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賓客權」
耶路撒冷王國的土地面積,並不算很大,大致上在四萬平方千米朝上,可國土內的地貌之多變,卻非外人所想的那麼簡單。
森林、河谷、戈壁、荒漠、綠洲……
多樣化的自然風光,構架出了這片被形容為流淌著奶與蜜的迦南地。
當然,迦南地是否流淌著奶與蜜是個玄學,但自打這片土地上有歷史記載開始,倒是確確實實流淌著血與泥。
雷納德歸攏著自己的收穫,這一趟出擊,他帶的人也不多,僅僅是15名騎士罷了,加上其他的侍從隨行人員,大致上也就50號人不到。
雷納德雖貴為外約旦領地的領主,放在法國本土高低算個公爵,但在大多時候他的隨從數量也不會很誇張,基本上不會超過百人。
畢竟襲擊過往商隊這個事,本質上和做生意一樣,需要考慮成本與收益。
帶出來的人多了後,他又怎麼好分錢呢?
就在一旁的侍從與其他隨行人員紮下帳篷,清點被捕的奴隸時,雷納德發覺了一點不一樣的地方,他向北望去。
在那黃沙漫漫的荒原上,遠方的地平線隱隱有一抹模糊的陰影,正緩緩向前推進。
風捲起陣陣塵土,砂礫呼嘯而過,仿佛連大地也為之讓路。
當那隊伍漸漸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旗幟,金黃色的十字,在白色背景中格外醒目。
四名騎士靜默護衛著中心的馬車,他們白色的衣袍在風中翻飛,聖殿騎士團的十字與之起舞,白與黃和紅的對比,使得他們格外醒目。
伴隨著又一陣風的呼嘯,雷納德隱隱約約有些不安,便仿佛那已死的人又活了回來,他的儀仗跨越了生與死界限,帶著孤寂王權在朝自己駛來……
「切、想多了,麻風王,怎麼可能還活著嘛……」
雷納德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六十多歲的他,經歷了半個世紀的風雨,曾在諸多王者旗下奮戰。
但在他心中,真正有資格擔當王者稱號的,僅僅只有那一位。
鮑德溫四世,一個麻風病人,一個比他小37歲的年輕人,在其生命的尾聲,他雙目失明,時常發燒,身體也在腐爛。
但就這麼一位王,卻真正展現出了王者風範。
賞罰分明、御人有術,直面強敵、不驕不餒。
可以說受限於時代、國力、派系衝突,麻風王難以成就偉業,可其獨特的人格魅力,卻在活著的時候彌合了王國中的那道裂痕。
與之相比,在雷納德心中,居伊確實只是個小丑。
伴隨著雷納德對往昔的追憶,那「王」的儀仗,也漸行漸近。
雷納德不清楚來者何人,但既然都打出了王旗,他自然是要親自去接待的,權當看在已逝者的面子上。
然而當那馬車與儀仗行駛至面前的時候,雷納德與他身旁的幾名騎士,就頗為愕然了。
畢竟,打旗的也好,又或者護衛馬車的也好,其實都是他們熟人。
「查爾斯!克洛維?你們這是在玩什麼花樣啊!」
從馬匹以及盔甲的形制上,雷納德與他身旁的騎士,輕易辨認出了這些護衛騎士的身份。
然後,他們便看見這些騎士抬起了自己頭盔的面罩,露出張一看就挨過揍的臉。
「總之、呃,一言難盡。」
他們這幾個騎士能說啥呢?難不成該告訴雷納德,就在大傢伙還認真鍛鍊身體的時候,已經有傢伙開始不當人了嗎?
伴隨著一聲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一個在座所有騎士包括雷納德,都未想過的人,從馬車上走了出來。
那頭略微自然卷的淺金色短髮,向雷納德宣告了其人的身份。
「好久不見,你還在想我死嗎?希伯倫與蒙特婁勳爵大人,或者說外約旦專制公閣下。」
聽著這略顯輕佻的話語,雷納德有些陰晴不定,藉助私下裡的一些情報網,有關蓋里斯的事跡,他已經有所耳聞。
心知肚明這個傢伙,便是阿爾哈迪鎮那邊「伊薩貝爾」幕後的真正主持人,而且還傳聞這傢伙自稱先知,欺騙村夫愚婦。
微微收斂自己表情後,雷納德問道:
「你來這裡做什麼?」
「和你談一些事,關乎來年的戰爭,以及王位歸屬。」
聽到蓋里斯的話,雷納德蒼老的面龐上流露出了怒容,發須皆白的他,一時間展露出如雄獅般的氣勢。
「你還在試圖用武力解決問題嗎?又或者說,你覺得在這裡適合談那些事?」
蓋里斯是在發出警告,畢竟雷納德這夥人與蓋里斯之間的武力交鋒,已經有足足三次了。付出這多代價後,雷納德也該考慮一下沉沒成本的事了吧。
「確實,這裡不太適合,但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同我對等談話嗎?這些日子裡讓你忘乎所以了?」
「拿下他,不要見血。」
雷納德下令了,在他身旁那些騎士與侍從們蓄勢待發。
在那些人一擁而上的時候,他隱約聽見騎在馬上的查爾斯或克洛維,急忙呼喊了一聲:「別!你們打不過!」
有一說一,雷納德還是挺彬彬有禮的,哪怕私下裡的暗殺一次接一次,他也沒想過當眾斬殺蓋里斯。
畢竟,蓋里斯也算是被他所認同的貴族,他還不想鬧出當眾格殺貴族的醜聞。
對於這個時代的法蘭克人而言,卻就是這麼彆扭。
貴族可以死於決鬥、可以死於暗殺,卻不應當死在「宴席」上。
現如今,蓋里斯沒有攜帶武器而來,他便是做客的一方,受到「賓客權」的保護。
當然這個「賓客權」沒有冰火里的那麼離譜,而是一種源自古希臘的待客禮儀,在羅馬時代被加以明確。
通常來說,這種權利可以體現為提供食宿、保護賓客、交換禮物與信息,行使外交職能等方面。
蓋里斯的到來,顯然符合最後一項。
但雷納德以蓋里斯對他不敬為由,想將蓋里斯拿下,扇幾巴掌進行羞辱,其實也挺符合這個時代的上下尊卑關係。
當然,前提是雷納德派出的那些人,能拿得下蓋里斯才行。
雙方都沒有動劍,蓋里斯開始了自己的單挑:一個單挑十個。
蓋里斯搶先出手,一拳如雷霆般直襲那沖最前面的騎士,而後又是左腿輕抬,狠狠踢向第二個衝過來的對手膝蓋。
在習慣了那與常人所不同的時間流速後,蓋里斯縱然不進入時停狀態,也能輕鬆應對凡人的拳腳。
蓋里斯現在的表現,談不上什麼神跡,但也正因為這拳拳到肉的精準,讓雷納德的臉色愈發難看。
這哪是打他的部下啊,分明是在打他的臉!
不多時,在其他人駭然的目光中,雷納德的臉色徹底陰沉下去,他派出去的那些人,都被蓋里斯硬生生用拳頭給打趴在地。
「現在,你覺得我有資格同你對等談話了嗎?」
說話的同時,蓋里斯略微活動了下身體。
不得不說,雷納德雖然是個惡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惡人,縱然臉上的神情已經快要繃不住了,他還是沉聲說道:「走吧,進帳篷去聊聊。」
蓋里斯朝四周攤了攤手,示意自己的無奈,他本不想打這麼一架。
走進帳篷後,蓋里斯與雷納德各自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各自身後又有四人並排站著。
見狀,雷納德臉色有些更黑了,他大聲問道:「查爾斯、克洛維你們四個跟過來幹嘛?」
畢竟查爾斯、克洛維這幾個騎士雖然說是聖殿騎士團的下屬,嚴格來說同他沒上下級關係,可好歹聖殿騎士團現如今是他雷納德的盟友。
結果這幾個鼻青臉腫的傢伙,怎麼就那麼自覺的幫蓋里斯撐起場面了!
明明都是他雷納德先來的啊!
聽到雷納德的話後,他們四個各自眼皮跳了一下,雷納德這傢伙,是看不明白他們為啥頂個豬頭臉嗎?
四人中的克洛維在看了一眼蓋里斯,接住了一個眼神後,立馬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
「咳,在經過蓋里斯大人的教育後,我們深刻明悟一件事,我們法蘭克人,假神之名,行人之事,高呼信仰之名,以屠殺與奴役建立起了我們的『以色列』,也即是耶路撒冷王國,這是大錯特錯的!」
「從今時今刻起,我們誓要追隨蓋里斯大人,我信刀劍將會為正義拔出,大地燃起自由與平等的烈焰,我信一切黑暗與暴政將被摧毀,新的秩序將從廢墟中崛起,地上天國將在凡人手中建立。」
「在今後的往日餘生里,我都將為償贖自己曾經的罪過,為建立新天新地而奮鬥終生。」
雷納德那嚴肅的表情,徹底繃不住了,不是?你們這才和蓋里斯重逢多長時間?有三個小時嗎?
為什麼你這麼熟練啊!
難道說早在卡拉克堡的時候,你們幾個同蓋里斯就勾搭上了?!
蒼老的雷納德,眼神掃過另外三個人,便見那些人的眼神與克洛維一樣的堅毅,不似作假,一時間覺得自己確實是老了。
「行了,克洛維,別說了。」
「是大人!」
蓋里斯隨口吩咐了一句,然後微笑著看著被噁心壞了的雷納德。
「現在,該讓我們談談這幾個月所發生過的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