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返本歸元朔仙光

  獨孤鳳自我認知寄託於虛空,混混冥冥、恍恍惚惚,整個心靈意識在唯心神域的運作之下,仿佛倒空水的杯子,空空落落,只等待裝載新的知識。

  心如虛空,容量本是無窮無盡。只是天地不曾設限於人,人卻自封藩籬於心。

  唯心神域自然展開,一層層的解開限制在心靈上的囚籠與枷鎖。

  我與非我的執著,使心靈受限於個體,只能坐井觀天,不能通觀全局。

  人類與非人類的界限,使心靈受限於立場,不能純粹理性的心態容納智慧與文明。

  擁有智慧的有情眾生與無智慧的有靈眾生的區別,使心靈受限於智慧文明,所思所感都是被偏好偏私扭曲之後的假象,不能看到那扭曲背後的真實。

  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

  每一重境界的突破,都斬去了一層心靈上的藩籬和界限,釋放出更加廣闊的空間與容量。

  仿佛開閘後的洪流,不可思議、不可想像、不可計量的龐大信息洪流瞬間湧入。

  修士、凡人、異人、飛禽、走獸、毛蟲、介蟲、麟蟲、動物、植物等等一切眾生,蜀山世界億萬載積累的龐大意識殘留、信息、影像所匯聚而成的類似於阿賴耶、蓋亞的混合意志長河,仿佛洪濤奔流,一股腦的湧入到了獨孤鳳空空落落的心靈容器之中。

  無數的名字、無數的思維、無數的念頭、無數的觀點、無數的立場胡亂的堆疊到一起,在獨孤鳳的心內虛空之中攪起了一層層無比狂暴的思維波動,激盪起了無數的思想火花,每一朵思想的火花都是一個獨特的視角,都代表了一個生物或本能或直觀或理智的對世界的認識。

  ……造化如筆,虛空如畫,無限的炫彩,在從橫交錯的筆線軌跡上瀰漫開來,一層層的鋪疊出絢麗多彩的世間萬象……

  ……天地如囊,虛空無限,欲色諸天、九幽黃泉、天河星辰、洞天福地,一切天地虛空,都不過是虛空褶皺,互相堆疊……

  ……天宮在上,像千層糕一樣一層層的疊起來,地府在下,裡面是火獄鬼怪,天上掛的星星,要比山頭小一點……

  ……世界是黑白的,沒有一點點色彩……

  …………

  修士以氣機感應到的世界、神念入定的世界……凡人日常接觸的世界、夢中幻想的世界……動物植物本能接觸的世界……無窮無盡的世界觀,宛如一個個被撕碎的地圖碎片,混亂無比的攪拌在一起。

  恍如盲人摸象,天地萬物,億萬眾生,每一種生靈、每一個族群、每一個個體都有一個隊世界的獨特印象。獨孤鳳自然運轉的唯心神域,就仿佛一個玩拼圖遊戲的頑童一般,試圖將這不可思議、不可想像、不可計量的無窮信息碎片拼湊到一起,組合出一個真實不虛的本原面目來。

  然而,沒有獨孤鳳自我意識的主持,沒有貫穿始終的意志統攝,本能運轉的唯心神域只能將這些碎片隨機的組合,不可計量、不可想像的碎片隨機的拼湊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無比混亂的意識深淵,如果此時有一個意識能夠從全局的角度看去,那就會看到這個混亂拼湊出來的世界全景,完全就是一團不可名狀的混沌陰影。

  物極必反,道窮則變。

  冥冥之中,這種極致混亂混沌的思維風暴,仿佛觸碰到了某一種不知名的契機。一個有著無數修士經驗信息波動匯聚而成的思維漩渦之中,突然大放光明。

  《九天玄經》、《少清秘笈》、《帝天都篆兜率真敕》這三本兌換自主神空間的天書秘籍,突兀的出現在這一片混亂的識海之中。

  天書無人自開,陡然合併,化為一本清氣環繞的《紫青寶錄》。

  「……太清之外,不可稱計,虛無之里,寂寞無表,無天無地,無陰無陽,……無前無後,無圓無方,百億變化,浩浩蕩蕩……無形無象,自然空玄,窮之難極,無量無邊,無高無下,無等無徧,無左無右,高下自然……」

  「……猶處空玄寂寥之外,玄虛之中,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若言有,不見其形,若言無,萬物從之而生,八表之外,漸漸始分,下成微妙,以為世界……」

  紫青寶錄開闔之間,一道玄妙的意境自不可知處傳來,頃刻間充斥整個心靈虛空。

  剎那間,一個個個體信息之間產生了足夠的關聯,父子、母女、親友、朋友、同僚、仇敵,乃至害人者與被害者……殺人者與被殺者……捕食者與食物……世間萬象,億萬眾生,被一個個因緣變易關聯了起來。

  一個人關聯另一個人,另一人又關聯再另一個人,另一個人又與其他人有因緣……如此不斷地鏈式反應,從今生到前世,從前世到前前世……一直到生命的最初起源。

  無數的世界觀被統合起來,按照冥冥中的聯繫構築成一個包羅一切的大網。無窮的世界觀聚合在一起,重疊的被合併,矛盾的被統一,獨特的被保留,無窮的世界觀碎片被以一種正確的方式統合為一個整體,一個無所不在又無處存在的真實。

  億萬眾生億萬載之記錄,從修士的宿世輪迴記憶到生命初生時的最元初印象,將世間萬物留存的信息以正確形式拼成的資全景圖,包含了這個世界元氣變化的一切起源、過程、結果。

  無窮無盡的信息以某種獨特的秩序投入到《紫青寶錄》之中,隨著信息的不斷湧入,原本只是仙道修行的信息記錄,卻漸漸的由虛化實,成為了一種類似於根源的東西,流露出一種掌控一切要素,衍生一切「現象」的偉岸氣息。

  獨孤鳳的意識自虛空中回歸,與鯨吞著不可思議、不可計量信息的《紫青寶錄》合二為一。

  下一刻,她看到了……

  獨孤鳳的意志驟然沉定,繁雜的心內識海瞬間空寂,在停頓了片刻之後,微微收縮沉壓,猛然爆發。

  那種噴發的力量,強大不可思議,幾乎是瞬間就衝破了心靈虛空的限制,超拔到不可測度的某個領域。

  那沛然飛騰的升華劍意,一路攀升,永無止境。

  劍破混元,也見太極兩儀生四象。

  在返本歸元,無量元氣演化的盡頭,無盡攀升的升華劍意,循著無數個觀察者觀察描述的唯一交點,破入了一個同時存在於現在過去未來,似乎既是起點也是終點的奇異層次。在那個層次之中,她藉助無量眾生的交錯觀察,看到了那一道唯一真實的偉大……「存在」。

  那是一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描述的存在,玄之又玄,清之又清,如果強要命名的話,那就只能稱之為——「太清」。

  那是一道混成的清氣,先天地而生,清之又清,玄之又玄,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迎之不見其首,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如果不是獨孤鳳有著無限的心靈容量,又窮盡了無量眾生的視角來觀察,那根本連這種恍恍惚惚的狀態都看不到。

  如果是換一個人處在獨孤鳳的層次和位置,來觀察這個存在,也肯定是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就算是散仙地仙一流的人物,受限於視野與境界,也只能看到如盲人摸象一般的只鱗片抓,看到的或許是五行生剋,或許是四象相循,或許是陰陽生化,或許是三才並立,或許是八卦演繹……

  仿佛只是過了短短的一瞬間,又仿佛是經歷了一次宇宙成住壞空的劫滅輪迴一般。這一次就連獨孤鳳容納了眾生之相的意志,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只過了一瞬間,還是真的旁觀了一次宇宙的生滅輪迴。只是當獨孤鳳退出這種玄妙的境界層次後,那玄之又玄、清之又清的清氣蘊含的無窮信息,還依然存在與她的心靈意識之中。

  一進一出,於獨孤鳳而言,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是對於現實層面的葉繽等人來看,時間並沒有過去多久。

  在她們的視角中,獨孤鳳的身影消去和重現,在那種詭異的狀態中足足轉換了七次。而當第七次轉換完成之後,獨孤鳳的身軀由內到外都充盈著一種晶瑩剔透的明瓏仙光。

  這種仙光由內而外,自獨孤鳳的心靈深處放射出來,所照之處,萬物晶瑩剔透,仿佛變成了水晶一般,任由這種仙光透過,雙方互不相關。

  仙光不疾不徐,照徹整個天外神山,原本被億萬載冰雪覆蓋的神山頓時變得透明起來,但是這種透明卻又不影響神山的任何性質,仿佛除了將天地變成了透明清澈之外,並無其他的任何功用。

  但是同樣被仙光照射而過的葉繽等人卻驚奇的發現,這種仙光似近似遠,明明存在與這個世界,卻又有一種超拔物外、超然於這個世界之上的奇異感覺。所有被仙光照射過的物體,都出於一種即處於這個世界,又超然於這個世界的奇異狀態。

  晶瑩剔透,超拔物外,仿佛天外玉樓,只在飄渺煙雲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