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停腳的地方,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追求高尚點的覺得終於可以不日上陣殺敵,英勇捍衛祖國領土,心下激動不已。追求低點的覺得終於無須再每日跋山涉水,以天為蓋地為廬,頓時可以輕鬆不少。
玥流盈從未見過大軍壓境的場面,所以在城樓上隨莊主大人閱兵訓話時,她不由得有種震撼於心之感。
那黑壓壓的一眾排開,每人微微一踏腳,就造就了足以撼動山河的巨響。凌大莊主灌以內力的每一句口號,都能得到整齊歸一的回答,聲音響徹九霄。
這便是沙場點兵的壯闊場面,實在是動人心魄、震撼寰宇。
域海邊境的富堯三城自劃入槿國板塊後,地方政府就著手安排槿國官員入職,交接並上手相關工作。
作為邊境之地,素來都是荒涼之所,唯獨這域海三城是個出奇的例外。得天獨厚的優勢使得那裡的經濟條件甚至比一些大城鎮還要好,每年都能吸引眾多的商人旅販前往。
也因此,在拿到域海三城的領土使用權後,就轉了大批的槿國百姓進入城內勞作,漸漸替換土生土長的南陵國人。
可是還未完全適應下來,轉眼間,這到手的肥肉又被原主硬生生地囂張奪回,槿國人民怎能不怒不氣?
這便造成當邊城的百姓知道朝廷的大軍到來時,皆奔走相告,慶幸他們的到來。
下午,莊主大人專門騰出時間,去下基層,慰問受傷群體。
一進入後勤軍醫範圍,就能感覺到一種低沉的氣息。這裡的人大都忙得四處走動,手裡不是拿著藥壺就是拿著紗布,臉上無不是焦急之色。
千暮千絕一到南平城就有外放任務,如今凌齊燁身邊便就只跟了一個玥流盈。
莊主大人沒有提前告知自己的行程,因此當他出現在軍醫區時,一時間驚到了不少人的心肝。
軍醫長一得到消息就立馬來迎,隨著凌齊燁一道查看情況。
「人數。」凌齊燁邊走邊問。
「回世子,這次守城的五千士兵一大半人都以身殉國,剩下的重傷上千,輕傷數百。還有的如今處在南陵的勢力範圍之內,或是降伏,或是拘禁,或是……斬殺。」
「知道了。」
所幸之前派了一隊精英先行到達,起了不少作用,否則憑藉原來的那些人,恐怕情況更是不容樂觀。
正說著,有個黑臉大頭的憨憨小子急沖沖跑來,攔住了軍醫長的去路。
他顯然不認識作為軍中最高領導的凌大莊主,一個勁地對那軍醫長報告:「江醫長,那人醒了。」
「醒了?快帶我……」下一秒,聲音戛然而止,顯然是突然想起頂頭上司還在原地站著。
軍醫長有些站不住,訕訕地看向凌大莊主,等著他下命令。
「走吧。」凌齊燁未做停頓。
軍醫長應了一聲「唉」,趕緊快步跟上。
一個大帳篷外數十個人匆忙進出,黑頭小子掀了帘子立在一旁,待所有人都進入後方才也彎身進入。
玥流盈一進去就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一排開去,赫然躺著諸多受重傷的人。
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纏著層層的紗布,不時聽到幾聲痛苦呻吟,讓玥流盈忍不住蹙起眉頭,小臉煞是沉重。
軍醫長一直走到最右側的位置停下,那裡躺著一個清清瘦瘦的白臉小兵。身上多處中彩,處處都是血跡,尤其脖頸處的包紮觸目驚心,便是新換上的厚厚紗布也被染上了鮮紅印記。
「感覺怎麼樣?」軍醫長問那白臉小兵。
「感覺……很痛苦。」小兵的臉幾乎皺到一起,開始有些掙扎。
邊上有個軍醫處的小廝緊張地按住他的肩膀,輕聲勸他忍住。
「別動他。」玥流盈撥開眾人,從後邊快步走來。
那小廝一愣,本是有些怒火,這是哪裡來的莫名其妙之人,他盡心盡責地去照顧每一個受傷病人,卻反而遭他大吼?
不滿還未表現出來,就見軍醫長完全沒意見地冷靜站在原地,仿佛想要知道,這人想做些什麼。
玥流盈施施然站定,清亮的明眸鎖在那小廝的手上。
她淡淡開口,儘量用稍顯溫和的語氣:「快把你的手放開。」
那小廝錯愕一番,卻也乖乖就放開了手。
玥流盈用除拇指外的其他四指壓迫那白臉小兵同側突肌間的頸總動脈,用指壓止血來暫時地減少外流血。
「江醫長。」玥流盈讓出位置,示意他可以開始檢查了。
「好。」他不禁側目,世子身邊的人果然有些見識。方才那一招指壓止血確是高招,便是連他也是今日第一次知曉頸部受傷出血是不能同時按壓兩側的。
玥流盈嘆了一口氣,靜靜地走到莊主大人身邊。凌齊燁雙手負在後面,看了一眼那江醫長正在施針,略微停了一會便走了出去。
本來還在欣賞著傳說中的神奇中醫針灸,餘光卻瞄到一截衣角晃動,玥流盈抬頭去看,莊主大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趕緊追了上去。
「你會醫術?」凌齊燁腳步稍稍放緩以便她能跟上。
「不會。」玥流盈回答得斬釘截鐵。
「恩?」
「我剛剛的做法只是我懂得的一些常識罷了,說到治病救人,我完全就是一個外行人,什麼都不懂,便是連草藥都分不清。」
上次莊主大人去找其小老頭師父治身上的頑疾時,小老頭就念了一大堆的草藥,什麼銀胡、黃柏、白頭翁、夏枯草、青葙子、柴胡……聽得她一頭漿糊,完全不知哪個是哪個。
說她會懂醫術,那實在是侮辱了醫生這個行業。
「常識?又是書上看來的?」
「差不多,也有聽別人說的。」玥流盈靈光一閃,「或許,我可以把自己記得的寫下來,興許能幫到一些。」
凌齊燁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起來,你似乎很喜歡在這裡工作,若是你想……」
「不想。」玥流盈撥浪鼓般地搖頭。
「為什麼?」他明明見她剛剛提起幫人時眼裡閃著光。
玥流盈組織了一番自己想說的話,「這裡每個人都是專業人員,我除了肚子裡知曉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知識外,其餘一竅不通。你把我安排在這,豈不是讓我幫倒忙嗎?再者,軍營里救治傷員爭分奪秒,要是我不小心認錯了一兩種草藥,那可是無法挽回的大錯,這種可能性太大,實在危險。」
她還是不要去迫害祖國棟樑,民族英雄了。
凌齊燁聽到她的解釋,不禁莞爾一笑,「倒是有理。」
營帳內,墨垚接了封急件,劍眉隨即就擰成了川字,一甩衣袖逕自走到外邊隨意亂走。
玥流盈見他神色不對,趁著莊主大人一人忙活時追了上去。
「怎麼了,可是燕雲出了什麼事?」
墨垚看起來似乎並沒有遇上什麼煩心事,「沒有,燕雲一切都正常。」
「那……」手裡的信都被他揉得不成樣了。
「是我姑媽。」
玥流盈驚呼,「燕雲皇太后!」
「是。」
唉,她大概明白那信里說的是什麼了。
「上次的那場情侶假戲被她老人家識破了,是嗎?」
「我來槿國後,她便知道了,這會直接來信讓我回去成親。」
玥流盈小嘴微張,這消息還真是勁爆。
「對象是誰?」
「相國府的嫡長女。」
身份倒是門當戶對,依據她對太后老人家的理解,想必這什麼嫡長女應該是個傾國傾城的,才貌雙絕的佳人。
有個這般熱衷於牽紅線的太后姑媽,墨大哥倒是艷福不淺。
想必那太后老佛爺應該還不知曉墨垚此時隨槿國大軍身在邊關南平城內,也對,這種事情燕雲皇必然是不會告訴第二個人。
「如果不回去,會如何?」
「還不就是那些用爛的把戲。」墨垚沒好氣道,隨即有有些哭笑不得。
玥流盈大抵可以想像,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沒想到這一國太后,端莊之餘倒是有趣得緊。
「說實話,墨大哥你該是在想,若是你不回去交代一番,那什麼相國府嫡長女恐怕就難以見人了吧。」
「這確實是我所擔心的問題。」姑媽這次真是逼急了,竟不顧他的意願直接就下了懿旨,他若不出面,那被賜婚於他的那女子豈不是著實無辜得很。
一個被皇家小侯爺拒絕的女子哪裡還有什麼活路,恐怕下半生就都毀在這樁錯誤的婚事上。
「需要回去一趟嗎?」回去解決一下這麻煩事。
「還在考慮,興許也有不回去的辦法。」眼下南陵步步緊逼,他不在邊關也是難以安心。
玥流盈停下腳步,「好吧,墨大哥你自己考慮清楚便好,齊燁那裡還有許多事情,我得回去幫他整理整理東西。」
「去吧,我隨意走走就回。」
不遠處的一個白色營帳後,一個嬌小的身影頓了許久,臉蛋甚是糾結又煩憂,唇輕咬著,本就皺皺的衣服變得更是「曲折」不堪。
歪著腦袋想了很久,不知是不是想通了什麼,嬌小的臉終於舒展開來,清朗明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