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我們就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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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馬車,從天青縣緩緩駛出,朝著神都而去。

  駕車的是個年輕武夫,一身黑衣,腰間懸刀,坐在車廂里的,不止一人,是一對夫婦,男的是個破天荒換了一身讀書人衣物的漢子。

  婦人則是個容貌說不上出眾的尋常婦人。

  漢子閉目養神,婦人則是有些擔憂,她看著車廂里的一個小包袱,滿心想的是自己家裡的那些東西有沒有放好,去年的臘肉會不會在她離家之後被老鼠偷吃。

  至於養的那幾隻老母雞,出門之前她已經忍痛送給了自己的街坊們,雖說是拜託他們養著,但想來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它們了,想到這裡,婦人的眼眶就有些紅了。

  她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座縣城,便更不用說要不遠萬里前往人生地不熟的神都了。

  聽說那座雄城是天底下最大的城,可城那麼大,在那邊生活,只怕花銷不會少吧?

  想著這些年的積蓄,婦人已經擔憂的快要哭出來了。

  「我不想去神都了。」

  有些事情禁不起細想,想得多了,也就越想越難受了。

  婦人剛開口,那邊讀書人打扮的漢子便微微睜開眼,看了婦人一眼,沒有急著說話。

  婦人注意到自家男人的眼神,有些委屈問道:「非得去不可嗎?」

  漢子平靜道:「你可以不去,但我估計這輩子都回不了桃花巷了。」

  聽著這話,婦人心裡更是沮喪,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一輩子待在那個地方的。

  漢子說道:「神都沒那麼難,到時候你想養些雞鴨都可以,跟當初一般過也沒什麼。」

  婦人皺眉道:「可那個地方我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朋友可以再交,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

  漢子說道:「我之後要去做一件大事,可能回不來,你一個人在天青縣,也活不成。」

  婦人咬著嘴唇說道:「你死了,我還能活嗎?」

  漢子沒理會她,只是自顧自說道:「有些事情,這會兒可以告訴你了,你或許聽不懂,但也可以聽著,我是書院院長的弟子,在來天青縣之前,在神都,我家也算是個大族,你要是那個時候嫁給我,日子過得就不是現在這種日子了。這些年你跟著我,也算是苦了你。」

  婦人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漢子自顧自說道:「這些年過得不是什麼好日子,對不起你,以後我要是能活著,大概會讓你過好一些,但有些事情一直在做,如今也不能放棄,所以只能再委屈你了。」

  婦人沉默不言,只是低著頭,眼淚就一直開始滴落。

  漢子默不作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婦人抬起頭,小心翼翼問道:「你真的不會丟下我嗎?」

  漢子搖搖頭,「已經辜負過一個女子了,不會再辜負第二個了。」

  車廂外,陳朝聽著這些話,直皺眉頭。

  什麼他娘的辜負過一個女子了,不會再辜負第二個了,你他娘的會說話嗎?

  馬車駛出渭州,在白鹿州交界,周枸杞換了一身衣裳走出車廂。

  陳朝打趣道:「怎麼,才換的衣裳,穿著不得勁?」

  周枸杞搖頭道:「還要去白鹿州一趟,穿著這個多少是差點意思。」

  陳朝點點頭,也沒有追問,只是笑問道:「那神都見?」

  周枸杞點點頭,接過韁繩。

  陳朝則是跳下馬車,獨自北行。

  ……

  ……

  神都。

  風雨欲來。

  一個書生從南湖離開,沒有乘坐馬車,而是徑直腳步不停地前往自己家中走去。

  書生是神都最出名的書生,叫做魏序,他的家自然也不尋常,是魏氏。

  大梁朝的兩大世家之一。

  魏序作為院長門生,平日裡幾乎都在書院,鮮有返回魏氏的時候,但今日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終於選擇返回了魏氏祖宅。

  來到門前,魏序抬頭看了一眼懸掛著寫有魏字的燈籠,沉默片刻,燈籠很新,每天更換。

  偏門被打開,一個中年管事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魏序,輕聲道:「三爺,怎麼今天有空回來?」

  魏序是魏氏嫡子,卻不是長子,在家中排行第三,只不過在他前面的兩位兄長,不論什麼方面,都是及不上魏序的。

  所以魏氏上下,早就知曉,以後魏序會是魏氏首當其衝的繼承人,因此魏氏上下對於魏序,從來都只有尊敬,而不敢輕視。

  魏序看了那管事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徑直走入門中。

  中年管事微笑著關門,然後跟在這位早就名動世間的讀書人身後。

  魏序走了幾步,淡漠道:「你退下吧。」

  中年管事聽著這話,卻沒有離去,而是問道:「三爺是想要見家主吧?」

  魏序停下腳步,看了中年管事一眼,沒有說話。

  中年管事說道:「家主等三爺很久了,在祖祠那邊。」

  魏序心情變得有些沉重,但卻沒有多說什麼。

  他在魏氏祖宅里走著,一路朝著最深處地方去,只是走的時候,卻發現路上有很多人看著他。

  那些人大多白髮蒼蒼,是各房的老祖宗,按著輩分,甚至就連魏序都要叫一聲叔祖。

  這些人魏序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即便是魏氏每年的年末,其中有好些人,也是不會露面的。

  但今天卻都來了。

  魏序有些疑惑,但一路走來,那些魏氏的老人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魏序沉默地走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最後他走到了祖祠前,在這裡又看到幾人。

  同樣的白髮蒼蒼的幾個老人,但這幾個老人不同於那些各房的長輩,而是魏氏真正說得上話的幾人,魏氏有很多決定,都是他們做出來的。

  可以說,這些都是魏氏的支柱。

  魏序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沉默地推開了祖祠的門。

  魏氏祖祠,裡面一片漆黑。

  當魏序推門而入的時候,才有人起身,在這裡點燃了蠟燭。

  蠟燭不是普通的蠟燭,是海外的鮫人身上的油脂製作,不僅有著媲美夜明珠的亮度,在點燃之後,還有淡淡清香。

  是海的味道。

  點燃蠟燭的人,是個頭髮有些白的中年男人。

  那便是魏氏家主。

  大梁朝有很多大人物,書院院長也好,還是鎮守使也好,其實都算不上最了不起的大人物。

  單以對大梁的重要程度來說,只有兩個人說得上舉足輕重。

  一個是謝氏的老祖宗,另外一個則是魏氏的家主。

  兩大世家分庭抗禮,已經有百年時光,同樣是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兩邊各占據大梁的半壁江山。

  可以說無論是少了誰,這龐大的一座王朝,都會在極快的時間裡陷入癱瘓的境地。

  他們是大梁朝的兩條腿。

  看著這位比之前又年輕了些的家主,魏序微微躬身,哪怕他是院長的弟子,在這位家主面前,始終要表露出他的尊重。

  魏氏家主轉過頭,光亮照在他的臉上,竟然讓他看著像是一個年輕人。

  光是這一點,其實便可以說明魏氏家主的境界,絕對不低。

  魏氏家主說道:「前幾日,皇城裡清洗了一些內侍。」

  聽著這話,魏序微微蹙眉,他不明白魏氏家主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件事。

  魏氏家主說道:「那些人,都是魏氏這些年通過各種手段派到宮裡去的,絕對隱秘,不會有任何可能會被人知曉。」

  「其中有個叫做趙三寶的傢伙,是御膳房負責掌勺的太監,負責陛下的日常飲食。」

  「聽說已經被李恆一刀刀割下了身上所有的肉,死得很慘。」

  魏氏家主微微一笑,並不是太在意。

  魏序終於開口問道:「為什麼?」

  魏氏家主看著魏序說道:「因為這些年,他一直在給皇后下毒。」

  聽著這話,魏序更是皺起眉頭,皇后薨逝,也不過幾年時間,之前他從未想過會跟魏氏有關係。

  「即便不下毒,她的身子很弱,也活不了多久,最多能多活幾年而已。」

  魏氏家主顯得雲淡風輕。

  魏序說道:「我問的是家主為什麼要這麼做。」

  魏氏家主笑了笑,「下毒自然是為了殺人,為了讓她早死,其實若不是陛下境界太高,毒應該對陛下下的。」

  這話說得輕易,但是卻無異於驚濤駭浪一般。

  「為什麼?」

  這是魏序第三次問為什麼了。

  這些事情,他從來不知道。

  魏氏家主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很多年前,周弦山一族也是魏氏滅的。」

  魏序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周弦山三個字,他自然忘不了,那是他的同門師兄弟,是當初書院裡風頭正盛的讀書人。

  「為什麼……」魏序的聲音變得有些小,甚至有些聽不清。

  「滅他一族很簡單,是因為當初院長几乎已經下了決心要讓他做下一任院長,可能做院長的,從來只有一個人,他做了,你做什麼?」

  院長的弟子很多,但真正有機會能成為下一任院長的,只有幾個人。

  魏序是其中之一。

  「不滅他一族,他便成了下一任院長,這是不行的。」

  魏氏家主淡然道:「不過陛下最後保住了他,讓他活了下來,本來是無關輕重的事情,只要他再也沒辦法成為下一任書院院長即可,況且斬草除根風險太大,我們做不了什麼。」

  「只是我還是很後悔。」

  魏氏家主嘆氣道:「當初應該冒點風險將他徹底殺了的。」

  魏序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眼前的歷代先人的牌位,覺得從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前些日子我派人去殺他,沒能成功,他已經成聖了。」

  魏氏家主自嘲一笑,「院長倒是眼光不錯,還真挑了個不錯的人做他的繼任者,儒教的第二位聖人,很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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