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希夷既然受了陳朝囑咐,這位年輕劍仙自然就放在了心上,他一路北上,繞過神都,很快便臨近那邊綠藻宗山門前數十里外。
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這一路的緊趕慢趕,還是有些慢了,綠藻宗那邊已開戰事,大梁那邊的官員帶著供奉已經殺了上去,一片山野,到處都是喊殺之聲。
郁希夷御劍來到半空之上,看了一眼地面那邊,發現大梁占盡優勢,這次陳朝居然還讓一位忘憂武夫親自出面,郁希夷認出那人身份,應該是如今的右衛指揮使宋斂,他雖然是右衛指揮使,但如今握住的卻是鎮守使的權柄。
郁希夷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陳朝是不是小心過頭了,綠藻宗最強者不過就是才破境成為忘憂境的那位宗主,可如今宗主都被你宰了,這還有什麼強者不成?
郁希夷搖搖頭,以神識掃視山中,很快便察覺到一道微末劍意,郁希夷皺了皺眉頭,有些意外。
居然在這裡還碰到了個老朋友。
……
……
綠藻宗後山一處僻靜洞府前有一片水潭,深不見底,常年寒意刺骨,如今驟然之間,一道人影破開水潭而出,捲起無邊劍意。
不過就在這道人影帶著劍意不斷卷向天空之時,一道更為霸道的劍意就此壓下,那道人影被劍意轟退,之後的劍氣餘波更是將那片寒潭的潭水炸開,波浪翻滾。
那道人影半跪在寒潭邊,等到無數水花墜落之後,才看清楚真容。
是個瘦削的年輕劍修,說不上俊美,一身黑衣,手中有一柄通體雪白的長劍。
「落雪劍,倒也是好久沒見過了。」
郁希夷從天而降,來到這道人影身前,負手而立。
年輕劍修看了郁希夷一眼,詫異道:「郁希夷,你何時破開境界,成了劍仙?」
他這些年都在寒潭深處閉關,對於世間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更是不知道眼前這位早年間有一面之緣,之後算是同行了一道的年輕劍修,竟然如今已經踏足了這個境界。
郁希夷瞥了眼前的年輕劍修一眼,笑道:「你記得我的名字,我可記不得你的名字了。」
這話不知道是故意為之還是本來如此,反正一說出來,年輕劍修臉色便有些陰晴不定了。
不過面對眼前這位年輕劍仙,別的不說,反正光是他的劍仙身份,就得讓他尊重。
「多謝郁劍仙馳援,此等大恩,我綠藻宗沒齒難忘。」
年輕劍修拱手行禮,好像已經記不得剛才自己一躍而起,然後被郁希夷攔下來的事情了。
或許是當成了這位年輕劍仙愛護後輩,不願讓他去白白送死,畢竟自己一個不過苦海巔峰的劍修,真要衝出去,估摸著就用不著多久,便直接被那位武夫打殺了。
郁希夷一臉疑惑,「我什麼時候說過是來馳援你們綠藻宗的了?」
年輕劍修一怔,隨即苦笑道:「那便多謝郁劍仙照顧後輩之情。」
郁希夷譏笑道:「你這不要臉的樣子,倒是和那年一樣,真說起來年紀,你還要比我大上幾歲,怎麼到了這會兒,就是後輩了?」
年輕劍修微微蹙眉,到了這會兒,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眼前這位年輕劍仙是個什麼意思。
郁希夷直白道:「我這會兒還有一層身份,是大梁供奉。」
年輕劍修瞪大眼睛,都說山中無甲子,世上已千年。他這些日子閉關,不曾知曉外面發生的事情,但他還是怎麼都想不到,眼前的郁希夷身為劍宗弟子,竟然投靠了大梁。
「郁希夷,你身為劍宗劍修,卻這麼行事,不怕天打雷劈?!我真是瞎了眼把你當成朋友!」
今日綠藻宗遭遇大禍,他本就心急如焚,這會兒聽到這話,終於是有些忍不住了。
郁希夷不以為意,只是淡然道:「你還真覺得跟我是朋友?當初分開之後,我後來重遊故地,我才發現我在那地方名聲奇臭無比,一仔細打聽之下,當年都是你的傑作,咋的?劍道天賦不如我,眼睛就紅了,怪不得到了這會兒,還是個苦海境。」
當年之事,郁希夷懶得多說,隨口道:「撐得過我一劍,我就饒你一條命。」
年輕劍修臉色難看,當年的事情的確是他做的,但他也沒想到郁希夷不僅知道了,而且還記了這麼久。
「別想著求饒,我還是想看看你硬氣的樣子,求饒就沒意思了。」
郁希夷負手看著眼前的年輕劍修,其實兩人境界差距太大,這件事傳出去,不管怎麼都要說他郁希夷以境界壓人,不過他倒是不太在意。
甚至之前不覺得綠藻宗有太大問題,如今看到了這個年輕劍修,就真覺得這座宗門不是什麼好鳥了。
年輕劍修握緊手中飛劍。
半刻鐘之後,一道劍光閃過。
年輕劍修跌落寒潭,郁希夷則是撿起那柄叫做落雪的飛劍,搖頭道:「這麼好的劍,在你手上,真的很浪費。」
這柄飛劍,郁希夷記得不錯的話,也是在劍氣山取來的。
握住落雪,飛劍並沒有如何掙扎,也很讓人意外,畢竟劍修和飛劍向來應該心意相通才是。
郁希夷抹去上面那年輕劍修的痕跡,飛劍微微顫鳴,有些委屈,郁希夷微笑道:「別委屈,我再替你找個好主人就是。」
離開這裡,郁希夷御劍掠過半空,俯視下方綠藻宗,發現已經臨近尾聲,這座宗門,已經幾乎確定被覆滅。
郁希夷嘆氣道:「近朱者赤,近陳朝黑。總覺得跟那臭小子越來越差不多了。」
不過揉了揉腦袋之後,這位年輕劍仙忽然咧嘴笑道:「不過感覺還不錯。」
……
……
綠藻宗覆滅的消息很快傳回神都,這件事陳朝上過摺子給那位監國的太子殿下,後者雖然覺得這有些不妥,但最後想了想,還是點頭應允了。
只是消息傳回神都之後,還是引來了無數的非議,朝中的文官們雖說幾乎已經默認了陳朝如今的地位,但遇到這些事情,他們還是難免覺得那位年輕武夫有些太過霸道了。
方外和大梁的關係本就緊張,這個年輕武官這麼行事,遲早是要讓大梁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的。
基於這一點,雪花一般的摺子便送到了太子殿下的案前。
小太監忙碌在御書房裡,將那一捆摺子從太子殿下的案前抱下來,找個角落放好,那些摺子千篇一律,所說的還是一件事,就是陳朝有些獨斷專行,需要太子殿下發旨意申飭。
太子殿下不願意做這種事情,但也不好做出回應,便只好留中,他這會兒期望的是這些年紀都比他大的老臣們不要又去宮門前守著。
他沒有自己父皇那樣的魄力,說不理會就不理會,真要這樣,他註定是會焦頭爛額。
「殿下,這裡快堆不下了,咱們要換個地方放才好。」
其實這位太子殿下也好,作為內侍總管李恆的徒弟李壽也好,要是知道當初在這御書房裡的兩人是動不動就燒毀這些朝臣摺子的,不知道得多吃驚。
太子殿下看了一眼李壽,沒有說這件事,反倒是問道:「你師父還是不願意來這邊當差嗎?孤真有許多問題想向他討教。」
大梁皇帝的幾個子嗣,都是在王府里便誕生的,李恆當時便是王府里的總管,兩位皇子和公主都在王府里渡過了一段時光,但這位三皇子卻誕生不久,還沒如何記事,便隨著大梁皇帝來到了神都,因此他和李恆之間的關係,自然不及自己的兄長和長姐。
但這些日子他對李恆也是十分尊重,並沒有怠慢,可不知道為什麼,李恆除去最開始那些時間,之後在真葉道人死於神都之後,他就漸漸不再去管後宮的事情了,也不願意出現在人前了。
他如今雖然是太子殿下,但是也不好強求。
李壽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有些話想了想,還是沒能說出口。
太子殿下注意到他的異常,淡然說道:「有什麼你說就是,咱們兩人之間,還有那麼多不能說的?」
李壽聽了這話,這才咬牙說道:「師父他老人家說要為皇后娘娘守陵,再也不願意踏足宮城了,除非是非來不可的時候。」
太子殿下似乎早就想到是這麼個結果,於是只是苦笑一聲,不再說話。
「只是殿下……真的不做些什麼嗎?」
李壽看著眼前的摺子,心想這些事情陛下是怎麼處理的呢?
自己的師父,很多事情都教給他了,但還是有很多事情,沒有教給他。
比如師父從來不提自己和皇帝陛下之間的事情。
太子殿下搖頭,「朝中上下還是有許多人看著孤,看孤心裡到底怎麼想,孤若是退一步,他們就會進一步,到時候兄長的處境便會更難,父皇已經將那麼大的擔子讓兄長肩上了,孤沒什麼本事,能做一點便做一點。」
李壽有些迷惘。
皇帝是該這麼當的嗎?
雖然不是,可太子就是該這麼當的?
太子殿下不做解釋,只是忽然咬牙道:「要是明日他們真守在宮門前,就讓人把他們打走!」
——
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