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一怔,隨即手中的碎石便被他扔出,如同兩道寒星,破開白霧,分別落到了兩個方向。
一聲輕微的痛呼在其中一道方向傳來,另外一邊則是有極為清脆的響聲,陳朝很清楚,那是那顆碎石和刀劍相撞的聲音。
下一刻,兩柄劍,一左一右從白霧裡刺來,兩個道士之前還是對手,但此刻聯手起來,卻顯得無比的熟悉,就像是吃住在一起很多年一樣。
兩人都是道門弟子,那些劍法其實大差不差,基本相差不了多少,此刻一時起意的聯手,竟然也沒有任何破綻和生澀感。
若是換做別人,只怕是會在他們兩人頃刻間的合擊之下便丟了性命。
可陳朝最擅長的便是在生死之間去求那一線生機,在那兩個道士的兩劍真正合攏之前,他便朝著一刀盪開其中一柄劍,撕開一條缺口。
兩柄劍在空中相遇,然後便迸發出一連串的火花。
兩個道士相互對視一眼,臉色變得有些凝重,這合擊不是臨時起意,甚至於之前在那邊相遇的時候,兩人便已經通過秘法知曉了這邊陳朝的存在,只是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對視一眼,便已經看到了各自眼中的那些複雜而又不複雜的情緒。
只是在很短的時間裡,他們便做出了決定。
不過結局很顯然,沒有如他們所願。
兩人的合擊,沒能在第一時間殺死那個武夫,然後便各自撤劍,只是還沒有站定,一道黑色身影猛然便撞向游升,他本想出劍,但在瞬息間改了想法,變成橫劍在胸前,並且不斷朝著身後退去。
另外那邊的湯禾同時想要出手,但下一刻,眼前便閃過數道寒星,朝著他的腦袋而來。
他抬劍,很快便將其中的一顆斬開,這才發現原來那不是什麼寒星,而是幾顆碎石而已。
只是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對面的那位年輕道士已經被陳朝撞飛出去,像是斷線的風箏,重重跌落。
「你……」
湯禾瞪大眼睛,但還沒有說出什麼來,陳朝便已經欺身而上,一拳砸出。
那近乎蠻橫,不講任何道理的打法,讓湯禾覺得有些意外,但他還是很快出劍,朝著那看著並不粗壯的手臂斬去,只是他的劍沒能落下,陳朝的拳頭忽然落到了他的手腕上,那猶如千鈞之力的一拳不緊不慢的砸下,他感到一陣劇痛,手中法劍再也握不住,就這樣鬆開手掌。
他是道門修士,精通道法,但卻對打熬身軀沒有過任何的上心,在面對陳朝這樣的武夫的時候,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優勢。
湯禾朝著遠處退去,有些踉蹌,但卻沒有躲過陳朝的下一拳。
陳朝的第二拳,來勢極快,在電光火石之間,湯禾就只是看到眼前有了一道殘影,然後心口便被重重擊中,身形搖晃。
下一刻,陳朝想要趁勢而上,將眼前的湯禾轟殺,但腳下生根,竟然無法朝著前面再挪動,哪怕分毫。
低頭一看,地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經生出些樹根,死死纏住陳朝的腳踝。
陳朝微微蹙眉,渾身肌肉繃起,下一刻,他猛然用力,將自己的雙腳硬生生拔起,那深入土壤的樹根,此刻被他用力扯起,而後踩碎。
這一幕,落在湯禾眼裡,便讓他震撼地說不出話來。
陳朝卻沒打算和他廢話,來到他身前之後,只是抬手,那柄斷刀便放到了他的脖頸上,下一刻,陳朝緩緩拉動手中的斷刀,一條血線在這個道士的脖頸之間出現。
因為劇痛,湯禾的臉漸漸變得扭曲,他捂著自己的脖子,那些鮮血卻還是從他的指縫裡涌了出來,一點點滴落。
他的眼睛裡充滿著不可置信,仿佛無法相信陳朝真的會殺他。
雖說這一次探索上古遺蹟,規則便是沒有規則,所有人都要以活著走出來為唯一的目的,但不管是湯禾還是游升都從來沒有想過,他們身為道門修士,竟然真有人膽敢出手殺他們。
而且殺人的這位,一言不發。
他的心中好似根本就沒有在意過他們的身份,這一切事情都很簡單。
你們要殺我,那我就殺了你們。
陳朝看著湯禾倒下去,一言不發。
然後他蹲下身去,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一枚破碎的銅鏡。
再之後,他開始挖坑。
……
……
白霧之前,那位負責主持此次白霧之行的遠遊客正在閉目養神,但片刻之後,他猛然睜開眼睛,看向遠處,同時眼中出現了一抹疑惑。
但只是片刻,他的身形消散,再度出現的時候,便已經了山間。
崇明山自然是一塊很適合修行的風水寶地,要不然當年的崇明祖師也不會選擇將山門立在此處。
山中一條小溪,是從山石之中流淌而出,分外清澈,無比甘甜。
如今的小溪一側,有個中年道人坐在一塊石頭上,雙腳泡在溪水中,身側隨意擺放著自己的鞋襪。
遠遊客來到這裡,看到了這一幕,同樣也看到了那身著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臉色微變。
「……」
遠遊客微微開口,但卻在自己張口之後,並無聲音傳出,那些聲音尚未從自己的嘴裡說出去,便已經消散在天地之間,誰也聽不到。
然後他便皺了皺眉頭,只是當他再看向眼前的時候,卻發現四周的一切,驟然靜止。
那條緩緩流淌的小溪沒有再流動,四周不再有風起,天地一切,此刻都變得很是安靜。
這是絕對的靜止。
遠遊客深陷於這片靜止的天地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當然,即便他想說,如果那個人不願意聽,那麼什麼話也都說不出口。
已經半隻腳踏足那個玄妙的境界的遠遊客自然聽過關於那個境界的許多傳言,但那些傳言裡,也說過一些東西,在那個忘憂境裡,走到最後面,堪稱大自在,大自在的修士,能夠藏身於天地之間,甚至能影響一方天地。
世間的忘憂修士不算少,但真正能踏足到這個境界的修士,只怕真的不多。
眼前的這個中年道人是其中哪一位?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中年道人忽然開口,聲音清澈,猶如山泉流動,「遠遊客,看似自在,但實際上心中牽掛太多,你這般再修行一甲子,只怕也很難踏足忘憂境界,忘憂忘憂,根本兩字,是忘憂,是心境,而不是別的什麼。」
中年道人好似只是隨口一說,便直接點破了遠遊客心中最大的秘密,他一直止步不前,始終沒能成為一位真正的忘憂修士,便是因為他的心中還有許多牽掛,許多東西都放不下。
「前輩是?」
遠遊客忍不住開口,此刻聲音倒是傳了出去。
中年道人看著眼前的遠遊客,平靜道:「我來自痴心觀。」
遠遊客一怔,隨即臉色大變,片刻之後,這才恢復心情,輕聲道:「原來是觀主。」
中年道人搖了搖頭,直接便否認道:「貧道並非是觀主師兄。」
他雖然沒有直白說出自己的身份,但是這一句話,已經差不多將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
出自痴心觀,又是那位觀主的師弟,眼前這位道人,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即便是痴心觀也不會有太多的這樣強者。
遠遊客帶著些歉意說道:「原來是掌律真人。」
中年道人這次沒有反駁,只是默認了這個稱呼。
「痴心觀已有修士到場,為何又能驚動掌律真人?」
遠遊客看向眼前的中年道人,臉色有些凝重,對於這位遠遊客來說,這位自然是修行界裡的大人物,而且還是那些大人物里最為重要的幾人之一,這樣的人物,別說是會出現在這裡,就是再大的事情,只怕都不會離開各自宗門,但今日他卻偏偏在這裡碰到了他,這讓遠遊客不得不生出很多想法。
中年道人說道:「貧道此來崇明山,觀主並不知曉。」
忽有風起,隨著話音而落。
遠遊客聽懂了,於是便開始沉默。
中年道人沒有表露什麼別的情緒,但那句話里便蘊含著很多意思。
遠遊客皺眉道:「掌律真人如此境界,如同天上的流雲,飄落何處,誰也難見。」
他的話里有些特別的意思,想來眼前的中年道人聽得明白。
中年道人看著他,自然明白遠遊客的意思。
「我此來崇明山,你要知曉,別人卻不能知曉。」
中年道人再度開口,到底是沒有再兜圈子,變得有些直白。
遠遊客問道:「為何?」
中年道人微微一笑,沒有說些什麼,遠遊客則是眉頭皺起,臉色難看。
正如他所說,眼前這位境界如此高妙,想要去哪裡自然便能夠去哪裡,根本就用不著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更不用誰幫他守住秘密。
但他刻意出現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麼多人請在下來主持這樁事情,晚輩便要將其做好才是。」遠遊客沉默了很久,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中年道人搖頭道:「你想得太多,沒有什麼意義。」