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闃寂,四周無聲。
操場之上,一波接過一波的土浪被掀飛出去,李少武的腦袋被砸的深深陷入泥土之內,血水沾染著泥污不斷飛濺。
「夠了!」
一道低喝聲響徹起來,陳言的手臂揚起,正要向下砸去,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第二高中的正校長儲離,儲離死死抓著陳言的手臂不讓動彈,卻是在下一刻他的眸光與轉過頭來的陳言對視。
狠厲,冷漠,暴虐。
儲離張了張嘴,好狠的人,他是真的要將李少武在此打死的。
他消失了,他再度出現,就是為了李少武到來,就是為了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李少武活活打死。
「你……你要打死他了!」
不知為何,此時的儲離卻是心臟劇烈跳動著,狠狠開口。
他的視線之中,那青年眸光之中的暴戾一瞬間消失不見,就像是沉雲密布又須臾間萬里無雲。
陳言站了起來,看向已經無法動彈的李少武開口:
「看來今天你拿不走我的房子了,傷養好後,我們再打。」
陳言笑了,遠處人群無人說話,人群之內的張青斯卻是臉色陡然煞白起來。
這話,陳言也對他說過。
他心中如有萬雷轟鳴,有萬丈巨浪翻湧,這一刻忽的與陳言對視,雙眼裡盈滿了驚惶與怖懼。
冷汗涔涔流下,濡濕衣衫,張青斯只覺自己被一隻巨手攥緊,要窒息。
這還是陳言嗎?
他要殺了李少武啊。
為什麼啊?
不就是一個房子,一個房子嗎?
自己搶了他的鎮武班名額,對方是不是想要殺他啊。
沒人議論,甚至四周連呼吸的聲音都小了很多,所有人都像是在竭盡全力的屏住呼吸。
那陳言,帥氣,溫柔,看上去明明就是一個鄰家男孩的樣子。
或許,被欺負了,或許以前家裡很困難,但對方隱忍過來了,是一個老實安分的青年。
可是現在,那還是陳言嗎?
這分明是一個渾身是血,對著所有人露出獠牙的瘋子!
而且,好強。
真的好強!
李少武都是這般,那他們呢?
高元張大了嘴巴,身旁的余芷文等學員身體僵硬在原地,名叫李清源的青年在片刻呆愣後,緩緩的開口:
「猛!」
太猛了。
他心裡震撼,要陳言加入他們,怕是他們在高攀。
「來救護車,來救護車!」
儲離此刻大叫出聲,現場忙作一團。
最前方,儲非源僵硬在了原處,他臉皮不由得抽搐。
他的心裡,陳言一直是一個憨厚,有些小聰明的下層人。
但是現在,對方表現出了暴戾的一面,陰狠的一面,這讓儲非源有一種即將失控的感覺。
這小子,一定心裡很恨他吧。
連一個要搶他房間的李少武都會被打成這樣,那他……
他可是私自將對方鎮武班名額賣給張戈的啊。
儲非源如是想著,心裡卻是笑了。
我怕他?
我是二階武者啊,我是百脈境的氣血武者啊。
我是儲家人。
我怕他?
他沉默了,陳言今日所表現出來的戰力,很強。
這一拳下去,是否有三道力紋的巨力?
如此的進展速度……
對方真的是橫煉天驕!
李少武被帶走了,不知死活,陳言沐浴著融融晨光,宛若一幅靜謐的剪影。
夏風微拂,陳言只覺翛然出塵。
很舒服,心臟在跳,劇烈的跳動。
四周所有人都在看他,即使是儲非源也在某一瞬間露出對自己的忌憚。
原來,這就是被人害怕的感覺嗎?
陳言笑了,很清朗的笑。
來欺負我,來壓制我,都來,你們也看見了,我是個瘋子。
我不當瘋子,不行。
我沒這麼打過人的,還不是你們太賤了,欠打,欠殺。
我能殺就殺。
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他人在助我,但可正我之人,只有我。
只有我,只有我這一個人,一顆心,一腔熱血。
陳言如是想著,在愈加暵熱的陽光之下孑然獨立,心中抓住了某一瞬間之物。
破聖境之內,有代表金光的技藝能量浮現,有無法吸收代表真意能量的白光浮現。
這一刻,心中某物訇然洞開。
赤心!
【赤心拳】入妙了!
這幾日的不斷格殺,【赤心拳】一直處於一個即將入心的過程,但這一刻卻是直接跨過入心,直接入妙了。
入門、入心、入妙、入微、入神。
先要入心,才可入妙。
他在這一刻,忽然懂得了申亦為在本源晶之內為自己所留的話。
赤心向外,赤心向己。
「羅指導,此事如何決斷?」
此時,第一武高的校長張遠立開口,看向陳言的眸光之中帶著複雜與駭然。
羅浦新才是總指導,現在需要羅浦新為陳言的行為定性。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陳言一開始就是要打死李少武的。
羅浦新點了點頭,看向陳言:
「陳言,你為何在蓄養區踢斷張青斯的腿?」
陳言轉過頭來:
「因為張青斯需要我的房子,所以與我對決。」
「我沒!」一道尖叫聲響起,是張青斯,他正要反駁,卻是在某一瞬間與陳言眸光對碰。
他低下腦袋,不再言語。
羅浦新還未說話,一旁儲非源笑呵呵道:
「其實啊,鎮武班就是要爭,很正常,本身也正常,張青斯你想要陳言的房子這件事我都知道,你何必在此刻說謊?」
張青斯面色煞白,儲非源在替陳言說話。
儲非源說著,餘光掃了一眼羅浦新,見到對方面色平靜繼續開口:
「你和李少武想要陳言房子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你自己拿不到,就想買,但陳言不賣,又想讓李少武幫你出氣。
你自己捫心自問這件事到底是誰的錯。」
張青斯面色更加難看,此刻低著腦袋說不出話來,四周學員看向張青斯,眼裡皆是帶著鄙夷。
欺軟怕硬,有點錢就到處裝。
這次,踢到鐵板了吧。
活該。
「我們鎮武班提倡的是公平競爭,但你這算什麼?
你有錢,不代表以後比陳言有錢,你也看到了,陳言進展很快,很天才。」
儲非源話語落下,張青斯渾身汗水更甚。
他怕了。
真的被儲非源這幾句話給說怕了。
儲非源說著,笑意收斂:
「當然,此事還需要羅指導做決定。」
儲非源說完,一片安靜,羅浦新沉著個臉,眯著眼睛看向儲非源:
「你都說完了,你還要我說什麼?」
羅浦新真奇怪了,儲非源這人難道要拉攏陳言,給陳言合同?
儲家?
儲家也配?
儲非源一愣,點了點頭,便也不語了。
他看向陳言,眼底笑意濃郁,看到了吧,此地只有我在幫你。
羅浦新很厲害,但他在乎你嗎?
若不是我,你今日怕是要被直接開除。
他想透徹了,陳言或許心中有所埋怨,但此時的他對陳言表現出好意的,對方應該感激自己。
至於他在嗅血室被陳言添加雜血能量的事情,陳言並不知道。
他明白陳言的想法,想要表現,想要得到幫助。
那他來了。
如是想著,儲非源走到陳言身旁,將手裡的合同遞給陳言:
「陳言,你天資甚好,我知道你這一路走過來並不容易,這是我儲家的合同,你好好看看。」
此話一落,四周更是震驚,所有人極度羨慕的看著陳言。
能得到儲家的賞識,陳言以後肯定會一路風順。
李清源看了一眼陳言手裡的合同,眸色一變,隨後搖頭離開。
「李哥,你不看了嗎?」
有學員開口。
「不看了。」李清源面色沉沉,卻是苦笑開口:
「可笑。」
很可笑啊。
這可是儲家合同,他應該恭喜陳言才對,可是這一次鎮武班原先那麼多學員被搶了名額。
儲家才是最大的元兇。
縣裡高中的那些學生,家境極好,他們瞧不起他們這些鄉下人,也是由儲家人牽頭。
原本陳言也是被瞧不起的那一個,但是如今儲家給出了合同。
不怪陳言,儲家的合同放在面前,誰都會心動,他也一樣。
可是李清源心中浮現悲涼,他們到底在抗衡什麼呢?
被世家壓榨,然後接受世家的施捨,成為世家的一員。
是這樣的嗎?
李清源笑了,肩頭顫抖,身旁之人有人能懂他,但更多的人皆是艷羨的看著陳言。
他們想要成為現在的陳言,已經忘了自己也曾被儲家瞧不起,被貶低。
高元攥緊了拳頭,也覺得心中有一塊鬱壘凝結。
不知道為什麼,很古怪的感覺,很無力。
「一個月有五十萬的補助,一年就是六百萬!」
陳言的聲音響起,他在念著合同上的內容。
嘩啦!
整個操場皆是響起震驚之色。
儲非源面露滿意之色,負手而立,眄視陳言,帶著一絲輕視。
果然,還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被這數字嚇到了。
「每個月還給你二十四小時進入儲家嗅血室的機會,當然你是橫煉,我們會給你做出橫煉方面的幫助。」儲非源笑著開口:
「一旦簽下,會立即給你武品級丙等的橫煉絕學。」
嘩啦……
又是一片驚愕聲。
四周,學員更是羨慕了。
「陳言,你還不知道什麼是武品級吧。」儲非源笑道:
「武品級之下是上品級,上品級之下是凡品級,你們練的【赤罡鑄體典】就是上品級,而武品級是完全超越【赤罡鑄體典】的。」
儲非源說著,聲音之中帶著滿滿的優越感。
他喜歡這樣,誰不喜歡這樣?
陳言剛震撼了別人,他再震撼陳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我給你氣血里加雜血,你也不知道,我稍微露出點好處,你都得衝著我感恩戴德。
這就是玩弄人的感覺。
「加入儲家軍衛,服役十年。」
此時,陳言念著合同上的文字,聲音清朗。
「嗯。」儲非源點了點頭,笑道:
「加入我儲家軍衛,你要是表現好,還可以升為衛士長,以後伴儲煊聖身旁,好處更多!」
他笑的更加燦爛了。
四周學員在片刻安靜之後,更是驚呼。
那可是儲煊聖,儲家的真龍啊。
儲非源笑著,這一刻與陳言的目光相對,卻是微微一愣。
那青年眼底沒有笑意,很冷,很不屑,很譏諷。
「陳言,你……」
儲非源笑容收斂。
「儲老師,你拿我當白痴?」
清冷的聲音響起,陳言面色沉靜,單手震顫,手中的合同嘩啦作響。
「給我一年六百萬,我以後就要給你儲家當牛做馬?」
陳言面色陰沉下來:
「你在拿我當傻子?!」
他本就沒加入儲家的想法,畢竟他已經接受軍武衛的天驕培育。
但這儲家的合同,令他心生厭惡。
他就算沒有破限覺醒,申亦為直接將自己的絕招交給了他。
還有武品級丙等的武學?
很厲害?
他陳言馬上就可以去學武品級甲等的氣血武技【百槍黯刺】了。
羅浦新給他私訓,甚至這幾天在山上教他格鬥,殺戮。
羅浦新讓陳言明白,他值這些。
但這儲家,在噁心他。
儲非源臉上的笑意消失,他就這麼看向陳言:
「你不簽?」
陳言沒有回答,就這般看著儲非源,好似無聲的嘲諷。
「你要想好,不是所有人都有這麼好的機會!」
儲非源面色低沉的呵斥出聲。
「那就請儲老師把這麼好的機會留給別人。」
陳言輕笑道:
「這麼豐厚的合同,一定能培養出很多強者吧。」
陳言離開了。
圍觀的眾人皆是沉默。
他拒絕了,拒絕了儲家的合同。
「這是不是……有些太自大了?」
有學生小聲開口,那可是儲家合同啊。
「自大?」
一直沒吭聲的伍楚華皺眉:
「給你六百萬,讓你給別人家干十年,你願意嗎?」
那人點了點頭:
「我肯定願意啊。」
伍楚華低哼一聲,笑了:
「你把你當陳言?
陳言一個鄉里出來的,家境貧寒,可以在在短時間達到擊敗李少武的地步。
你覺得他很平庸?」
伍楚華冷哼出聲,陳言打敗了他。
兩次。
他服,他不記仇。
他現在也覺得陳言就該如此。
眾人面面相覷。
的確,如果他們將心比心的話,儲非源這合同的確很一般。
另一旁,儲非源面色陰沉。
今日,陳言讓他成了小丑。
「走了,一起去蓄養區,今日我們要儘快擊殺古獸了!」
名叫李清源的青年笑著對身邊人說道。
陳言進展如此之快,不是沒道理的,人家可以在蓄養區待那麼久,就是拼出來的。
余芷文、高元等貧鄉的學員點了點頭,緊緊跟上。
今日,每個人都被陳言打擊的有些大。
同是鄉里出來的,陳言已經遠遠甩開他們了。
隊伍里,余芷文有些恍惚,向著陳言離開的方向看去。
記憶之中,陳言一直都是被自己忽略的,她覺得自己是青山高中第一,瞧不起別人是正常的。
可是才幾天,她已經看不清陳言的背影了。
「喂,你還追陳言嗎?」余芷文看向身旁的圓臉女生。
「追啊。」圓臉女生滿臉紅暈:
「剛才,他好帥啊。」
余芷文正要說什麼,圓臉女生神色落寞下來:
「可是,追不到的,余芷文,我們距離他太遠了。」
余芷文不語,靜靜走著,最終一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