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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束?習慣了也就好了。」
施大瑄適應了鄭芝龍定下的這些個規矩後,倒是覺得這樣更好了。至少那出門就踩了一腳屎尿的破事兒是再不會發生了。
城內車水馬龍的行過,也少了糾紛和爭吵了。
從最初的不習慣到現在的感覺很好,施大瑄看到的卻是整個鄭氏集團的強大。
「此話怎麼說?」何斌問道。
鄭氏的強大在鄭芝龍完成了軍商分離之後就已經奠定了基礎了,這是何斌,還有荷蘭人共同的認知。在何斌的認知中,這就是「秩序」的力量,就是「制度」的體現。
「規矩是從上到下,從軍到民,一體貫徹的。軍中有軍中的規矩,民間也要有民間的規矩。這是在同一時間展開的。」
如果說這是秩序,這是制度的力量,那鄭氏集團強大的是從根基到枝幹,是整體!
「一開始你或許有很大不滿,可在安平,大哥的意思比聖旨都有用。」
這個世界上你總能遇到一些自己反抗不了的事兒,那個時候你就只能默默地接受。
比如說現在的安平城裡一個乞丐都沒有,那些個手腳健全的乞丐都被送去大員開荒種地勞動改造了,而內里的小乞丐則被送入了童子營。一些真正有殘疾的乞丐則被送入了福利院,平心而論,如此不好嗎?鄭芝龍一片慈悲之心啊。
但很定有一些人是不願意的,可是他們不敢也不能反抗罷了。
還有在街上隨意扔倒垃圾,潑屎尿,甚至是隨意大小便的,他們被抓的時候也肯定心懷不滿。
不僅要傷錢,還要穿著有「勞改」字樣的黃馬甲來掃大街,來清理垃圾箱的垃圾,那要遇見熟人了,別提有多麼尷尬。
這再多的不滿意,甚至是憤懣,在絕對的力量壓制下,也屁的反應都沒有。
鄭芝龍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統治要讓所有人都滿意,他對民間規矩的改變看似觸及了不少人的利益,但那些人被傷到的只是皮毛。
習慣成自然,當一種規矩被堅持不懈的做下去的時候,這種習慣很快就會變成習俗的。
「規矩再多,只要是好的規矩就沒人反對。你不覺得現在的安平就挺好麼?咱們都是有錢人,出入是大馬快車,但街面上的屎尿垃圾,你就是不要去踩,也總能聞到臭味的吧?像現在這樣子不好嗎?」
「整天都能呼吸新鮮的空氣,不需要再去聞惡臭味,用大哥的話說,這也是一種幸福。同樣是生活,在安平城過活可比在大員鎮(熱蘭遮堡外)過活要好的多啊。你不覺得嗎?」
施大瑄兩眼經盯著何斌臉上的每一絲變化,他不信何斌聽不出自己話中的言外之意。
何斌當然聽得懂,『聞臭味』指的可不只是大員鎮的污水垃圾,更是指荷蘭人身上的那股味兒。所以他臉色猛地大變,一把抓住施大瑄的手,「你們已經決定動手了?」
給荷蘭人做了多年商務通事的何斌對荷蘭人的力量知之甚詳,那可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就憑安平城外停著的那些大夾板船?那樣的船,東印度公司足有上百艘艘,那只是商船,他們還有數十艘專業的戰艦。它們要比商船更大更牢固,火力更猛。鄭家的水師力量是不可小覷,但貿然於荷蘭人為敵,也不是上策!」
「那荷蘭人能退出大員嗎?」施大瑄對何斌的話有些不以為然。荷蘭人是很強大,但他們鋪開的攤子也很大不是嗎?
這就像大明朝跟流賊或是跟滿清,只說國力,就是現在的大明也能碾壓他們的吧?可現實呢?
「退出大員?」何斌立刻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尖聲叫道,「你知道荷蘭人一年能從大員賺取多少利潤嗎?」
「在大員,荷蘭人一年能向日本輸入二十萬張鹿皮。砂糖的輸出量足夠供應日本與波斯的需要。再有與鄭氏的貿易,巴達維亞的香料、胡椒、琥珀、象牙、鉛錫,大明的棉布、絲織品、陶瓷、鐵器。荷蘭人在東方一共有三十五個貿易點,大員的收益是僅次於日本的第二多。據保羅說,大員占東方貿易所有利潤的四分之一。」
「每年平均可獲純利40萬荷蘭盾。」
荷蘭盾是一種金幣,50盾含一盎司黃金,40萬荷蘭盾僅從貴金屬角度講就包含八千盎司黃金約8公斤的純金。從購買力來說,這個時候的歐洲,192荷蘭盾能買2噸黃油,三十荷蘭盾能買一頭豬。
「換成是你,你會白白的拱手相讓嗎?」
何斌眼睛看著施大瑄,一臉『你已經瘋了』的表情。
「所以啊,鄭老四一力主張打。」施大瑄把手一攤,反而叫何斌沒了言語。
是啊,就是知道荷蘭人不會乖乖退讓的,所以才準備動手打的麼。這沒毛病啊。
「鄭家可不是鄭老四做主,這還要看一官大哥的。他也要打嗎?」
「那倒沒有。」施大瑄順嘴就回道,其神態不似在作假。這叫何斌的情緒穩定了很多。
「所以咱們才要談判的啊。就是要問一問,荷蘭人願不願退出大員。要是他們願意退出大員,大哥願意放開南澳島,允許他們設立商館,與我大明海商自由貿易。」
也就是說鄭芝龍願意放棄料羅灣海戰後他從荷蘭人身上割下的肉——荷蘭人對日本貿易所需的中國貨物都需要經過鄭氏之手運抵大員,轉手之後,方由荷蘭方面運往日本出售。
這可是不小的一筆錢。
何斌聽到施大瑄如此說話,臉色一凜。
鄭芝龍竟然願意放棄如此大的利潤來換取荷蘭人從大員島的退出,這可是下了血本了。事情若成也就罷了,而若是此事不能成,鄭芝龍這位閩海王的反噬之厲,就也可想而知了。
而且先就如此的談判,這不是明了明的示警荷蘭人呢。荷蘭人肯定會飛報巴達維亞的,後者也一定會派來船隊軍兵增援。
鄭芝龍就那麼有信心能一舉戰勝荷蘭人?
而且,「一官大哥究竟是為了何事,一定要把荷蘭人從大員趕絕?」
這是何斌最大的不解。
從鄭芝龍給出的條件來看,那絕不是因為貿易紛爭,也就不是因為利益。何況這幾年荷蘭人也沒有再對鄭氏有任何的挑釁舉動——料羅灣大戰後的第六年,崇禎十二年(1639年),荷蘭人再度派朗必即里哥率戰艦九艘騷擾中國沿海,數次擊敗明朝水師的小型船隊,但最終又被鄭芝龍遣人攜帶盛滿火藥的竹筒泅水攻擊,一連焚毀了五艘,朗必即里哥大敗而回。直到此時,明鄭艦隊奪取了從日本到南海的全部東亞制海權。
現在四年過去了,就何斌所知,巴達維亞可沒再準備對鄭氏集團下手。
那麼,鄭芝龍又是發了什麼瘋,才要把荷蘭人從大員徹底趕絕呢?
「老十七,話說到現在這個地步,九哥也不瞞你。中原將有劇變,大明朝怕是要完了。」
何斌臉色也跟著劇變。他對中原對北方的了解不多,雖然知道流寇,知道滿清,卻從來沒想過大明這個在他眼中是那麼不可動搖的龐然大物,竟然要不行了?
「大明在中原是不成了,但在江南卻還有的一搏,便是丟了燕京不還有金陵的麼?渡江南下,還有的餘地來馳騁。韃子流賊在北方中原平地上很厲害不假,但下到了江南,在水面上他們有算甚?」
「日後啊,少不了又有一番南北對立了。」
「如此亂世,一官大哥乃當世豪傑,自然要有一份作為的。但後路不穩如何能行?必須把荷蘭人從大員趕絕了,把整個大員都納為己有,這才進可攻退可守麼?」
施大瑄的話半真半假,卻足以叫他搪塞住了眼前的何斌。
「老十七,你是聰明人,知道那紅毛鬼生就信不得咱們漢人。在那裡,你混的再好也就是個奴才。何不棄暗投明呢?咱們都是老兄弟老相識了,一官大哥的為人你能不知道嗎?只要來投,定委屈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