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操碎了心

  耿大寶嚇得使勁搖頭——耿大寶不累, 哪兒都不累!

  葉煩舅媽心疼:「嚇唬他幹嘛啊?我們大寶就是嘴上說說。大寶,吃不吃西瓜,姥姥切個西瓜?」

  以前陶春蘭經常帶大寶二寶回娘家, 大寶跟舅姥比較熟,所以大寶才敢在葉煩舅舅家大呼小叫。

  耿大寶很不見外:「可以吃兩塊!」

  葉煩舅媽笑了,她最喜歡聽大寶說話,跟小大人似的:「喝不喝汽水?姥姥給你買汽水。」

  大寶習慣性看他媽,就差沒有明說:「想喝!」

  葉煩:「選一樣。」

  葉煩舅媽笑著說:「難得出來一次, 煩煩別那麼嚴厲。」

  大寶點頭:「媽媽,讓我喝汽水,我天天陪你走親戚。」

  葉煩想生氣又想笑:「誰有錢天天請你喝汽水?淨想美事!」

  大寶立即問:「現在有美事, 可以嗎?」

  葉煩無奈地點點頭, 大寶高興地歡呼一聲,拉住他舅姥姥的手出去買汽水。

  耿致曄問二寶去不去。二寶嫌熱,指著堂屋要進屋。葉煩抱著她到院裡葡萄架下:「這裡涼快。」

  葉煩舅舅和耿致曄大舅的房子一樣坐北朝東,但葉煩舅舅的房子五間正房,院子寬敞, 種了兩株葡萄樹,葡萄樹下還有一個石桌,葉煩幼時沒少在葡萄架下寫暑假作業。

  她舅房子雖大, 還是首都的房子, 但她舅舅祖籍不是首都的。早年間葉煩姥爺在老家活不下去, 就一路乞討來首都討生活。後來大清亡了,很多人跑去當時的盛京,房屋賤賣, 葉煩姥爺漂泊多年想要一個家, 就用全部身家買下這處房子。

  據說最初三間正房兩端還有一間耳房。後來她姥爺攢點錢就把耳房拆了, 修的跟三間正房一樣高。不過因為是耳房,房間不如正房寬敞。以前葉煩來她舅舅家就跟表姐妹住重修後的耳房。現在舅舅的孫子孫女寒暑假回來住。

  葉煩抱著二寶剛坐下,三間正房兩端的房門打開,從裡面出來幾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和小伙子。葉煩聽到腳步聲回頭,正是她舅舅的幾個孫子孫女:「喝不喝汽水?奶奶給大寶買汽水去了。」

  幾個小孩就是聽到「汽水」才按耐不住出來。聞言確定沒聽出,幾人跟葉煩和耿致曄打聲招呼就往外跑。二寶也是個人來瘋,一見這個多哥哥姐姐跑出去,從她媽腿上下來就喊:「等等我!」

  小表妹哪有汽水重要。

  所以沒人聽見。

  耿致曄笑著伸手:「爸爸抱你去?」

  二寶伸出小手就說:「爸爸,快點!」

  耿致曄抱著她「飛」出去,二寶樂得咯咯笑。葉煩舅舅拎著茶壺和茶杯從屋裡出來,「致曄多大了?還陪孩子鬧。」

  葉煩失笑:「他一直這樣。剛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說他穩重,裝的。您坐下,別忙了。」

  她舅倒杯熱茶:「喝點熱的。天天吃涼的身體哪受得了。就你舅媽,自己喜歡,也喜歡給小的買。最近還好點,三伏天一天兩個瓜,我都不稀得說她。」

  葉煩心說,你說我舅媽,人家也有話說,你沒人家胃口好。

  「茶葉茶啊?」

  她舅點頭:「還是你哥給的。對了,聽你舅媽說你嫂子打算要孩子,有動靜了嗎?」

  葉煩差點把水杯扔出去——嫂子不是不要孩子嗎?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她舅一見她失態,很是意外:「你不知道?」

  葉煩搖頭:「我媽沒說,陳小慧也沒說。」想到一種可能,「我媽是不是又迷信了?」見她舅一臉疑惑,「不是有個說法,頭三個月沒成形,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留不住。您忘了我的名字怎麼改的?」

  她舅深以為然地點頭:「我看像。你媽——幹了一輩子革命,還動不動迷信。黨對她的教育被狗吃了?」

  葉煩笑嗆著:「你別說,別說的那麼難聽。我媽也是,求個心理安慰吧。咱就當不知道,也別問。以後想瞞也瞞不住。」嘴上這樣說,回到家看到她嫂子,葉煩忍不住偷偷打量。她嫂子走路洗菜跟以前一樣。葉煩估計肚子沒動靜。

  晚上,葉煩坐在床邊整理一家四口的衣服,看到耿致曄翻照片:「看多少次了?還沒看夠?」

  耿致曄和葉煩從秦雲芝家回到耿家的第二天,耿致曄一家四口和耿卉卉姐弟倆,還有耿父、於文桃以及耿致勤去照相館照。

  這事還是耿二哥提的。耿二哥很少照相,他開口帶他爹照相,耿父會忍不住琢磨,是不是留著以後給我當遺照。耿二哥是這樣打算的,因為他父親飯量比以前小,都沒大寶吃的多。

  人是鐵飯是鋼。

  吃不下飯不是要完嗎。

  秦雲芝罵於文桃不長腦子,大熱天回娘家,除了擔心大寶二寶,也是擔心耿父身體吃不消。

  耿致曄和葉煩經常領著大寶二寶照相,由葉煩說出來,耿父果然沒多想。照片洗出來,耿父還有心情拿著照片欣賞。不過耿致曄沒留他父親單人照。耿致曄只有六張照片,那天去照相的所有人合照,還有他一家四口合照和單人照。

  為了騙他爸,耿致曄叫侄子侄女和妹妹也照單人照。照片錢耿致曄出的,十幾張照片啊,老心疼了。

  耿致曄看看照片又看看葉煩:「你跟照片不一樣。」

  葉煩:「我還跟鏡子裡的我不一樣呢。你能不能動一下?」

  大寶翻身跪床上:「爸爸,你能不能動一下?」

  耿致曄瞪一眼兒子:「睡你的覺!」

  大寶翻身滾到他和妹妹床上。他倆以前住葉煩隔壁。現在那邊住著陳小慧,他倆的床搬過來跟葉煩的床併到一起,四個人睡兩張床很寬鬆,但是夫妻生活沒了。

  耿致曄最近看到大兒子就煩,因為他話多還不睡。二寶到床上自己玩,玩著玩著就睡著了。比如現在,八點多,二寶早睡著了,大寶還翻來覆去精神的像夜貓子。

  葉煩放下衣服盯著耿致曄。耿致曄立刻放下照片拿提包。大寶看到他爸這麼懂事捂嘴偷笑。耿致曄一邊往包里塞衣服一邊瞪兒子:「明兒到車上就把你賣了。」

  大寶搖頭:「媽媽用繩子繫著我的手,你賣不掉。媽媽,明天我讓你系。」

  葉煩:「哪次沒讓我拴你?耿大寶,今兒在舅爺爺家玩半天不累嗎?」

  大寶不累,因為大寶累了就坐下歇一會。不像前些天去他奶娘家,半道上走累了都沒辦法休息,地面太熱,坐下去他屁股就熟了。

  大寶聽出媽媽忍耐到極限:「媽媽,我不想和妹妹睡。二寶睡覺不老實。」

  葉煩:「你倆半斤八兩,誰都別嫌棄誰。她到早上橫著睡,你到早上調個頭。還有,床那麼寬,你倆橫著睡都行,就不能一個在床尾,一個在床頭?」

  大寶點頭:「可以啊。可是我在床尾會碰到爸爸的臭腳丫子。爸爸幾天沒洗腳了?」

  耿致曄剛洗過澡:「耿大寶,我幾天沒打你?」沖葉煩招手,「皮帶給我。」

  大寶睜大眼睛看著他爸,心想您老認真的嗎。

  葉煩把皮帶給耿致曄。大寶確定他媽很認真:「媽媽,我錯了。」跪在床上給他媽磕一個:「我立刻睡覺。」翻身躺下閉上眼。

  立秋二十天了,雖說還有秋老虎,可秋老虎管白天不管夜裡,夜裡已有涼意。葉煩道:「蓋上毛巾毯。」

  大寶起來把毛巾毯疊成長條,搭在他和妹妹肚子上,然後轉向他媽等示下。葉煩微微點頭,耿大寶乖乖躺下。

  耿致曄見狀想笑,葉煩咳嗽一聲,耿致曄本能抬頭問:「嗓子不舒服?」

  葉煩用口型說:「別笑。」

  耿致曄點頭,他也聽話,聽夫人的話,不招惹耿大寶。

  考慮到明早趕火車需要早起,耿致曄把行李收拾好就拉燈。

  翌日,葉煩迷迷糊糊中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葉煩懷疑有老鼠,睜開眼就下意識閉上眼——屋裡太亮,刺眼:「幾點了?」

  耿致曄:「還沒到五點。」

  葉煩坐起來打個哈欠:「怎麼起這麼早?」

  耿致曄回到家中很放鬆,但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潛意識裡還警惕著。丈母娘起來開門,耿致曄瞬間醒過來:「你媽起了。我出去看看。老太太覺少也可以閉目養神。起那麼早幹嘛。」系上鞋帶就出去。

  葉煩又打個哈欠:「還能幹嘛啊。給我們烙餅。你出去跟媽說,做夠中午和晚上吃的就行。火車上熱,放到明天就變味了。」

  耿致曄點頭:「你再睡會兒。」怕吵醒大寶和二寶,他輕輕帶上門。

  葉煩平時五點多醒,今兒只比往常早大半個鐘頭,也差不多可以起了。葉煩穿好衣服,打量一圈屋裡的東西,確定除了洗漱用品和路上吃的,該帶的都帶了,便出去洗臉刷牙。

  陶春蘭看到葉煩出來就驚呼:「怎麼起這麼早?」

  葉煩無奈,心想要不要看看您自己。

  陳小慧被吵醒,從屋裡出來:「你不更早?」

  葉煩挑眉,陳小慧竟然這麼跟她媽說話?看來離她敢收拾陳寬仁和趙茹萍不遠了。

  陶春蘭脫口道:「我年齡大覺少。」

  耿致曄忍不住開口:「都小點聲。鄰居被你們吵醒了。」

  鄰居沒被吵醒,他話音落下,李明月從房裡出來。陶春蘭一看除了倆孩子,家人都被她吵醒,終於有點不好意思:「你們洗臉刷牙,我和面。」

  葉煩不禁說:「煎餅就行。一大早烙餅,您真有閒工夫!」

  陳小慧和李明月禁不住點頭。陶春蘭見狀又說:「你不是喜歡吃嗎。」

  葉煩:「我就算只喜歡吃烙餅,也不能讓自己七十歲老娘半夜起來給我做。」

  「誰七十歲?」陶春蘭很不高興,「我六十二。不要把我說的跟你公公一樣。」

  葉煩頭疼,怎麼又扯到她公公?都哪跟哪兒啊。「我錯了。咱攤煎餅去吧。」

  陶春蘭:「你過來給我搭把手。」

  李明月一臉無語,攤煎餅怎麼搭把手?一個人往鍋里倒麵糊糊,一個人拿著鍋鏟等著翻面啊。真能使喚人!李明月轉向葉煩,一看她乖乖過去,把嘴邊話咽回去——得嘞,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跟著摻和什麼。

  真不怪耿致曄愛嘀咕老太太煩人。她親媽這樣她也受不了。幸好她婆婆只愛折騰自己養大的閨女。

  陳小慧沒讀心術,否則非得給李明月點個讚。

  虧得她上輩子看到陶春蘭事事叫葉煩,認為陶春蘭偏心。葉煩事事有回應,是因為想跟她搶媽。

  上輩子真是鬼迷了心!陳小慧嘆了口氣,去洗臉刷牙。

  耿致曄朝廚房翻個白眼就去公廁。

  不過就算葉煩表示隨便做點,陶春蘭還是用電飯鍋煮了粥。煎餅做好,她又煮幾個鹹鴨蛋,又弄一點小菜,一家人正兒八經的的吃一頓早飯。

  因為時間還早,陳小慧和李明月也去車站送葉煩。

  這次於文桃和耿致勤沒出現,因為葉煩叫耿致勤在家好好複習,叫她婆婆做好後勤工作,不要一天到晚去東家逛西家。

  到車站還早,李明月和陳小慧便陪葉煩一家等一會。葉煩想跟陳小慧說點事,可大寶二寶早上很精神,坐不住,葉煩叫她嫂子看著二寶。

  陶春蘭以為葉煩叮囑陳小慧別亂賣東西,就說:「我們仨能看住他倆。」

  葉煩後退幾步,估計耿致曄聽不見:「陳小慧,還記得你說過,耿致曄心裡有人?那個人我好像見到了。」

  陳小慧驚得瞬間失語,還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什麼時候?在哪兒?誰呀?」

  葉煩心說你怎麼比我還著急:「耿致曄大舅鄰居的女兒,叫秦舒怡,我去他大舅家碰到的。」

  陳小慧皺眉,還是青梅竹馬嗎?難怪念念不忘。「那你打算咋辦?」

  葉煩頓時確定陳小慧知道有這麼一號人,但不知道對方是誰。多半那位秦舒怡同志對外說她仗著家世強嫁耿致曄,或者耿致曄被爹和後娘逼著娶她。以訛傳訛,到陳小慧耳朵里就是耿致曄心裡有人。

  葉煩:「其實你誤會了。秦舒怡和耿致曄自幼相識,真有點什麼不會跟我相親。這事就是秦舒怡一廂情願。」

  陳小慧眉頭微皺:「可是,不是,你確定是秦舒怡?」

  葉煩:「耿致曄十七歲上軍校,後來一直在邊防線上,身邊只有男同志。退一萬步說,他母校有很多女同學,可在軍校里有點什麼能傳到地方?」

  陳小慧下意識搖頭,除非耿致曄自己說出來。可愛而不得這種事,以耿致曄的脾氣好像不會主動提起。再不然就是軍校有同學,還恰好是首都人,還恰好知道耿致曄心裡有人,回家探親的時候跟家人或朋友說過。可是未免太巧。

  葉煩:「秦舒怡只比耿致曄小三歲。現在十八歲就能領結婚證。秦舒怡上的中專,十八歲到郵局上班,耿致曄二十一歲大學畢業。他倆有點什麼,耿致曄一畢業就可以跟她結婚。他舅鄰居的女兒,知根知底,家裡沒理由反對。我公爹那時候還沒退休,婆婆還沒想過給他找個門第高的媳婦,怕兒媳婦欺負她。」

  於文桃怕葉煩。陳小慧親眼所見,也聽陶春蘭同志說過。要不是為了耿致勤的未來,於文桃應該不會叫耿致曄跟葉煩相親。

  陳小慧心說難道是後來的事。

  耿致曄跟葉煩相親時二十六歲,他喜歡的人是他二十七八歲遇到的。可是可能嗎?陳小慧又仔細想想,有可能。邊防軍常年不跟外面接觸,二十七八歲的軍人見到的女人可能還沒二十歲社會青年認識的多。

  所以因為她選擇下鄉,葉煩早早結婚,她間接把耿致曄前世的桃花斬斷了?那耿致曄得謝謝她——上輩子孤苦半生,這輩子兒女雙全。

  葉煩見陳小慧一會皺眉一會兒笑,心說耿致曄沒說錯,她神神叨叨的:「想什麼呢?」

  陳小慧笑笑:「沒什麼。笑我聽風就是雨。」

  「那你以後見著他別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你在我跟前說他,他因為你的態度在我跟前抱怨,我都成夾心餅乾了。」葉煩多這個嘴,也是怕哪天她不在中間,相看兩厭的倆人幹起來。

  陳小慧皺眉:「他還抱怨?大老爺們這么小心眼。」

  葉煩頓時想問,男人活該大度嗎。就算氣量大也分什麼事,你都要拆他家了。再說了,一個是她孩子爹,是她丈夫,一個跟她之間的聯繫只是葉家,不管從哪方面論,她都應該向著耿致曄。

  陳小慧懂不懂什麼是親疏遠近啊。

  葉煩:「以後也不要管人家夫妻的事。我怕你被打。」

  陳小慧出點什麼事,趕上她爸和她哥不方便出面,她嫂子懷了,又得她媽忙前忙後。

  葉煩想像一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為了這個不省心的奔波,心裡就不痛快:「你不是要考大學嗎?別到處閒逛。我聽媽說,這一年你周末幾乎沒在家待過一整天。」

  陳小慧就想顯擺她弄到多少小玩意,一看葉煩神色嚴肅:「早晚看書呢。」

  葉煩:「你別大意。中間隔了十多年,誰都不知道出題人什麼心態,可能前面簡單後面刁鑽。問題簡單,答案深刻。」

  陳小慧想說她上輩子聽葉煩說過,試卷不難。可是對葉煩的腦子而言不難,對她不一定。「我以後周末哪都不去。」

  葉煩還有個問題:「聽說嫂子打算要孩子?不是不生嗎?」

  這個問題陳小慧上輩子就能回答:「以前天天革命,嫂子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受罪。這都要恢復高考了,上面又明確提出『革命結束』,世道太平,嫂子年齡不是很大,又說大寶二寶聰明好玩,就想生一個。」

  葉煩揉揉額角:「生孩子跟你淘古玩一樣。聰不聰明好不好玩看運氣。大寶二寶看著懂事,那是嫂子不知道大寶五六歲就想爬樹,現在天天想下海。還有之前,我婆婆帶他們回娘家,我說過吧?二寶才五歲,居然敢瞞著我。」

  「那你還生倆?」陳小慧早就想問,因為葉煩上輩子就一個孩子。

  葉煩:「首先大寶小時候懂事,我懷他生他沒遭罪。其次生下來是媽帶,喝奶粉。周末被我公公接走。我沒怎麼帶過孩子。現在到島上,他倆白天上學,早晚有耿致曄幫忙。嫂子能忍心把孩子扔給媽?」

  陳小慧覺著李明月不捨得。

  葉煩:「回去勸勸她。我怕孩子出生後跟她想像的不一樣,她崩潰。」

  陳小慧點點頭,注意到李明月往她這邊來:「我們該去上班了。」

  葉煩看一下手錶,離發車還有半小時。等倆人出去,葉煩到她媽跟前,叫她媽回家。

  陶春蘭回家也沒事,就說再等等,等葉煩上車,陶春蘭才慢慢悠悠出站。而陶春蘭到站外,火車也開了。耿致曄躺臥鋪上枕著手臂,看著對面的葉煩說:「你媽真能磨嘰。」

  大寶點頭:「跟十八相送一樣。」

  葉煩沒聽清:「跟什麼一樣?」

  大寶捂住嘴巴,往他爸懷裡擠。

  耿致曄趕緊伸手扣住坐在他肚子上的大兒子:「老子的早飯都被你擠出來了!」

  葉煩把外套脫下鋪臥鋪上,讓二寶睡她外套上,問耿致曄:「他說什麼?」

  耿致曄:「耿大寶,你奶奶是不是唱過『十八相送』?」

  於文桃能進文工團靠的不止是身高長相,她還有一副好嗓子。可惜文工團不缺鐵肺百靈鳥,她進去之後就從有天賦變成普通人,生了耿致勤就轉到幕後。

  於文桃進文工團不為鮮花掌聲,只為吃穿。所以從台前到幕後,對她而言變化不大。

  那十年於文桃不敢哼唱,最近兩年政策寬鬆,她想到什麼唱什麼。做飯哼哼,洗衣服也哼哼。耿致曄在家住幾天就聽過好幾次。

  葉煩奇怪:「她還會越劇?」

  耿致曄:「她知道詞,哪個順口用那個。身為音樂劇演員,以前天天在家唱豫劇。大哥私下裡說她不務正業干不長。果然沒幾年就被調到幕後。」

  葉煩:「……領導挺煩她吧?」

  耿致曄仔細想想:「沒聽她提過。不過看她五十歲立馬退休,應該不怎麼喜歡那份工作。」

  葉煩:「有可能不想工作。」

  耿致曄:「也許街道辦事處才是她的戰場。」

  葉煩頓時想笑。

  大寶忍不住問:「為什麼啊?」

  葉煩:「街道大媽處理家長里短,最適合你奶。」

  大寶點頭:「我奶可會勸架了。」

  葉煩張張嘴,心說我沒誇你奶啊。「你要不要去上面睡一會?別坐你爸肚子上。肚子都被你坐扁了。」

  大寶不要一個人待著:「爸爸,你腿短一點,我坐那頭。」

  又不嫌老子腳臭?耿致曄無奈地收起腿。大寶到另一頭,又推一下他爸的腿:「收一收啊。」

  耿致曄想踹他:「老子腿長!」

  大寶不信,跪坐起來看看,好像是的。「爸爸,我以後也能長你這麼高嗎?」

  「你閉嘴休息就能。」

  大寶哼一聲,看到對面床鋪上的妹妹:「媽媽,接我一下。」

  葉煩把他抱過去,大寶跟妹妹一個臥鋪終於不用蜷著腿:「媽媽,你和爸爸在一起吧。」

  葉煩打開窗,回頭看到大寶趴在二寶耳邊說什麼,葉煩無奈地搖搖頭,到上面臥鋪躺著。

  也幸好這個時候出行的人少,一個臥鋪車間只有她們一家四口——六個臥鋪想睡哪個睡哪個。

  即便車廂內只有一家四口,晚上可以躺下,葉煩和耿致曄也累,一來不敢睡太沉,擔心下車的人順手把他們的行李拿走,二來臥鋪窄不能翻身,還有便是車上味道難聞,走走停停吵吵嚷嚷,睡著醒來再睡再醒跟一直撐著不睡一樣難受。

  車到站轉車,葉煩抱著二寶,耿致曄拎著行李盯著大寶,大寶走累了,耿致曄要抱他,以至於一家四口到家,倆小孩很精神,當父母的累掉半條命。

  大寶和二寶倆機靈鬼見爸媽神色不好,喝點水就躲出去。

  葉煩和耿致曄勉強打起精神燒點水洗洗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夫妻倆就靠長椅上休息。

  莊秋月端著一筐菜到門口,見倆人一個頭朝南一個頭朝北,無精打采,跟大病一場似的:「不舒服?」

  葉煩歇一會好受多了:「不是。大寶二寶大了,抱著他倆轉車差點累死。明年無論我媽說什麼都不回去。」

  莊秋月:「難怪他倆一點也不累。」

  葉煩:「在船上——」朝耿致曄看一下,「他用海水弄濕毛巾給他倆擦擦胳膊和臉。我還擔心海水那麼咸,大寶和二寶身上難受。結果人家倆更精神。」

  莊秋月把菜筐放茶几上:「身上那點水沒多少鹽。比汗裹在身上舒服。你家還有米吧?」

  葉煩:「包里有麵包餅乾。您這又送的番茄和黃瓜,隨便吃點就飽了。」想起一件事,葉煩踢一下耿致曄。

  耿致曄不明所以。葉煩朝莊秋月看一下,說:「苗苗。」

  莊秋月好奇地問:「苗苗怎麼了?」

  耿致曄想起來了:「小事。回頭我跟政委說一聲,叫政委告訴你。」

  不過耿致曄還要在家待幾天。等學校開學,他給大寶二寶報上名,假期才結束。

  此刻首都很多人都已聽到風聲。島上的人還一無所知。以至於耿致曄到部隊跟牛團長、廖政委等人說起高考,幾人皆一副震驚的樣子。

  耿致曄沒管他們,繼續說:「此事可以透露出去。要是遭人埋怨,說你身為軍人不清楚具體時間亂講,可別把我拉出去擋槍。」

  廖政委沉思片刻:「我有個老首長,他兒子好像是教育系統的,我發電報問問。」

  電報很快,來回才一周。

  廖政委確定了此事就透露給戰友們。

  耿致曄回到家告訴葉煩高考的事定了,葉煩讓蘇遠航通知十個生產隊大隊長開會,說「恢復高考」這事。會議最後,葉煩問蘇遠航要不要考大學。

  蘇遠航苦笑:「我就算了,孩子都上小學了。」

  葉煩:「這些年初中畢業就下鄉,回頭能考大學的不都是你那屆和你往後兩屆高中生?你有孩子,人家肯定也成家了。不想離家遠,你可以去杭城上大學。你沒空回來,你媳婦可以過去看看你。」

  蓮花大隊大隊長第一個點頭:「對啊。你要是考上,就是建國後咱們島上第一個大學生。你光宗耀祖,我們也能跟著沾點光。」

  葉煩:「反正這事我說了。具體由你們自己決定。但是,不能耽誤工作。中秋在即,存了幾個月的貨就等這一天。」停頓一下,「今天找你們就這一件事,散會!」

  眾人下意識出去,到外面,蘇遠航想到他還有工作,又退回來:「葉會計,廠房動工半個月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葉煩搖頭:「我在這邊收貨,你負責那邊。對了,高考的事不用徵求家人意見。你妻子肯定不希望跟你分開,你母親聽你父親的,你父親歲數大了,見識沒上去,腦子一天比一天頑固,就跟常年用不到的鐵器一樣。」

  蘇遠航失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可他回到家就把此事告訴父親,不說不行,否則看著他抱著書本看,他父親又得數落他不干正事。

  果不其然,他父親不支持,理由是離開學校多年一定考不上。他妻子第一句話,萬一考上不得去別處上大學。

  蘇遠航就說蘇運城初中畢業都要試試,萬一他考上了,自己沒考,豈不太沒面子。

  「面子」二字戳到蘇父肺管子。即便他認為蘇運城不行,可出去打聽一圈,上過初中的都打算試試,蘇父坐不住,第二天拍板,讓蘇遠航備考。廠房的活,他有時間就過去盯著。

  莊秋月跟蘇遠航父親一樣,她也認為自己孩子不行,理由是廖苗苗初中畢業,考不過高中生,備也是白備。

  廖苗苗去葉煩家抹淚,求葉煩幫她出出主意。

  葉煩嘆了一口氣,廖苗苗頓時哭出聲。葉煩無語又想笑:「什麼都沒說,你著什麼急?我勸你媽沒用。因為在你媽看來,我想考大學輕而易舉。說句不好聽的,我無論說什麼都會變成『站著說話不腰疼』。」

  廖苗苗:「那您考嗎?您考我就算了。」

  葉煩:「我沒打算當科學家,也沒打算為人民服務,考上分配的工作也跟現在差不多。」在心裡補一句,我上輩子學夠了。

  廖苗苗:「那我怎麼辦?經我媽一說,我爸也覺著我備考像異想天開,考不上還丟人。」

  葉煩還想叫她找她爸,沒想到她媽這麼牛逼,「你媽腦子不行。」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啊。「這樣,我告訴你找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