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上說的時候還不到,凌大莊主就依舊繼續他的看摺子大業,而林瑾瑜終於暫時還未有任務下達,滿足地坐在一旁吃吃喝喝,偶爾評價一下自己面前的吃食如何如何。閱讀
莊主大人只當他在講廢話,一句也沒費心思去聽,仍在專心而苦命地工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摺子也越堆越高,看到某一處時,凌大莊主終是有了反應。
「各地有點名頭的人都在蠢蠢欲動了。」
林瑾瑜一腳踩在椅子上,後背隨意倚著,要多紈絝有多紈絝。
拋物線仍了個花生米,津津有味地咬著:「聽說了,那些該死的周黨還真當蕭氏王朝不行了,一個個掙著在周翰面前立功,生怕晚了連雞屁股都啃不到。」
凌大莊主忽視他的即興不雅比喻,黑著一張臉道:「他們遠在千里之外,消息本就不通,再加上局勢混亂,自然是聽風就是雨。」
林瑾瑜終於擺正了身子,抹了抹嘴發表自己的意見:「這些人雖然單個看起來微不足道,但若是聚在一起可就不容小覷了,有的甚至還是割據一方的小霸王,手裡多少還是有些兵。我們現在這種情況對付京都尚可,可若是他們一路北上,圍了槿城,我們可就是兩面受敵了。齊燁,情況不容樂觀啊!」
說著說著,他的臉皺得都能掐死一隻蚊子了。
凌齊燁卻是一掃這幾天的灰暗臉色,變得格外輕鬆起來,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桌面:「我怎麼覺得,情況在好轉呢?」
「怎麼會?」林瑾瑜正色道,「明明我們……哦,對啊,我明白了!」
他們的軍隊一直以來都在努力向槿城靠攏,為的就是以足夠的兵力對抗周翰,但是因為槿城城門的封鎖,現在大部分士兵都滯留並分散周邊。不過現如今,各地方勢力已經有起航的預兆,想來不出幾日就會有明確消息。而好處就在於,那些反賊是長途跋涉而來,而他們的軍隊卻是蓄勢待發。兩相比較之下,他們反而占據了絕大的優勢。屆時,只要一聲令下就可以進行反包圍,將這些反賊一網打盡,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妙極!妙極!
林瑾瑜不自覺地鼓起掌來,小尾巴翹到天上:「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古人誠不欺我也。」
凌大莊主不浮不躁地叮囑:「戰事素來變換多端,切不可大意。」
「大意不了,這般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兩個時辰後,凌齊燁收拾好一切,一身白色雲紋錦袍。頭髮全部豎起,用紫金鑲玉冠固定,劍眉輕揚。
林瑾瑜亦是輕裝上陣,手裡依舊拿著他那色彩分明的桃花扇,穿了件極為張揚的衣裳,絳紅色暗花藤紋雲錦衫。
扇著扇子,嘴角的笑異常蕩漾,那模樣像極了是去相親宴會而非兩大領導會晤的嚴肅現場。
乾越樓晚上越發得熱鬧非凡,各種達官貴人聚集於此,沒有燈紅酒綠的光影,卻也華服各異,摩肩接踵。若是放在現代發達時期,在這玩狙擊秒殺敵人都是分分鐘的事。
兩人一進入乾越樓,就有管事上前報備:「少主,人已經來了,這會兒正在樓後的小閣里等著。」
「好,下去吧。」揮退管事,凌齊燁輕車熟路地帶著林瑾瑜往樓後小閣走去。
上了二樓,隱隱可見珠簾里有兩個身影,一個坐著悠閒品茶,一個立在後面不發一語。
隨著清脆的珠簾聲響起,周翰放下茶杯微微扭頭看去,爾後笑道:「凌莊主,久仰久仰。」
凌齊燁坐下,道:「周太傅,我們終於見面了!」
六年的鬥智鬥勇,兩人卻沒有真正當面坐下來這般講話,儘管,只是一場沒有結果的面談。
一個青衫侍女重新端著一壺宜山雪綠走進,擺好茶具後又默默行了個禮離開,服務期間沒有半點東張西望的行為,只專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周翰嘴角輕笑:「凌莊主不愧是槿國首富,連手下的人都能調教得如此有規有矩。」
凌齊燁傳授給他秘訣,一語雙關道:「上樑正了,下樑自然就不會歪。」
「老夫受教了。」周翰出乎意料地態度友好。
林瑾瑜餘光掃過清冷的莊主大人,看樣子他是真的想和我們合作,只可惜……找錯了人。
周翰或許沒有意識到,這根本從一開始就是個「美麗」的錯誤。
「周太傅今日怎麼有時間約凌某出來喝茶,凌某以為這些天周太傅該是很忙才對。」莊主大人才說了一句就委婉地進入了話題中心。
周翰卻似乎不急不忙:「總要有時間放鬆放鬆才好,喝喝茶聊聊天,說不定柳暗花明會有更好的辦法解決手中的難題。」
莊主大人完全無需動腦就明白他話中潛在的意思,嗤笑道:「那周太傅又是否想過,若是耗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喝茶聊天卻一無所獲又該如何?」
「凌莊主認為我會一無所獲?」周翰大笑兩聲,像是在自問自答:「誰知道呢?如何自有如何法,等結果出來了再想不遲。」
「成與敗往往就只是在一瞬之間,等結果出來了,說不定就是俯首認輸的時候。」
周翰卻低頭,去品茶杯中雪綠之差的韻味:「恩,真香,凌莊主這裡果然是什麼極品茶葉都有。」
「周太傅要是喜歡,可以每種都多帶幾包走。」
周翰笑著推拒:「那怎麼好意思?」
凌齊燁自然回道:「怎麼會不好意思,只要走之前把帳結清楚就好。」
老狐狸的笑一下僵在臉上,凍結成冰。
林瑾瑜使勁憋著笑,嘴角抽搐半天,齊燁還真是……厲害極了!
看把老狐狸的臉給黑的,真是頗為大塊人心。
「凌莊主不愧是商人,處處都打好算盤。」周翰頓了幾秒,自來熟地用這句話圓了場。
偏偏莊主大人極為不走心地飄來一句:「太傅過獎。」
前奏響得差不多,再講下去恐怕少不了會冷場,周翰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凌莊主就只想一直做個低位的商人嗎?」
「做商人挺好,凌某現在的生活有滋有潤,不受束縛,活得舒心得很,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哦?是嗎?那為何前段時間凌莊主頻頻插手政事?」
「插手政事?」凌齊燁一陣好笑,「皇上下了聖旨,城裡皇榜上也寫了:揚宣仁義且厚德流光出眾者,將允以嘉獎,功標青史。既然有好處凌某為何不要?再說,若是凌氏不捐,恐怕皇上第一個與我犯難,我又何必為了那麼點銀子把自己搭進去?而這次槿城無故封鎖,以至於槿城物價橫飛,凌某作為一個有良心的商家自然是要解救無辜百姓於水火之中。太傅覺得這些有什麼問題嗎?」
林瑾瑜本在旁邊靜靜觀看這場口水之戰,卻突然被莊主大人的那個「有良心的商家」給噴一地的血。
要不是場合不對,他勢必要跳起來大大反駁:你純良?那天底下有點良心的人就都該死光了。
周翰深邃的眼睛一直鎖著對方:「凌莊主的意思是,自己的立場一向中立?」
「什麼立場中立?」凌齊燁裝聾作啞,「凌某不懂周太傅的意思。」
「不,凌莊主如此才思敏捷的人定是明白的。」
談判現場的空氣像是瞬間冷凝了一般,「凌某隻知道,現在的天下是誰的,凌某就是誰的子民。」
周翰垂下眼帘:「那未來呢?」
凌齊燁臉上沒有意思溫度,悠悠然道:「未來……會變嗎?」
「世事難料。」
莊主大人冷哼一聲,卻是傳遞另一個意思:「確實,世事難料。」
先皇若是早知如此,定不會在年輕氣盛時重用周翰,以致於弄得今天這個局面,讓皇上忍辱負重這麼多年。
「凌莊主還沒給老夫一個明確的回答。」周翰坐直身子,茶杯咚一聲,與桌子清脆的碰撞聲顯得這個屋子更加的靜默冰冷。
凌齊燁抿著嘴,稜角分明:「周太傅也還沒給凌某一個明確的問題。」
「一朝君主一朝臣,凌莊主現在不趕緊站位,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莊主大人天生膽大,一點也不怕自己此刻立即被暗殺在椅子上,輕笑著問:「凌某有一個冒昧的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瑾瑜豎起耳朵,凌大莊主居然也會有客氣的時候,想來這個問題該是很不一般才對。
周翰一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凌莊主但說無妨。」
「沒有後輩子孫傳承的江山,不知坐起來的感覺會不會心有懼怕?」
林瑾瑜下巴快被驚呆下來,如此犀利的問題齊燁他究竟是哪來的勇氣問的,他難道忘了造成這一事件的主謀就是他自己嗎?
扭頭瞧見周翰的雙眼像裝了兩百克的炸藥,一下點爆開來,火花噼里啪啦,滿是仇恨的目光盯著罪魁禍首。
深呼吸一口氣,平靜下心來,冷著臉,不再有之前那麼友好的微笑,冷冷道:「有沒有懼怕,只有坐起來才會知道。」
他籌劃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因為其中的一個變故就放棄所有?
不行!絕對不行!
「周太傅真是個勇敢的人。」凌齊燁不知是真是假的誇讚。
老狐狸顯然不信他的話,用極為官方的語言淡淡回道:「凌莊主過獎。」
老套的台詞,冷凝的氣氛,兩位各懷心思的領導,一下子靜下來,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
周翰突然用如豹的危險眼神望著凌齊燁:「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