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來的很快。
佐賀藩的多久、諫早兩地兵馬來的最早,接著就是大村藩,共兩千藩兵只用了三天的時間就開到了長崎外。
身後還有佐賀藩和福岡藩的大軍在組織著。
鄭芝龍就一意的按兵不動,也不跟幕府搭腔,松浦鎮信卻是不被限制的可以隨意進出長崎。
鍋島勝茂根本就沒走遠,現在人就在外頭的藩兵營中,「鄭芝龍是什麼意思?他想幹什麼?」只要是一個不傻的人,都會搶先對第一批到來的藩兵發起攻勢來。可鄭軍半點不見動彈。
但要說鄭芝龍有意跟日本和談吧,他卻把鍋島勝茂前後兩次派去的唐通事給趕了回來,那人是連一個主事將官的面都沒見到。
鍋島勝茂徹底的糊塗了,想不明白鄭芝龍要幹什麼。幸好松浦鎮信出來了。
松浦鎮信的臉色很難看,他出來時候鄭芝龍的那一番話似還徘徊在他耳邊,他的心情沒辦法好起來。
「他太藐視我大和武士了。」
松浦鎮信好懸沒爆出粗口,但整個人也跟憤怒的秋田犬一樣,呲牙咧嘴的。
他雖然有借鄭芝龍的手來打破家族困境的想法,可松浦鎮信到底沒有一個當真正的日奸的心理準備。他現在頂多就是一個可以無視日本利益,一味的顧忌自己利益的日本奸商,跟八大家這種國賊還是有著區別的,看到、聽到鄭芝龍對日本軍兵的藐視後,心中還是忍不住憤怒。
何況這也是他本來就要表現的,現在都不需要故意去秀演技了。
鍋島勝茂一個字不說,只用眼睛盯著松浦鎮信。一個大大的『說』字閃亮在他頭頂。
「鄭芝龍希望看到我方更多的軍力在長崎集結,佐賀、福岡、長州、唐津、久留米、薩摩等等,九州(島)諸藩通通派兵來到才好,然後被他一舉擊潰,以此來警告日本。」
「他太狂妄了,太狂妄了。」
松浦鎮信相信以鄭芝龍水師的戰力,單挑整個日本也依舊有著碾壓性的優勢。但是陸地上,他才帶來了多少個人?一萬人是有的,哪是有一萬五千人嗎?
而整個九州諸藩,輕易的就能湊出三五萬藩兵。這是常備的藩兵。
松浦鎮信真的覺得鄭芝龍很狂妄。叫他內心由衷的感受到了一種恥辱。
鍋島勝茂臉頰跳動了一下,但神色已經能保持冷靜,他看著松浦鎮信,眼光再瞄向大村純賴等人。
「冷靜,戰爭中要把握住你的理智,不要讓憤怒占滿了你的心靈。」
「你又怎麼知道鄭芝龍不是在聲東擊西呢?」
「如果我們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長崎,鄭芝龍卻乘坐著戰船離開了這裡,殺去了其他地方,那各地大名其部就只能束手就戮了麼?」
這才是鄭芝龍對日開打的最大底氣。這就是擁有著戰略主動權的最大好處。
『避實擊虛』這四個字,就是一個千年玄鐵打造的枷鎖,死死的絆著日本人的手腳。
松浦鎮信張大了嘴巴,憤怒的頭腦有了一絲的清醒,是啊,鄭芝龍可以跑得啊。想到鍋島勝茂的話,他就心裡發寒。要是鄭芝龍麻溜的帶著大軍退出了長崎,轉而去肆無忌憚的抄掠了其他諸藩,那影響可半點不比長崎事件來的小。
這就像是他們松浦家組織人馬入侵朝鮮,或是跟在中國人屁股後頭去東南沿海打秋風一樣,受害者只能被動的沿途駐守,可這耗費的兵力、物力就高的不可計數了。就是整個日本上下都精誠合作,也不可能持久的。
「那這可怎麼是好?」鍋島光茂的臉色都變了。佐賀藩可是很靠海的,鄭芝龍從長崎退出,順著海岸線繞過島原(就是天草四郎搞事的地方),進入到筑紫潟,那佐賀藩就徹底對鄭軍敞開胸懷了。
大村純賴臉上則露出一抹竊喜。別看他可已經把手下的藩兵都拉出來了,這是他必須盡的職責,不然幕府不會饒了他的。可作為一個表高還不到三萬石的小大名,大村家從祖上開始就是靠著逆來順受,靠著抱頭求饒來保住了自家地盤的。面對鄭芝龍的兵馬,大村純賴顯然根本無力抵抗。然而大村藩的地盤偏偏整個被佐賀藩和平戶藩及偌大的大村灣給包裹中間,現在縱然拉空了藩兵,也一樣安全的很。
鍋島勝茂不屑的看了一眼大村純賴,對之根本不屑一顧。這傢伙的祖父就是日本第一個切支丹大名,極力促使長崎開港,還派出了一個少年團出使歐洲,無不開一時之先河,可謂是時代的巨人;另一方面,他作為戰國大名的表現卻並不優異,甚至有些窩囊,不僅未能有開疆拓土的功績,還不時的為周邊勢力所壓迫,只是於諸般重壓之下苟延殘喘而已。
從織田到豐臣,從豐臣到德川,整個大村家的基業,都是憑藉著窩囊保存下來的。
而到了他的父親時候,因為幕府要禁絕一神教,他父親就迅速的改信佛宗,還反過頭來對天主信徒多家逼迫迫害。很是叫鍋島勝茂不恥。
現在大村純賴如此的表現,落在鍋島勝茂眼中,那是順理成章。黃鼠狼下崽,一窩不勝一窩麼。
「當然是一邊抽調兵力,一邊留下藩兵駐守了。」鍋島勝茂也沒什麼好法子,但他堅信依靠著大和武士的勇武,他們能順利的擊敗鄭芝龍的。
「可是閣下,那樣的話,我們就等於分散了力量。鄭芝龍要是不走……」松浦鎮信道。
「就算是分散了力量,我們也有兩萬多人,還能拿不下鄭芝龍?」
鍋島勝茂仿佛忘掉了朝鮮之役,只以為自己接近兩倍於鄭軍的實力,擊敗對方當不在話下。
松浦鎮信腦子卻清晰了來,忙說道:「別忘了他手中的大炮。」
比武士的勇敢,比火槍,松浦鎮信就不認為日軍會敗,但鄭芝龍太有很多的大炮。
「明人的大炮的確不少,但我們也有國崩。」這裡可是九州,是最早與南蠻通商的地方,誰家手中沒有幾門國崩呢。
如是,事情便就這般定下了。松浦鎮信的份量還不能叫鍋島勝茂動搖心中的想法。
當黑田忠之帶領著福岡藩和久留米藩的一萬藩兵趕到的時候,細川光尚、細川行孝也引領著熊本藩的兵馬趕來,而佐賀藩的軍兵更已經趕到多日了。
長崎內外,兩支兵馬靜坐不動,鄭芝龍給日本人足足半月的時間來調動兵力。長崎雖沒有放開禁制,然而城中也早就沒有了緊張的氣氛。
也就是寄居這裡的華商華僑們很緊張,這一戰鄭芝龍要是敗了,他們是不是也要跟著撤退呢?
雖然鄭芝龍之前只搞了鍋島家和德川家的商行商鋪,但誰知道日本人報復的時候,會不會不問青紅皂白的將唐人一網打盡呢?
以至於這短時間裡,唐館的香火蠟燭的行情有明顯走高。
「嘿,對面人騎的那是馬啊還是騾子啊。那麼矮小,也不怕壓趴了?你們還真敢騎。」
對面日軍在擺布著陣仗,鄭芝龍坐在黑虎的馬背上,俯視著對面的小孩子。呵呵笑著跟旁邊的松浦鎮信吐槽著,也不管人家的臉色好看不好看。
「來人啊,去問問對面的陣仗擺布好了沒有?還要多長時間。本侯打完仗,還等著回去吃飯呢。」
頭頂的太陽已經上了三竿,這個時候少說也有十點,鄭芝龍說話太瞧不起人了。旁邊的松浦鎮信直接把臉往反方向一擺,做出一副老子不跟你說話的樣子來。
而對面的鍋島勝茂也一臉的鐵青。戰前松浦鎮信已經向他送來了情報,鄭芝龍並沒有從戰船上搬下火炮來,鄭軍隨軍火炮大約在五十門左右。
鍋島勝茂聽了還很高興,鄭芝龍的狂妄真的是沒邊了,怎麼就忘了中國人的一句老話——驕兵必敗?
但他沒想到鄭芝龍會這麼的狂傲。真就把「狂傲」玩出了新花樣來。
打完仗回去吃飯?
鍋島勝茂抬頭看著太陽,這算什麼?滅此朝食的中午版本嗎?
「狂妄,真的是太狂妄了。」黑田忠之臉皮漲的通紅。他領兵抵到前就聽說了鄭芝龍的狂妄,之前鄭芝龍使人來約戰,時間由日本定,但是要快,因為他已經不想在這兒耽擱太久的時間了。黑田忠之那時候就領教了鄭芝龍的狂傲,可他沒想到這都在戰場上了,鄭芝龍的狂傲不僅半分不減,反而更高漲了。
就跟鍋島勝茂一樣,也是被秀了一臉。
「嗚嗚嗚……」號角聲在兩軍陣地吹響,鄭芝龍臉上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兒,對邊上升起的松浦鎮信說了一聲:「松浦君且在這兒等待,看我如何敗了對面藩兵。」
然後一夾胯下戰馬,黑豹立刻箭一樣竄了出去。那種爆發力,還有高大的體型,加上陽光下緞子一樣閃爍的皮毛,松浦鎮信都也看呆了。這可真是一匹寶馬啊。
「萬勝,萬勝——」
當鄭芝龍打馬從陣前略過,沿途鄭軍兵丁紛紛高舉起了兵器,震聲大呼。
他們發自內心的感激鄭芝龍,發自內心的擁護鄭芝龍。是鄭芝龍把他們從赤貧的狀態下解脫出來的,讓他們和他們的妻兒親人再也不用過那種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苦日子了。
只這一點,他們就願意為鄭芝龍效死。因為他們都深信不疑,哪怕自己死了,自己的家人也依舊能過上吃得飽穿得暖的好日子。
「我軍威武,我軍萬勝——」
鄭軍士氣高昂。
「傳令下去,進攻——」鄭芝龍立在馬背上,抽出佩刀,向著對面軍陣猛地一劈。
平推!
這一仗根本不需要費什麼腦子,大家都沒有預備防禦工事,這是真正的平地野戰,那麼,就是一路平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