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達到了真正的極限。
體內凐蟄似乎再也無法被陳言控制。
連帶著高空之上的那一條冰龍,反擊的動作都變得極度卡頓起來。
外面,陳妤焦急的哭了出來。
意識世界之內,紅裙女子亦是面色有些艱難。
她不知道陳言要去做什麼。
只是,她沒見過這樣的。
也就在這時。
被惡意所捆綁的青年,身體一顫。
嗡……
無形的那一股威壓再度自陳言的體內溢散而出。
超越龍威的威嚴,超越皇室的威壓。
就是這個東西的存在,即使陳言狀態極差,依舊可以控制凐蟄不被陳旻奪去。
說不上來的東西。
其實從陳言殺上宮家,當著所有人的面斬殺李厚之時,便已經存在了。
那一日,無色果實出現。
直到陳言極緞紋超越境界極限,改變世界真理之時。
無色果實快速成長。
這一股威壓被陳言清晰的掌握了。
這是一條,早已鋪好的路。
直到這一刻,再度被陳言施展出來。
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呷!
無比尖銳的嘶鳴響徹起來。
一根根捆綁在陳言身上的漆黑觸手此刻拼命一般的鬆開。
變成黏膩黑水,本來要捆綁陳言的山羊古神獸瞬間瘋狂的向外撲出。
安靜!
陳妤愣住。
沈可卿迅速的蹙起眉頭。
夏寒舟似是見到了什麼極度恐怖之物一般。
冰室之內。
身穿黑衣的青年落地,此刻卻是緩緩落地,向著黑水走去。
他朝著山羊古神獸伸出手:
「我來此地,是要向你借一件東西的。」
「你滾!」山羊古神獸嘶鳴,變成的黑水貼在冰室的牆壁上,像是在找縫隙拼命的溜走。
「你滾啊!!!」
她尖嘯著,似是感覺到了什麼顛覆概念的東西一般。
但黑衣青年的腳步不緩,來到她的身前,一雙手伸出,竟是直接伸入黑水之內:
「既然你不借,我就親自來拿。」
他低沉開口。
呷!!!
山羊古神獸嘶鳴起來,整片黑水都在劇烈翻湧。
似是筋肉被人硬生生抽離了一般。
嗤嗤嗤!
黑水沸騰,其上每一隻眼睛都在驚懼扭曲。
「你要幹什麼!!!」
蒼老的聲音響起。
這一刻,是夏寒舟再度出聲:
「你在吸收惡意,你要找死嗎!?」
夏寒舟徹底坐不住了。
他原先還在震撼於陳言對古神獸所造成的威脅。
但陳言此刻所做的事情,卻令他再也看不下去了。
陳言,在吸收惡意!
難道陳言一路前來,就是為了變成古神獸嗎?
他不信陳言會有這個想法。
但陳言,就在這般做。
高空之上,陳妤亦是嬌軀一顫。
只有冰室之內的青年,還在吸收惡意。
只是陳言緩緩看來,平靜的樣子令夏寒舟怔愣。
「所以,這就是我與你們的不同。」
呷!
山羊古神獸的嘶鳴越來越弱,竟是帶著哀求之意。
直到某一刻,黑水褪色,變成一灘白灰溢散開來。
一枚枚眼珠乾裂開來。
獨留下最後一枚青色的滾落在地。
山羊古神獸,死!
陳言渾身被漆黑的霧氣所籠罩。
在所有人艱難的目光之下,就這麼獨吞惡意,緩緩坐下。
他吃了惡意!
…………
吼!
陳言所凝聚出的冰龍,似是徹底沒了動力一般,被白霧巨龍襲殺。
只有最後的一縷生機在維持。
這是突然發生的事情。
白霧之內。
一縷縷凐蟄所凝結的雲霧從血裙女子的體內被抽離,注入陳旻的體內。
而陳旻身上的凐蟄氣息越來越強大。
「你怎麼了?!」
紅裙女子開口,渾身都在顫抖掙扎,看向那新人之所在。
陳旻的吸力加強,一方面是陳旻的實力在越來越強大。
另一方面。
是那原本可以與陳旻爭鋒的新人,不知道為什麼無法表現出之前的強大意志了。
如今,那新人只能保持自己的凐蟄不被陳旻吸收,但也無法繼續向陳旻繼續廝殺過去了。
到底是怎麼了?
難道對方之前所表現出來的,只是一時之間的爆發,難以維持嗎?
你既然無法維持,又為何要一次性用完所有力氣?
紅裙女子雙眸充血。
另一旁。
陳旻,似是陷入深思。
腦海里不斷響起那新人說的『所以我拼命的活著』這一句話。
他眼裡時而浮現沉思,時而浮現不屑,緊接著又開始沉思。
一個不敢死之人,是被他瞧不起的。
但對方那一句話里,好似有著比他這一枚赴死之心更強大的力量。
為什麼?
我明明心持宏願,欲要觀天下,改天下,定天下。
我就算是死,也願意。
我是對的。
我看到了太多不公,我看到了太多冷血,我看到了太多無辜與殘忍。
我看到了同族的自私,看到了五族的強大,還看到了大夏的懦弱。
第一次,我阻止了。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父親警告我,同族埋怨我,被我幫助之人嗤笑我。
乃至無數次,我才明白。
這個世界病了。
所以,我才出現了。
我很渺小,但我有宏願。
大夏可滅,人族不能滅。
我一直在告訴自己,我是對的。
但為何……
你一句輕飄飄的『你在拼命活著』,就可以否定我的價值。
憑什麼!
陳旻呼吸變得都有些不穩了起來。
體內,改易來到奇經八脈。
任脈改,督脈改,沖脈改!
帶脈,陰蹺脈、陽蹺脈……
皆改易!
氣血順暢,神髒通明,五臟如海!
緊接著。
來到了陰維脈和陽維脈。
陰維脈:維絡諸陰。
陽維脈:維絡諸陽。
陳旻氣血涌動,他百脈早已開掘,奇經八脈如今也只剩下最後兩道。
只是……
陳旻的身體震顫起來。
劇烈的震顫,甚至讓那血裙女子所感覺到的抽取之力都減小了極多。
「噗!」
一口血水自陳旻口中吐出。
「你……」
紅裙女子詫然一聲。
陳旻,這是經脈錯亂了嗎?
不應該的。
對方早已開掘了百脈,不可能存在經脈錯亂。
但此刻,陳旻明顯有著一絲氣血逆亂的徵兆。
她哪裡想得到。
陳旻此刻的異變,是因為一句話所引起。
血瀑之內,陳旻仰頭,喘著粗氣。
「我明白了!」
他忽然低吼出聲,陰沉至極的看向那再未開口的新人:
「你在亂我道心!」
他眸色變得極度狠厲:
「你在告訴我,你經歷過的,比我艱難。」
他深吸了一口氣:
「可你,三月前才覺醒,如今便已經達到這種地步,你出身高貴,你怎麼可能經歷過比我更多的艱難!
你想活著,可你看過這個世界嗎,你看過這個大夏嗎?」
陳旻渾身氣血暴起。
有人要毀他宏願。
可他,明明已經做到了極致!
哪有人三個月所做到的極致,比得上他的一生!
…………
吼!
烙陳瓊天之上,代表陳旻的雲龍這一刻,龍眸如炬,直上雲霄。
緊接著,龍於碧落斬,青冥落神斧!
龍口張開,露出尖銳龍牙,瞬然間撕咬在那一隻突兀出現的黑雲巨龍之上。
吼!
黑雲巨龍被這一擊轟的龍身震顫,哀鳴響徹起來。
天地之間。
無數人看去,心神震顫。
原本緊繃著臉的烙陳無敵子,此刻神色稍緩,風吹衣衫,獵獵颯然。
他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突然出現的天才,哪裡比得上他兒子多年的積累?
一時的驚才絕艷,永遠只是一時而已。
長年累月的堅持,更讓人敬佩。
「哈哈哈哈,嚇我一跳,我以為又要出龍,沒想到只是曇花一現。」
不遠處的高空上,荒市鎮武司副總長管澤大笑一聲,眼裡依舊有著驚異。
「還是不能小覷天下天驕啊,能進入破限之爭的,可都是絕頂的天才之輩。」
「是啊,可以一瞬間威脅到陳旻,本就已經很不錯了。」
「的確,此人是誰,得好好查查,就算沒了凐蟄,但氣血質量也會比尋常天驕好很多倍。」
眾人不斷議論。
破限之爭,他們無法干預。
那一條忽然出現的黑雲巨龍雖是現在落入頹勢,但已經代表對方是頂尖的天才了。
與陳旻可以爭到這種地步,已經算是不錯了。
軍武衛一方。
羅浦新死死看著那一條忽然出現的黑龍,攥緊了雙拳。
他不知道導致這黑龍的出現的,是不是陳言。
但不管是不是陳言,如今黑龍都已經落入頹勢了。
羅浦新轉過身去,長長的嘆息一聲。
陳言就是他見過的最頂尖的天才。
唯一的問題,就是陳言入道太晚了。
一步差,步步差。
即使陳言極為努力,但這世間對陳言終究還是太過刻薄了一些。
「陳言啊……」
羅浦新輕嘆。
…………
惡意在蔓延,籠罩了陳言的身心。
一股股莫名的冷意瞬間包裹著陳言。
這一股冷意,不是元素的冰冷,而是來自於心靈之上的存在。
陳言獨坐冰室之內,垂著腦袋。
身體的本能,還在守護著自己的凐蟄。
但意識卻如同墜入泥沼之中無法自拔。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黑暗之中,有什麼東西湧向陳言。
是億萬長著人臉的蟲子在舔舐陳言的皮膚,是一根根漆黑藤蔓包裹了陳言的意識。
無盡的黑暗之中,陳言不斷墜落著。
越來越冷,越來越深。
漸漸的,一道道難以聽清的呢喃在陳言耳畔響起。
宏大與細碎糅雜,冷漠與污穢混合。
無法聽清,無法看到,無法觸摸。
身體如孤島,最終要沉溺於茫茫惡意之中。
無盡的墜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撕裂的疼痛自陳言身體上出現。
一隻只想要探尋外界的眼珠,似是在生長。
在某一瞬間,陳言也想任憑這些眼珠生長出來。
他想看看,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
這就是他選擇的道路。
惡意的低喃,便在此刻告知陳言,你選擇的道路可笑至極。
卻也在這邊陳言看似惡墮下去的某一刻。
陳言的意識在惺忪間的緩緩甦醒。
破聖境內,那一株參天之樹上。
無色的果實忽然綻放出飽滿的光暈。
無聲的讚歌,在時空長河之內悄然奏響。
被惡意捆綁的意識,被停留在陳言身上的某一種東西所拉醒。
陳言睜開眼睛。
看到了天驕試煉中的自己。
看到了自己的渾身被惡意捆綁,不斷的顫抖,自己的表情似是恐懼,又似是在微笑。
他看到了高空之上的冰龍還在劇烈震顫,看到了妹妹哭成了淚人,頻頻想要出手,又頻頻頓住。
十五歲的小女生好似明白自己的兄長在走上一條難以言說的偉岸之路。
激動而擔憂。
時光開始回溯。
冰室之中的青年站了起來,回到冰面上,他凝結出了炎冰樹紋,告知夏寒舟失敗了。
他回到了炎陽烈池。
回到了天驕試煉之外。
回到了殺死李厚的前夕。
回到了轟碎惡意結晶之前。
回到了鎮武班、回到了那個封鎖他的鎮武所牢籠之內。
回到了學校之內,看著陸巡陽的銅像發呆。
回到了某一個下午,他精疲力盡,坐在操場上,攥緊了拳頭。
「我現在打得過覺醒氣血的張青斯嗎?」
他回到了家裡。
回到了鎮上的中醫院裡。
康復的骨骼開始碎裂,身穿病服的青年呆呆的看著天花板。
車禍令他遍體鱗傷,正值高中的青年遇見了足以毀滅他一生的打擊。
父親與妹妹的輪流照看,令他漸漸露出笑意。
他依舊懷揣著對未來的期望。
直到某一天的晚上,一道聲音從走廊內傳來。
「陳家這小子,哎……,如今看來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這是守夜護士無意中說的一句話。
卻成了陳言心中的夢魘。
他張大了嘴巴,無法阻止的勁力衝撞在體內,帶來不斷的疼痛。
終究是,連抬起胳膊都極為困難。
「哥,你咋了?」十四歲的妹妹看著面如死灰的哥哥,擔憂開口。
「哥,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哥,我學了高三的課程,我講給你聽。」
「哥……」
陳言緩緩的搖了搖腦袋,目光從自己妹妹的臉蛋上挪開。
他就這麼發呆,很久很久。
晚上的走廊內。
「陳於滸,拖欠的費用必須要交了,醫院這裡也是看情面,才讓你兒子繼續待著的。」
「好……好……」
「還有,你兒子得換房間,四人間。」
「行,沒問題。」
「必須要繳費,我不管你去哪裡借!」
「行,明天,明天一定帶來!」
父親的聲音唯唯諾諾。
病床上的青年眸色早已沒了光亮。
卻在下一刻。
「老陳,別治了,你兒子沒救了……」
一直低頭的男人忽然抬起腦袋,用凶戾的目光看著說話的人:
「我兒子怎麼了,你說我兒子怎麼了!」
他低吼出聲,壓抑著一股怒意。
他似是忽然睡醒的老虎,與原先的樣子完全相反。
病床上的青年身體微微顫動。
只覺得這一刻,體內之中有一股酸楚涌動。
艱難的抬起手,撫在眼前。
門打開,陳於滸看著自己兒子,瞬間想到了剛才聲音有些太大了。
「小言,你……」
「爸。」
青年身體顫顫,模糊不清的開口:
「我再也……再也不想這樣了!」
一股力量似是在體內翻湧,那微弱的星火在那一瞬間點亮起來。
他在掙扎,在質問。
他看向天花板,目光似是透過了層層水泥,看到了天穹。
在那一夜,嘶吼出了人生之中最嘹亮的聲音。
一根草就這般生長在了青年無法看到的黑暗之地內。
枯草。
即將枯竭的小草。
隨著青年站起了身體,草葉開始搖曳。
隨著他不斷的摔倒,小草磕磕絆絆的生長起來。
隨著青年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之中,終於可以自主走出病房。
那小草漸漸長大,長出個細小的樹幹。
隨著那青年走出醫院的那一瞬間,長成小樹的小草終於被他看見。
一米半有餘的小樹孑然聳峙於溟濛之中,其樹幹纖細羸弱,錯落鋪陳開來的樹枝也僅有七八根而已。
回憶在潰散,一切都在消失。
腐蝕陳言的惡意,似是被什麼東西所吞噬,在消失,在尖叫。
陳言的意識再一次來到了破聖之地,看著那一株鬱鬱蔥蔥的巨樹,緩緩走去。
單手握在那一枚無色的果實之上。
「你選擇了我,我也選擇了你。」
他在低喃,一口一口的咀嚼著無色果實。
眸色平靜,似是在歷史長河之中吹了一抹灰塵一般。
僅僅是在自己一人低語著。
在向著自己的樹,吐露出他們共有的志向。
「向天地言我命,立萬道樹我心,破古神之囚鎖,斬世人之不公。」
嗡!
聽。
破聖樹,在低喃。
新的境界,新的武道,新的世界……
意志一道,開!
ps:有些錯字,等會再改哈。
兩章,字數夠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