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遠碧空,幾縷白氣高懸靜置。
長空下,鬱鬱蔥蔥的起伏群山布滿了眼帘,山勢大多隆起連綿,幾條小河徜徉期間,匯合成一條水勢頗大的河流從群山中奔向鄰近的平原。
山中早有人跡,開闢出蜿蜿蜒蜒的道路。行腳商、山民和官役等來往其上。
此時一列車馬隊滿載著貨物正趕往山外。
車隊中部,兩匹並行的馬上,兩個商隊頭子正在交談。
「洪兄,你說那個從高家寨收來的野人怎麼處理,是送去瓦肆展覽,還是賣去當勞力,聽高家寨的人說,這野人力氣可是非常恐怖,花了好一番力氣才抓來。」
洪建坪往商隊末尾的一輛馬車看去。
那輛車由一匹不肥不瘦的老馬拉著,車上蓋著厚布,看形狀,遮蓋住的一個方形的物體。
「是啊,陳掌柜,這野人力氣著實驚人地大,當時我跟著去看他們提貨,這野人當時被鐵套鎖著脖子跟手腳,五六個人拉著鐵鏈硬拉都沒拉動,後面又添了好幾個青壯才把他從牢籠里拽出來!」洪建坪回想起來,臉上不由浮現幾分驚嘆之色,「想我走南闖北都十多年了,雲林國大半都走過了,從沒見過普通人力氣能達到這種程度的。」
陳掌柜也跟著看了眼背後裝著野人的那輛車,點點頭:「一時興起花了十兩銀子就買下來了,希望賣個好價錢吧。」
洪建坪瞥了一眼陳掌柜,臉色又如常,道:「我倒是有個好渠道,保證陳掌柜大賺一筆,你且附耳過來……」
陳掌柜眼中喜色一綻,微微把頭側向一邊。
再說那被布蓋著的方形車廂里,一個頭髮長及腰間,鬍子亂糟糟長了一臉的野人被好幾條鐵鏈捆縛住了手腳,靠在鐵籠子的柵條上。
看其身軀,並不十分強壯,不見堅實的大塊肌肉,普普通通的身形,倒難以與商隊兩人談話中的力氣奇大夠上聯繫。車廂顛簸中,蓋住上半張臉的糾結成一撮撮的亂發下,一雙銳利的眼睛慢慢睜開,即使半開合間,也放出驚人的冷冽氣息。
野人,他保有清醒意識。在被抓之前,他就保有著清醒的意識在山林中生存,很多年了,他忘了在這裡生活了有多久,也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一片山林里,他忘了自己要幹什麼去,每天就是本能性地獵殺一些野獸,採摘一些野實果腹,渴了捧起河水或者山泉就大口喝。
他不知道要幹什麼,就這樣在山林里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他追著一隻短角鹿越過一片樹林,跟一群人類遇上。
這群人類穿著粗布麻衣,手上或是持著弓箭,或是長矛。他們看見一頭短角鹿從林邊衝進山下小平原的沒腰雜草中,緊接著是一個腰間纏著團破布,頭髮蓬亂的人影衝出。
不知道是突然來到平原上的亮光變化,還是看見一大群人,短角鹿跟追出的野人都一愣,硬生生止住了身軀。
雙方驚詫中,可能有人緊張之下鬆了弓弦,一根利箭從野人身邊掠過。這成功激起了野人的攻擊欲望,他身形如風,迅疾地衝進人群中橫衝直撞。野人沒有武器,但是也在衝撞和揮動拳肘間擊倒了不少人。
「散開!圍住他!」有人反應過來了,大聲指揮。
「有長矛的頂在前面,弓箭手在後面射箭!」
「鐵鏈給我甩好囉!一定要纏住他!」
野人面對泛著暗光的鐵矛矛鋒,停在包圍圈中一時不再衝擊動作。他一個蹬地側移躲開了射來的兩發利箭,下一刻就被從旁邊甩來的鐵鏈纏住了身軀……
野人就這樣被擒住了,大概是看他是個人形,捕捉時那群人都收了幾分,沒用長矛給他扎幾個窟窿。
以上這番衝突與被抓的經歷,是野人腦海里最近的與人接觸的記憶。在那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原來他不是孤獨的一個異類,還有同類,在山林中,各種野獸都有同類,他在那裡生活了很多年,都沒有遇到一個自己的同類,潛意識認為自己是一個獨特的個體,沒有同類。也難怪,被抓來販賣之前,他以為天地就那麼大,那片無人的山林就是天地的所有。
這片連綿山脈中,人類是近幾十年才開始活躍的,野人生活的地方是遠離商道的一處區域,高家寨作為新開闢建立的山民寨子,把人類活躍的地域由商道的一段向著野人生活的那片區域推進,這才有了這番遭遇。
「他們要幹什麼,我要到哪裡去?」被抓了之後,野人大多數時候都是冷靜的,不會暴躁發怒,只是又是有些煩悶。他甚至找不到生氣發怒的理由,很長時間裡都驚奇於見到這麼多同類,在暗暗觀察了解這些同類的聲音與行為。
布罩掀開一角,一盤熟肉和幾個附近採摘的鮮果被推了進來。看來這花了十兩銀子買來的野人,商隊頭子也盼著養好,送到別處賣個好價錢啊。
……
商隊出了去群山,在鄰近平原上的一座城市交易了一些貨物,又離城行駛向下一個目的地。裝著野人的車子依舊罩著厚布。
這隊車馬往西南繞著群山邊界的一條商道走,兩天後來到了一處山勢奇特的地方。
之所以說山勢奇特,是因為這一大片方圓幾十萬里的群山,基本都是隆起鼓包狀的山勢,雖連綿不絕卻難見高聳的懸崖峭壁那種陡立的危險氣勢。
商隊來到的這處卻顯得不同,只見兩側青山之間,一座高約百丈的山崖佇立,方正的稜角猶如利器切割出來的一般,平整乾脆。山崖垂面筆直,長著不少草木,野藤垂掛,明明沒有什麼分布規律卻分外和諧,與周圍青山景色融合得很好。幾道大小不一的瀑布落下,在崖底灌出一片卵石鋪底的平湖。
湖邊青草萋萋,一塊大石頭上,幾個蒼勁飄渺的大字鐫刻其上:
尋道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