  「鄭芝龍海寇爾,不修道德,不識仁義,寡廉鮮恥,忘恩負義。若無大明,他區區海寇豈能做大?」崇禎帝氣的咬牙切齒。

  在場眾人都不敢言語。

  駱養性啪的跪倒地上,「陛下,鄭芝龍謀逆之心,由來已久,臣之錦衣衛多有風聞,只一直不得確鑿之證據,不敢胡言亂語,污衊朝廷大將。此番釀此大禍,臣罪無可赦,還請陛下責罰。」

  蔣德璟本已經打定主意只做啞翁的,此時也不由得看了駱養性一眼。這廝明里是個自己請罪,實際上就是坐實鄭芝龍謀逆之事啊。

  不過他還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不能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現在知道有罪了,朕要你有何用!」崇禎帝對著駱養性疾言厲色的,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在做樣子。

  駱養性可是崇禎帝的心腹。

  「現在鄭芝龍已露出反跡,朝廷又當如何處置?今日在場的都是朝廷重臣,朕允你們盡抒己見。」

  崇禎今天就是問計的。

  鄭芝龍別看已經反了,但對金陵的威脅暫時還不大。畢竟鄭家的水師沒有殺入長江中麼。而沈廷揚之前孤身入京,也向崇禎帝表了忠心。鄭芝龍要敢來犯金陵,他便是粉身碎骨也當不後退一步!

  崇禎帝覺得自己還能很從容的來解決這一問題。

  「功高如中山王、開平王者尚是逝後追封,鄭芝龍何德何能,竟要生受王爵?」錢謙益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道。「若是應其索求,則朝廷威嚴又將置於何地?」

  真封鄭芝龍為齊王了,他能嘔出病來的。

  「如此狼子野心者殺之且不足,何以授之王爵?」何騰蛟跟著叫道。這傢伙跟馬士英是同鄉,但現在卻正積極與東林黨靠攏。

  「大宗伯(禮部尚書)所言甚是。功高若中山王、開平王尚是逝後追封,鄭芝龍何德何能!」

  堂上立刻就響起了一片應喝聲。

  但有贊同的就有反對的,張國維立刻就道:「陛下,臣以為大宗伯此言差矣。鄭芝龍手握重兵,舉足輕重,豈可輕之?若起惱怒,一遭暴起發作來,朝廷又如何是好?故而臣以為當懷柔以對。」朝廷都對韃子低頭了,何以不能再對鄭芝龍低頭?

  至於以文馭武,以文壓武,呵呵,如今亂世時候還是不要言語罷了。

  「張閣老老成持重,臣附議。」

  「當務之急朝廷該以恢復軍力第一。少生事端最佳,對鄭芝龍當以懷柔安撫為上!」

  兩派人僵持不下,第三派人就粉墨登場也。

  打頭炮的卻就是被崇禎帝招入朝的明末巨貪朱大典。捋了捋鬍鬚,說道:「陛下,張閣老此言差矣,大宗伯所言也欠思量。以老臣之見,那鄭芝龍如此上奏左右不過是試探朝廷一二。今大義在於陛下,封賞恩出於上,豈有臣子求爵之說?陛下當正言次之。然鄭芝龍席捲齊魯,鏖戰河間,勞苦功高,不若該其封爵為萊國公?」

  後者可比搞笑一樣的泉國公正式多了。

  那是正兒八經的商周古國。商代始封,西周為諸侯大國。爵位為侯爵,後改為公爵。唐代的杜如晦,宋代的呂蒙正、寇準,皆被封為萊國公。而且地方也正合適。

  可以說是綜合了兩派觀點的中庸了。崇禎帝嚴峻的臉上露出一抹和緩,相比來還是朱大典合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